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长着和霍清宁一模一样的脸，身材身高都一样，即使霍清宁也不能找出这人身上哪点和自己不一样。
“这是我给你找的影子。”花倾夫人对那人点了一下头。
那人在霍清宁面前精彩地表演了什么叫缩骨术和易容术。
霍清宁看着卸掉伪装后模样普通的姑娘，实在无法把她和刚才那个一模一样的自己联系在一起。
“花倾姑姑？”
霍清宁知道培养这样一个人出来，绝对不是件容易的事。花倾夫人手中这样的人才想必也没有几个。
花倾夫人拉着她的手在榻上坐下。
“赤九是给你用来应付皇帝的。有些时候，你不方便，便可以让赤九代替你。”
花倾夫人看了赤九一眼，赤九立刻走到门口，在门槛上蹲着。
花倾夫人放低了声音。
“皇帝年事已高，虽然都传已经不能人事。大婚之夜，万一他服了药让你侍寝。”
闻言，霍清宁面色一僵。
她确实没有想到这里，只想着梁帝年事已高，很久没有踏足过后宫。但万一——
想到梁帝那张苍老的满是皱纹的脸，霍清宁忍不住用手掩了一下嘴。
“侍寝的事交给赤九，她擅长易容和调香，不会让人找出破绽。”
“我看皇帝应该活不了几年。这几年大梁流匪四起，朝廷苛捐杂税多如牛毛，皇帝一死，大乱必起。到时，你假死脱身，回到凉州，所有事情都可从长计议。”
花倾夫人这番话委实有些“大逆不道”，霍清宁听了只觉得鼻头酸酸的。花倾夫人每一步都是在为她考虑。
花倾夫人捏捏她的鼻子，“什么时候都要对自己好一些，如果实在撑不住了，你回凉州来。我和雁五能护住你。”
泪水终于忍不住，霍清宁埋在花倾夫人怀里，哽咽着，“花倾姑姑，我不想去帝都，我不想入宫，我不想离开凉州，不想离开你……”
花倾夫人轻轻拍着她的背，看着哽咽的霍清宁，忍不住想起开元四年。
那年冬天，北凉王妃魏敏在死人堆里将她捡回来，给她饭吃，给她衣穿，甚至教她读书识字。
第二日，天微亮。
王少卿从驿馆赶到王府，蔡长史已经到了，和魏昭站在前院，等着霍清宁启程。
前院两侧的院子里停了许多辆马车，已经装好了箱子。
霍清宁已经起身，洗漱过了，正在用饭。
一同用饭的还有紫云四人。
赤九已经融入进了丫头妇人中，她身上好像自带了隐身。除了知情的霍清宁和紫云四人，没有人发现她们中间多了一个人。
即使霍清宁四人，如果不是特意寻找，也不会发现赤九。
刚用过饭，虞兰衣就来了。应该是要远行的缘故，她今天穿了干净利落的骑装，黑油油的头发梳了一条长长的辫子，娇俏可爱。
前头的马车驶出兴安街，府中霍清宁正要上车，忽然听见有人来报。
“禀郡主，兴安街外，通往南城门的街道两侧站满了来送行的百姓。”
霍清宁一愣，踩在脚蹬上，转身向府外望去。
王府高墙遮挡了她的视线，她自然什么也看不到。
霍清宁低头看了看身上的着装，长长的衣裙不适合骑马。
“把我的马牵来！”
霍清宁原本不打算骑马出城。
坐在车中，她可以什么都不看，什么都不听，这样就能对凉州少一些留恋。
但现在——
她改主意了。
有人去牵马，霍清宁回屋换下了身上的衣裙，选了一身骑装。
紫云四人原本就是便于活动的装束，没有换。
前院，王少卿还在疑惑为什么出府的马车停了，就看到霍清宁牵着马从后院走进来，身后跟着的紫云四人也是每人牵着一匹战马。
主仆四人英姿勃发。
“见过郡主。”
霍清宁在几人脸上扫了一眼，抬手回了半礼。
