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倾夫人此来，给霍清宁带了些人。
四个嬷嬷，还有十几个大大小小的丫头妇人。
这些人在院子里站成一排，花倾夫人让霍清宁先过过眼。
紫云吩咐人从屋里搬了张椅子放在屋门前，请霍清宁坐了。
花倾夫人不插手院子里的事，进屋喝茶去了。
霍清宁的目光从这些人脸上扫过，过了花倾夫人的人，她相信这些人都有过人之处，是她在帝都得用的帮手，只是她现在不清楚她们的脾性。
“一个一个来，说说你们叫什么，之前是做什么事儿的。”
众人闻言，相互看了一眼。
四个嬷嬷中面相最温柔的一人上前一步，低头回禀，“回郡主的话，奴婢张氏，之前跟在花倾夫人身边，专管训诫教导礼仪。”
她四十多岁，声音温和，如沐春风。
“回禀郡主，奴婢王氏，专管惩戒。”
王氏五十多岁，面相严厉刻薄。
“回禀郡主，奴婢越氏，之前在花倾夫人手下管理账目。”
越氏圆脸，身材略胖，很是富态。
“回禀郡主，奴婢梁氏，花倾夫人见我嘴皮子利索，跑腿传话的事儿一般交给我来做。”
梁氏三十多岁，精神利落。
十几个大大小小的丫头妇人也一一介绍自己，各有所长。
霍清宁听她们一一介绍完，让紫云把她们带下去，暂时安置在隔壁院子里，不许她们跑动。
她进屋见花倾夫人。
花倾夫人笑着道：“里面可有你不中意的？”
霍清宁走到花倾夫人身边坐下，“花倾姑姑挑的人哪有不好的。只是，人是不是太多了？”
花倾夫人笑着理了理她的鬓发，拍着她的手道：“帝都是个什么样的地方，你年轻，在凉州长大，身边也只有王爷，将士和紫云这些丫鬟。有些人的恶毒和污秽，你根本想象不到。若是王爷还在，断不会让你嫁去帝都，尤其是皇宫这样的地方。我生怕哪里想不到，给你带少了人。”
“我知道你性子，看着狠厉，其实心软得很，尤其是对身边人。”
“有些事情，我想教你，但却想着会不会污了你的耳朵，也怕你觉得我危言耸听，嫌弃我唠叨。”
霍清宁扑到她怀里，身子扭了两下，“才不会。我想姑姑教我越多越好。”
前世，霍清宁去帝都前花倾夫人也没有机会给她准备人手。她嫁给萧祯半年后，花倾夫人曾经送了十几个人进京，但她那时已经被萧祯和盛丽华洗脑了，遵循着什么皇家规矩，将人留在了庄子上。
开元三十九年，一把大火将那座北凉王妃留给她的庄子烧得干干净净，无一人生还。
她不知道那场火是人为，还是天灾，查了许久没有结果，最后也只能归于意外。
“既然你愿意听我唠叨，这几天我住下来，给你说些故事。”
“太好了，我要像小时候一样和姑姑一起睡。”霍清宁撒娇。
三岁时，北凉王妃薨逝，有两年时间，霍清宁被花倾夫人带着，和绿蚁同吃同睡。
“你入宫把张氏和梁氏带上，王氏和越氏留在庄子上替你打理帝都田庄生意。”
“那十几个丫头让紫云她们每人挑几个做手下。宫里那么多事儿，只有紫云她们四个人手肯定不够，原本宫里的人可用但不可信。”
……
花倾夫人一句一句嘱咐，生怕哪一句忘记了。
虞兰衣是将近午时才睡醒的，醒了就又站到书架前去寻书。
午后，顾珩来接她回去了，走时借了一篮子书。
紫云四人将花倾夫人带来的丫头妇人每人选了三四个，先让她们跟着做事儿。
晚饭后，几人围坐在霍清宁的屋子里，听花倾夫人“讲古”。
花倾夫人把深宅阴私编成一个个故事讲给她们听。
北凉王府中人口简单，四婢从来想都未想过世间竟然有这么多阴毒的谋划。即便霍清宁重活一世，她所经历的也不如花倾夫人故事中的九牛一毛。
