青三不是一个人来的，他身边还有一个魁梧健壮的汉子。

    魏昭一见就认出来，“石头！”

    石头不像青三长袖善言，笑容憨憨的，对魏昭抱拳行礼，“见过十一舅老爷。”

    魏昭拍拍他结实的手臂，言辞熟稔亲切，“你我之间就不必多礼了。”

    和石头打了招呼，魏昭注意到青三身边还站着一个孩子，十三四岁，瘦瘦小小的，浑身上下都透出机灵劲儿。他跟着青三见礼，一板一眼。“给十一舅老爷请安。”

    青三介绍，“这是连山。郡主知道十一舅老爷要去赴任，短时间恐怕找不到随行的护卫，想着石头跟过十一舅老爷，就让我把石头送来给十一舅老爷差遣。”

    魏昭招呼他们在椅子上坐下，“还是阿宁想得周到，我这里正发愁要去哪里找功夫好的侍从，石头就来了。真是瞌睡有人送枕头。”

    “还有一事，”青三神色犹豫，似是在考虑说辞。

    魏昭道：“你我在凉州共事半年，知我性情，何事让你如此犹豫吞吐？”

    青三闻言，舒展眉眼，开门见山，“我此来，出了石头，还带了三人。郡主担忧十一舅老爷赴任后，府中人手不足，挑了连山和两位姐姐来府中听用。只是一点，连山和两位姐姐没有卖身契，也不是奴籍。”

    没有卖身契，也不是奴籍。

    魏昭第一次知道霍清宁身边的婢女仆妇都是自由人。联想到在凉州所见所闻，只是惊讶了一瞬，变觉得此事也合情理。既然是霍清宁亲自挑选出来的人，自然都是能人，府中正缺人手，自然是要留人的。至于没有卖身契，忠心问题。魏昭从不怀疑霍清宁会有坏心，那样风光霁月的女子，胸怀坦荡，装的是家国天下，没有阴谋算计。

    “既然青三你带人来了，为何不请入府中？”

    青三起身，对魏昭一揖到地，“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青三把等在府门外的两人带进来。

    这两个姑娘，一个温柔敦厚，一个可爱可亲。

    “跟十一舅老爷请安，奴婢云栖，奴婢月枝。”

    云栖十八九岁，相貌并不出众，属于那种丢到人群就找不到的长相，只一双清澈智慧的眼眸让她整个人焕发光彩，超出同侪。

    月枝十三四岁，圆脸娇俏，是个个头不高的胖丫头。

    “云栖和月枝是花倾夫人给郡主挑的人。”青三这句话特地点出了云栖和月枝的不同 。

    花倾夫人，魏昭在凉州不止一次听过这个称谓，见过那位掌控凉州狼群暗部的奇女子。云栖和月枝既然是她特意为霍清宁挑选的人，必有过人之处。

    霍清宁选择将两人送来，对魏昭一家充满了重视和信任。

    “连山，在我手下带出来的，算是我的徒弟吧。”青三把少年推出来介绍。

    听他这样介绍，连山回头看他，眼中泪光闪烁，他转回头，用手狠狠地抹了一把脸，嘴角咧出大大的笑容。

    “连山身手还算不错，让他在莛哥儿身边做个长随，闲暇也可教莛哥儿一些防身功夫。”

    魏昭心满意足地领着连山、云栖和月枝去了后院，让石头暂且待在前院，毕竟石头已经是成年男子 。

    李氏看到运气和月枝的第一眼就喜欢听说是霍清宁特意从陪嫁的婢女中挑出来的，更喜欢了，尤其在知道云栖和月枝会武后，看两人的目光就像是捡到了珍宝。

    李氏知道像云栖月枝这样的婢女，还有连山这样的小厮，都是大家族从小培养出来的，小户人家根本就养不出来，加上石头，霍清宁一次送了她家四个个 ，自然是因为看重魏昭。

    “有石头跟随老爷赴任，我就放心了。魏庆，老爷也带上，跑腿这样的事儿，可以差遣他。家里有云栖月枝和连山，老爷也不用担心我们安危。实在不行，”李氏玩笑着说，“我就进宫去找阿宁 。”

    “成。”魏昭笑着，“阿宁是皇后娘娘，看帝都谁敢欺负我们家？”

    “贫嘴。”李氏笑道。

    青三带人去天官胡同的同时，梁氏带着贺礼到了槐树胡同。

    魏府门口停了一辆马车，梁氏认出马车上的徽章是帝都的文阳伯府。梁氏在心中思忖，不动声色地在魏府婆子的带领下进了魏府。

    兰微堂，魏老夫人眼角眉梢隐藏不住喜色，拉着梁氏说了好久的话。

    西郊行宫，霍清宁向张氏大吐苦水。

    “二舅舅这样骤得高位，不知自我约束，早晚得给魏家招祸。偏偏我祖母偏疼二舅舅，我作为晚辈，有些话说不得。……”

    张氏看她忧虑，温言开解她，“在魏府两日，我仔细观察过了。二舅老爷并不是个蠢人，只是身边缺乏一个约束的人。老夫人宠着，二夫人拿捏不住他，让他生了许多不好的心思，养成了如今这副习性。郡主如果相信我，我这里倒是有个不是很体面的法子。”

