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婉良一把扯下头上的白蕾丝花边头饰，解开一颗一颗扣子，脱下那可爱的女仆装，背后片片近似圆形的青紫露了出来，好像霉菌长满他的后背。有的快好了，有的还没好，有的这辈子都不会好了。

    他一脚蹬下黑色的皮鞋，因为不合脚，才舒展开的脚趾有些痛。不过，那已经微不足道了。

    他又脱下了白丝袜子，因为不平衡，差点摔倒，还好他扶住了冰冷的墙。成团的袜子被他随意丢在地上，他看都没看一眼。

    他扒下了身上所有的布料。不知怎么，越脱他越觉得痛快，好像脱掉了世俗带给他的所有东西，即将解脱。

    宋婉良就这样，赤.裸着，一步一步走到楼顶的边缘。

    一头黑色长发随风飘逸着，从发缝中露出的眼睛盛满了疲惫，泪水也无法洗去的疲惫。

    宋婉良弱小地站在楼顶，好像即将随风归去。

    明明是洁白的身躯，上面却有着青紫色的大块斑痕，有着红色的痕迹，下面也是红色的，仿佛外翻的肠肉的晕染。

    他抬起沉重的脚步，不断告诉他自己，就快要解脱了。

    抓好这个机会……解脱。解脱。

    宋婉良，她们现在放开你了。

    但痛苦没放过你。

    宋婉良一跃而下。

    白色的身躯模糊，连上面的伤痕也不甚清晰，全都被模糊掉了，像是曾经存在的证据。

    白色下落，下落，坠落，坠落，坠落，坠落，不停坠落，坠落，停止。

    白色之下，鲜血溢出。红为底，白为主，黑一抹，青紫点缀。

    麻木褪去，只余死相。

    眼睛并没有闭上，似乎还在无声说着什么，但黑发遮住了大半疲惫、死亡掩盖了所有绝望。

    真正地结束了。

    ×

    何悟心在白纸上写下她的考号，2464。排在她身后的孟南游因此看见了她娟秀的字迹。

    字如其人。孟南游不得不感叹。

    “参加这个小测的逃离者还挺多的。”孟南游和何悟心一起走到了教室的墙边，然后说道。

    “这里的人未必都是逃离者。”何悟心一笑，“NPC假装成逃离者也有可能。”

    孟南游刚想问何出此言，脑子里的声音冷不丁出现，吓了他一跳。

    【小测任务：存活2小时。】

    【小测已开始。】

    “游戏能干出什么事都不奇怪，将怪物混入人群中，不过最低等的手段之一。”大概是看出了孟南游的疑惑，何悟心解释道。

    “我倒是想起来，之前好像也被这样的设计害过，”孟南游面色凝重，“还因此失去了一个队友。”他摇摇头。

    “话说，好像一直没有看见您的队友。”何悟心不经意道。

    “他们都已经去世了，”孟南游神色沉重，“死于游戏，也死于内斗。我命大，因为孤独之生才存活至今。”

    “还请节哀，”何悟心轻声道，“这些都是迫于生存罢了。”

    “是啊，为了活命而面目全非，能像何小姐这样坚持自我的人少之又少。”

    “您谬赞了。”

    在何悟心与孟南游闲聊时，其他逃离者已经紧张地把这间教室探索了个遍。然而这间教室很正常，甚至都没有怪异的学生存在。但是越正常越叫人发怵，暴风雨前的宁静总是代表未知和意想不到。

    一声尖叫撕破了虚伪平静的面纱。

    一个逃离者身边的人如鸟兽散，何悟心和孟南游看清了那个逃离者身上的变化——

    他的头发迅速脱落，地下积起一缕一缕头发，头上好像长了脓藓，发红的头皮一跳一跳的，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游走。他眼白上布满血丝，好像千万条红色蠕虫在雪地上翻涌。其身上布满了发黑的疖子，痱癗围绕在边上，明明刚发生异变，却好像时间加速了一样，身上布满了窦道和瘢痕，坑坑洼洼又溃烂的皮肤上脓液和污血堆积，远远望去像是癞，大块痈肿占据了他的皮肤，肉好像争着抢着烂掉，留下血淋淋的坑，洞里的嫩肉上渗出半透明的液，以及乳黄色的粘液。剩下的皮肤大多皲裂，亦或者长了类似水泡的东西。指甲好像是得了甲藓，似乎下一秒就会从肉上脱落。他像是烂了一半的尸体，病毒□□着血肉与皮、掐出脓水，肉块痉挛，糜烂之花葱蔚洇润，生出最最恶心、最最腐烂的佳作。

    他冲众人咧嘴一笑，牙齿上已经被腐蚀出小洞，密密麻麻的黑色小洞蛀在牙面上，好似牙齿上的萎缩性瘢痕。

    有不少逃离者被恶心得开始干呕，也不乏一些逃离者准备先下手为强，弄死这个不人不鬼的恶心怪物。

    一支弓箭穿过那逃离者的身体，混浊的身体组织液四溅，有几滴溅到了离得近的逃离者身上。还未等他们露出嫌恶的神情，他们也开始了变异。

    “Wound病毒，”何悟心轻声一笑，一道冰壁从她和孟南游眼前拔地而起，“Doctor.U发明出来的。”

    “那是谁？”

    何悟心笑笑，并未回答。

    被感染的人似乎会失去心志，变得和丧尸一样，攻击其他人。但他们的攻击方式十分低效，只是用失去指甲的血淋淋手指去抓挠，不过传染效果极强，皮肤一碰上便会被传染。只有拥有类似防护罩这类特异能力或道具的逃离者可以生存下来。

    “多谢何小姐。”孟南游道谢。

    若不是何悟心，他已经变得和那些怪物一样了。

    “孟先生不必客气，”何悟心含笑道。即便冰壁外面是如此恶心的景象，她也依旧能露出超脱世俗的恬淡的笑容。

    孟南游一笑，隐隐开始担心接下来的事情。

    恐怕游戏不会只弄出这么一个病毒来“考验”他们，即便现在“死去”的逃离者已经很多了。接下来的会是……

    孟南游注意到，教室的天花板上出现了一个小尖。那个小尖的表面和感染Wound病毒的人身上的皮肉一模一样。

    孟南游在心里计时，大约20秒后，那小尖突然刺出，变成一个细长的圆锥形，扎穿了一个已经变异的逃离者，随后又缩了回去，消失在天花板上，只剩下那逃离者腹上的血洞。

    不知道是不是设计者有意为之，那尖刺仿佛也被Wound病毒感染了一样，表面溃烂，内里却是坚硬的。

    孟南游皱起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