花倾夫人把故事中的谋划心机一点点掰碎了，给她们讲得明明白白。
很多前世霍清宁想不通的地方豁然开朗。
如果前世她也能听花倾夫人的教导，盛丽华的那些心机手段断不能哄住她。
花倾夫人夜里给她们“讲古”，白天就教霍清宁“调教”院里的丫头。
得了一点点“指点”，非但是霍清宁，四婢也觉得受益匪浅。
霍清宁的院子管理得有些粗糙，她不喜欢心思多的丫头，院子多是性子粗糙爽利的。
但这样的丫头在帝都是不行的，即便有她护着，也会被挑出她护不住的错来。
后来，她只能把她们都丢在庄子上，身边只留下紫云四人。
“……人品贵重是最要紧的。王妃当年选中王爷，也是因为王爷妥帖稳重。”
这天，花倾夫人讲到长庆长公主，便讲起了一些旧事。
开元三年，梁帝继位后，根基不稳，便想着用联姻来稳固自己的政权，便广邀贵胄才俊赴帝都，用的名义是为长庆长公主和长淑长公主选驸马。
本朝废除了驸马不得为官的旧例，长庆长公主姿容艳丽，长淑长公主温婉良善，大梁才俊于是蜂拥而至。
其中最出色的有三人。一是北凉王霍定光，一是渝王穆桂南，一是淮阳顾氏四郎顾霖。
后来，北凉王娶了朝中魏御史的长女，渝王娶了长淑长公主，顾四郎宁可违旨抗婚也不娶长庆长公主。
淮阳顾氏，是元后娘家。
长庆长公主不得不退而求其次，奉旨嫁给了当时的左相次子。
自此，长庆长公主不仅恨极了顾家，连带着也恨上了北凉王和渝王。
霍清宁听完才明白，长庆长公主为何对她处处使绊子。
“长庆长公主深受帝宠，阿宁你此次入宫，必定会见到她。好在你是皇后，不必看她脸色，也不用奉承她。但阿宁不可对她掉以轻心，长庆长公主这个人——”
花倾夫人捏了捏眉心，一时不知该用什么词语形容。
长庆长公主奉旨嫁入左相府，五年后和离。
左相府败落。
长庆长公主容色潋滟，艳名极盛。比起她的艳名，在大梁传播更广的是长庆长公主的放纵□□，长庆长公主府的面首堪比皇帝后宫。
民间男子如若被长庆长公主看上，就会被强掳进府。
长庆长公主是个极聪明的人，她只听梁帝的话，梁帝让她干什么，她就干什么，从不干涉朝政。强抢民男，也从不对朝中高官和世家子弟动手。
这样的人，只要她不造反不谋逆，梁帝在位一天就不可能失势。
“我怀疑，长庆长公主是梁帝握在身后的一把刀。很多梁帝不能用朝臣办的事，也不能交给绣衣司办的事儿，都交给了长庆长公主。”
“长庆长公主此人不能用常理度之，阿宁尤其要小心。”
花倾夫人曾经去过一次帝都，当然用的是假身份。她亲眼看见长庆长公主让下人把一个凑上来献殷勤的官家娘子扔进河里。
她也看见长庆长公主过街时，让人沿街撒钱，引得人哄抢，她坐在轿子里笑得花枝乱颤。
不到盏茶功夫，长庆长公主就让下人往路过的一户人家屋顶丢火把，原因是那家的男人看了她一眼，她觉得被冒犯了。
“前年的匈奴犯边我查到一些影子，没有确切证据。但在漠北草原王帐附近，我发现了长庆长公主府的人。可惜这些人嘴很紧，什么东西也没撬出来。”
花倾夫人脸色凝重，“梁帝打什么主意，我们心里都清楚，但是都不能在明面上说，都揣着明白装糊涂。一旦遮丑的面纱被掀开，就是一场腥风血雨。”
启程前一夜，花倾夫人悄悄领了一个人进府，那人身材高挑，头上带着一顶帷帽，遮住了头脸。
花倾夫人把人直接领到了霍清宁面前。
那人取下帷帽。
霍清宁看着这张脸，惊讶地站了起来。
“花倾姑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