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怜则见他靠的这样近，竟从心底不自觉生出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紧张，那是一种她还从未体会过的奇特感觉。

    “好。”楚怜则心跳快上几分，面上却是不显。

    那天，她是怎么被他牵着手走进山里的树林的，她已经一点儿也不记得了，只知道自己不讨厌那种感觉，可又仿佛不仅仅如此。

    四周逐渐彻底黑暗起来，繁星在浑浊的夜空中高悬，如同一颗颗璀璨的宝石。云栖鸿牵着楚怜则的手在山间小路上慢慢地走着，有些懊恼自己带师姐来得太晚，此时竟是连路也看不大清了。

    他满脑子都是对自己的谴责，又不免担心起今日的惊喜会不会泡汤，便不曾发现身边人的异常。

    晕头转向地走了一阵，楚怜则微微荡漾的心神已是一点一点收敛了起来，她开始向四面八方观察，想弄清他们现在的处境。

    楚怜则仔细分辨着周遭事物，不一会儿便发现西南方隐隐焕发出一片淡黄色的光，那光芒如梦似幻，不像凡物。

    云栖鸿不甘心败兴而归，还想再前行看看，楚怜则见状默默开口：“小鸿，恐怕此地有异，那惊喜你改日再带我看，可好？你的好意我已心领，只是我们是时候用轻功离开了。”

    “有异？”云栖鸿不解，这地方他来过多次，从没碰上过不同寻常的情况，“师姐，你觉得这里有哪儿不对劲吗？”

    楚怜则用手给他指了指那西南方的朦朦胧胧的黄光，不想云栖鸿竟是突然大喜过望，笑道：“师姐，那可不是什么怪异之处，正相反，那就是我为你准备的惊喜。”

    “？”楚怜则歪了歪头，现在轮到她满腹疑惑了。

    “师姐，你随我来就是了。”云栖鸿神秘地说，隐隐含了几分兴奋。

    他拉着师姐一步一步迈向那片神秘的光，走得近些，楚怜则才意识到发光源不过是一些凡间的小虫。

    “这是……流萤？”云栖鸿曾在讲他在凡间的见闻时提及过，当时他讲得很兴奋，极力形容了当时见到它们有多让他难忘，还信誓旦旦地发誓有机会一定要带她去看一看。

    云栖鸿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嗯，师姐，你记性真好！你看这流萤是不是很美？”

    楚怜则看着这些发出幽微光芒的虫子，觉得它们宛如天上的星子坠落凡间。她垂下眼眸，肯定道：“甚美，师弟有心了。”

    云栖鸿看见清楚，那双清澈的眼眸分明露出几分喜悦，不免感到十分欣慰，心想自己带她来这真是个再好不过的主意。

    “师姐，你若是喜欢，改日咱们还一起来这看流萤，好不好？”云栖鸿温温柔柔地说道，他有自己的小心思，着重强调了话中的“一起”二字。

    楚怜则听出师弟的几分粘人之意，却不知为何，竟是不愿同往常一样教训他一番。片刻晃神间，一个“好”字脱口而出。

    云栖鸿本还等着师姐耿直又无情的拒绝，哪曾想到她这样痛快的答应，一时间大喜过望，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好在楚怜则很快开口：“师弟，我白天和你说的话，其实还没说完。

    虽然凡人或许对我们有所误解，可我们终究是正派修仙之人，有义务对凡间的弱者进行保护。不过也不必太有压力，咱们有一分心，尽一分力，但求无愧于天下，无愧于正义。”

    她的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清亮的声音在寂静的深山老林之中泛起阵阵回响，也激荡在云栖鸿心上。

    他本来的几分悠闲之态顷刻间荡然无存，郑重地向楚怜则点了点头：“师姐，我明白。我向你保证，只要我在一日，就保护百姓免遭邪修侵害一日，绝无半分迟疑。”

    一阵狂风呼啸而来，萤火虫被它吹得四散开来，二人相视一笑。楚怜则觉得自己把气氛弄得过于沉重，有些不好意思。

    明明今天只是和师弟出来玩的，可她却又不自觉说教上了一通，便换了轻松些的语气说道：“师弟，今天我在凡间玩得很开心，谢谢你。只是夜深了，回宗门十分不便，不如我们今天就在市集附近的客栈住下，如何？”