“通知前面，出发！”
“是！”
一个士兵立刻跑着去传令。
霍清宁牵马走出府门，转身看了一眼古朴威严的北凉王府，狠狠地吐了口气。
她翻身上马，四婢紧跟在她身后。
转过兴安街，霍清宁入目的就是站在街道两侧黑压压的百姓。
他们有老有少，有官员富商，有贩夫走卒，有的体态白胖，有的面色黝黑……
看见霍清宁，他们齐齐跪地。
“愿郡主此去帝都一帆风顺，吉祥安康，福纳四海，凤飞于天——”
“愿郡主此去帝都一帆风顺，吉祥安康，福纳四海，凤飞于天——”
“愿郡主此去帝都一帆风顺，吉祥安康，福纳四海，凤飞于天——”
一人领，万人和。
霍家世代戍守凉州，更在大梁立超之前。大梁立国后，封当时的霍家家主为北凉王。
有霍家在，凉州就是大梁的钢铁屏障。
霍清宁在马上回礼。
看着街道两侧跪拜相送的百姓，霍清宁终于知道霍家先祖们即使战死也不迁离凉州的原因。
这是故土，这是他们的根，也是她的根。
她生于此，长于此，深爱着这里。
马车中的王少卿掀开窗帘，看见山呼海啸般的人群，惊骇不敢相信。
蔡允面如土色。
魏昭从车厢走出来，坐在车辕上，看着前面骑马而行的霍清宁，眼中净是掩饰不住的骄傲。
他在凉州半年，几乎踏遍每个角落。
在凉州百姓心中，北凉王府是他们的信仰。远在帝都的梁帝，只是大梁的皇帝。
虞兰衣和顾珩缀在队伍最后。
虞兰衣忽闪着大眼，把头探出车厢东张西望。
顾珩神色凝重，所思所虑深远。
梁帝想要凉州，难！
万民相送。
上一次是什么时候？
两百年前，前朝时的左相让云山任职湖州江左县为官，体恤民生，在位期间屡破大案，挖河道，筑堤坝，领着百姓搞河运，把穷乡僻壤的江左县变成了湖州的富庶大县。
离开江左县时，万民相送。
再往前，得万民相送的，哪个不是当世大贤？
十里相送，总有终途。
霍清宁在南城门口勒住马缰，拔转马头，看着相送的凉州百姓，高声道：“谢诸位相送，清宁此去帝都，必如诸君所愿！”
“诸君珍重！清宁去了——”
“恭送郡主！”
“恭送郡主！”
“恭送郡主！”
……
霍清宁在马上无比虔诚地对凉州百姓回礼。直起身的时候，数日来她心中集聚的郁闷之气一扫而光。
她身后有这么多信任着北凉王府的凉州百姓，她有什么资格萎靡不振？
霍清宁策马出城，四婢紧随其后。
高高的城楼上，花倾夫人和雁五站在那里，看着车队从凉州城中缓缓驶出，很快就消失在官道尽头。
“不放心？你可以跟着去，两三个月我还是能掌控凉州的。”雁五圆圆的胖脸心疼地看着妻子。
花倾夫人此时换了荆钗布裙，相貌也变了。
花倾夫人擅易容，素有“一人千面”之称。
花倾夫人收回了远眺的目光，转头看向丈夫，笑了笑，嗓音也变了。
“我相信阿宁，她是个极聪明的孩子，只是从来没有见识过人心的狡诈和恶毒。有张氏在身边提点，她会学得比任何人都好。毕竟，她是敏王妃的孩子。”
雁五点头。
“你这次准备去哪里？”
“我想去南边的渝州看看，这几年那边的乱子越来越大，我想去探探真实情况。”
自十五年前渝王谋逆被诛，渝州重归大梁朝廷管辖，但渝州各地战乱频发，山贼流匪遍地都是，杀官之事屡禁不止。
渝州，已经成了大梁官员谁都不想去任职的化外之地。
“你自己当心。”
“你也是。阿宁离开凉州，梁帝必有动作，凉州并不比渝州安全。”
“你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