    霍清宁登时来了精神，“妈妈请说。”

    张氏抿了抿唇，“离开凉州时，花倾夫人让我们带了几个特殊的人，原本想着郡主用不到最好。如今，我看着倒是可以用她们一用。”

    “郡主记得我们队伍中有个叫妙娘的？”

    妙娘？

    霍清宁回忆。

    一个妇人的形象在她脑中鲜明起来，中等身材，不胖不瘦，相貌不算出众，气质温婉居家，宜家宜室。

    张氏道：“郡主让妙娘去试试，不成咱们再想其他的法子。二舅老爷的性情不是一日养成，消解也无一日之功。妙娘是花倾夫人挑的，本事自然是有的。”

    帝都魏府，芳蕤院。

    魏杨氏今日有客人，是文阳伯夫人身边管事的郑妈妈，郑妈妈来魏府是因为魏杨氏女儿魏芝的婚事。

    魏芝原本议亲的文阳伯的庶子，郑妈妈这次拿来的庚贴却是文阳伯夫人嫡子的，换人之意，郑妈妈说得十分委婉。

    庶子，换成了嫡子。魏杨氏自然欢喜，和郑妈妈很快商定了两家下定的日期。

    魏杨氏亲自把郑妈妈送到了门口。

    看到停在门口的另一辆马车，郑妈妈不认识，魏杨氏却认出了北凉王府的标识。

    “我们家的阿宁就是和外祖母亲近。前两日见面，两人比亲祖孙都要亲近，我们所有人都要靠后。两人不似外祖母和外孙，倒像是亲祖孙似的。这才回去了两日，听说阿宁还受着伤，这不，又打发了人来看外祖母了。”

    郑妈妈是人精，哪儿能听不出魏杨氏言语中的自得。

    未来的皇后和魏家亲近，文阳伯府自然是乐见的，不然也不会把议亲的人从庶子换成嫡子。

    恭维的话儿像是不要钱似的从郑妈妈口中冒出来。

    魏杨氏眉开眼笑，全身无一处毛孔儿不舒服。

    送走了郑妈妈，魏杨氏想了想，抬脚去了兰微堂。

    不出意外，霍清宁这次打发人来，应该是送贺礼的。魏府得了这么大的荣耀，让魏杨氏坚信魏大夫人的话，霍清宁必须要亲近，魏府的富贵以后还是要着落在这位尊贵的外甥女身上。

    毕竟，魏杨氏也是有儿子的人。

    魏大夫人为了儿女前程苦心谋划，她自然也要为儿女谋更好的前程。

    梁氏侧敲旁击从魏杨氏口中知道了文阳伯府的来意。

    她和青三会合，准备回行宫。

    行到拐角，一队人马突然从前面的街口驰过，黑帽乌衣，飞扬起的衣角处有绣线绣的“梁”字。

    绣衣司？

    青三和街上的人打听。

    听说，城卫军副将薛家犯事了。绣衣司此去，就是奉命缉拿抄家的。

    薛家犯了何事？

    前两日，凉州的霍郡主在妙华街遇刺的事儿，京城不都传遍了？听说有薛家参与其中。

    青三和梁氏相视一眼，青三继续赶车。

    梁帝的效率挺高，不过才两日，遇刺的事儿就查清了？

    不会是随便揪了一个不顺眼的当替罪羊吧？

    在西门，青三遇到了要去西郊行宫的宫人，领头的是梁帝身边的苏培年。

    两边相互行过礼，苏培年说出去西郊行宫的目的，一是为了通禀妙华街刺杀的结果，二是给霍清宁送封后大典的吉服，另外还有作为聘礼的珠宝财物。

    派苏培年领队，是梁帝对霍清宁的重视。

    霍清宁并没有在正殿接见苏培年。

    苏培年跟着紫云来到霍清宁的寝殿。

    霍清宁好像午寝刚刚醒转，发髻未梳，斜躺在美人榻上，用手捂着嘴打哈欠。

    两人中间隔着一道薄纱，苏培年规规矩矩行了礼。

    霍清宁听了他叙述的妙华街刺杀处理结果，没有太大反应，喝了杯茶，整个人完全清醒了，惺忪慵懒的声音变得清冽冷静。

    “辛苦苏大监特地为此跑一趟，请坐下说话。”

    旁边立刻有婢女搬了锦凳过来，放在苏培年身边。

    苏培年谢坐。

    “老奴此来，还有一件事，为郡主送封后大典时的吉服，郡主试穿后，觉得哪里不合适，老奴带回去让司衣监改尺寸。”

    “不用麻烦，我身边有一婢女，擅长制衣，我穿着不合适让她改就是。今日天色已晚，大监可在行宫留宿，明早再回。”

    “谢郡主盛情，老奴还是连夜赶回，皇上还等着老奴复命。”

    “既然如此，我就不留大监了，我让人护送大监到城门。”

    “老奴多谢郡主。”

    晚饭前，霍清宁试过了吉服，大尺寸不用动，小细节却需要改。

    翠袖把吉服抱进了自己的房间，连晚饭都没有出来吃。

    吃过晚饭，张氏来汇报，说妙娘已经离开行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