    “好啊，反正师姐去哪我就去哪。”云栖鸿奔走于凡间幻境已属日常，住客栈这种事对他来说再寻常不过。

    二人瞬间运起轻功，几个飞身之间便来到了方圆几十里内唯一的客栈门前。

    天空已是如墨般漆黑，客栈里却灯火通明、人满为患。正在吃饭的、唱歌的都有，等着住店的客人更是排起了长长一队，包袱堆了一地。楚怜则有些担心，她在外面居住的时日十分有限，没想到会有这种情况出现。

    云栖鸿笑道：“师姐，这里毕竟是附近难得的正经客栈，过路的商人若是不想被人谋财害命，这家客栈是最理想的去处，自然生意兴隆。

    不过，师姐不必担心，我很早就和客栈老板混熟了，这里有我的长期租住的一间空房。”

    等等，一间？

    楚怜则听出其中要紧之处，挑眉看向他。

    云栖鸿一脸无辜地看着她：“师姐，这里能给我留一间就不容易啦，你看这里有多少人一间都没有，只能靠在墙根小憩一会儿呢。”

    楚怜则听来也觉得不无道理，叹道：“你说的也是，罢了，我一会儿看看屋里除了床还要哪儿能应付一晚。”

    云栖鸿心中其实并不像表现出来那般淡定，相反，要和师姐休息在一间房里，让他的一颗心简直要紧张得蹦出来了。

    他刚刚同意和楚怜则来这住一晚时没有多想，只觉得既是和自己在一起，师姐便做什么都好，于是到了客栈门口才想起来这里不好订房。再看师姐，已是一脸倦意，他也不忍心让她这么晚了再飞回远在云端的宗门。而若是自己抱着熟睡的她回去，用膝盖想想都知道，第二日全宗门炸开了锅是一定的，她必然不让。

    这才硬着头皮带楚怜则去了自己那间房。

    门一推开，一股木头伴随着淡淡的铁锈气味钻入楚怜则的鼻腔。

    屋子里很干净，不染纤尘，看得出有人每天都在精心打理这间屋子，只待它的主人随时进来居住。

    楚怜则感觉到空气中那股虽淡却挥之不去的铁锈味，眉头微皱，走进屋中四处查看，想找出那味道的源头。

    云栖鸿好奇不已，问道：“师姐在找什么？”

    楚怜则回头问他：“小鸿，你在这住的时候，有没有闻到一股铁锈的味道？”

    云栖鸿顿时脸色白上几分，稳了稳身型，心虚地笑道：“没有啊……师姐，想必是你太累了，才有的这种错觉，咱们还是赶紧歇下吧。”

    楚怜则心下了然，师弟有什么事在瞒着她，只是若不当面给他拿出铁证，怕是绝不会认，便只“哦”了一声，又自顾自地寻找起来。

    地板上，一些干涸了的深红色液体留在了木板的缝隙之间，并不明显，轻易不会被一般人人发觉。

    可楚怜则又哪里是一般人。

    楚怜则对着地板看了又看，然后顺着那些痕迹一直走到了床沿。

    云栖鸿见状，几个箭步冲了上来，趴在床上，死命捂着被子，很是难为情地说：“师姐，我错了。这里……您大人有大量，就不必看了吧。”

    “是吗？”楚怜则面无表情地看着趴着床上的扭捏之人，“那你说错哪了？”

    “我……”云栖鸿涨红了脸，在外面巧舌如簧的他，到了师姐这里却总是一句也辩解不来，也不知是楚怜则的问题刁钻，还是问问题的人是楚怜则，又或是兼而有之。

    纵然回答不上，他也知道这被子里的东西，是绝不能让师姐看见的，索性心一横，耍起了无赖：“这里面的东西，我以后自然会让师姐知晓，只是今日，师姐就是不能看！”他双眼紧闭，看来今天是铁了心要这么做。

    要知道，云栖鸿是什么人物？那些寻常人羞于提及的隐密之事，对他而言完全算不了什么。因此云栖鸿越是这般，楚怜则就越是意识到这其中的不寻常，越是要明明白白地弄清这底下到底藏的是什么。

    只是云栖鸿这般使劲地压在床上，人高马大的，还真是不太容易把他移动开。

    楚怜则一时没了办法，突然想到今天白天时的种种情由，顿时记上心头。

    她轻轻俯下身，将双手支撑在云栖鸿两侧，脑袋又低的更深，简直像把头从云栖鸿背后埋进他的肩膀。

    楚怜则的双唇附在云栖鸿耳畔，轻声说道：“师弟，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