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好像清瘦了不少。

    许疏月怔愣。

    他原本温和清隽的面容好似被一层薄薄的冰雪覆盖，半点也没有金榜题名的春风得意，叫人难以接近。

    注意力放在那边，哄笑的内容也就跟着传进许疏月的耳里。

    许疏月听了一会儿才明白，是在说小公主和元知微。

    他们说：小公主对探花郎看重的紧，就算是中秋宴也不顾礼数要坐在探花郎身边，想必已经认定探花郎了，就是不知什么时候请圣上下旨赐婚……

    许疏月目光投向元知微旁边，看见缠着他说话的徐金娇。

    早就知晓这件事，但乍一见到这一幕，许疏月的心就像泡在酸水里头一样，由内到外，被浸透了个彻彻底底。

    手突然被抓住。

    许疏月一惊，朝身侧看去。

    徐既白没有再同旁人说话，而是慢慢往许疏月的方向凑近。

    眼见徐既白越来越近，许疏月心下惊惧，想要挣脱他的手，却被他抓得更紧。

    在旁人眼里，这一幕就像是恩爱的夫妻在说悄悄话。

    只有许疏月听到徐既白说的话。

    “王妃可不要再盯着探花郎看了，当其他人瞎吗？”其中不悦一览无余。

    王妃一词没见多少亲昵，更多的是提醒许疏月她现在的身份。

    许疏月身子一僵，用余光往周围一瞧，果然如他所言有不少人朝他们的方向看来。

    许疏月还看见徐金娇不善的眼神和元知微脸上的厌烦。

    像是被烫到一般，许疏月匆匆收回视线，声音干涩：“我知晓了。”

    “以后不会了。”

    徐既白满意地正身，无比自然地把方才握住许疏月的手收回来，仿若一切都没有发生，继续跟身边的人谈笑风生。

    徐既白满意了，许疏月却坐立不安。

    她一回想起元知微脸上对她的不喜与厌恶，心就跟针扎一般。

    许疏月苦涩一笑：什么时候知微也会这样看她了。

    她一下子就觉得周围沉闷不已，旁人的说笑声也都嘈杂不堪，像被扼住喉管无法呼吸那样。

    实在待不下去，许疏月偏头告知徐既白一声：“我出去醒醒酒。”

    悄悄起身走出。

    许疏月离去后，徐既白的目光落在桌案上，属于许疏月的酒杯分明丝毫未动。

    他意味不明地嗤笑一声，转头继续方才的话题。

    没人注意到，徐金娇在许疏月起身的同时，也悄悄地跟出去。

    许疏月刚出来透气没多久，就被徐金娇堵住了。

    想起方才徐金娇看她的眼神就知道此时来者不善。

    果然，等人站定，徐金娇气势汹汹地开口：“你还要不要脸！都是有夫之妇了还惦记知微，皇叔知道他娶的王妃这么水性杨花吗！”

    从前许疏月跟元知微定亲时徐金娇就看她不顺眼，好不容易等到两人解除婚约，她有了接近元知微的机会，可没想到许疏月都成王妃了还一直对元知微念念不忘。

    徐金娇真是越发厌恶许疏月，先前毫不留情地践踏元知微的一片真心，说什么心中只有皇叔一人，对他无半点男女之情。现在成了镇北王妃，居然还恬不知耻地想要凑上来，这样朝三暮四，水性杨花简直让人不耻！

    诚然徐金娇说话难听，但仔细一想，忽略前后的许疏月是两个人这件事，倒也没错。

    徐金娇敢直言不讳，许疏月却不能傻傻承认，更何况她方才只是多瞧了几眼，怎的担得起水性杨花这种名头。

    “公主殿下，话不能乱说，先不谈你和探花郎男未娶女未嫁，没有立场管这些事。再者，方才皇嫂不过是在想你皇叔的事，走神之际不巧望向了探花郎的方向。皇嫂都没做些什么，公主殿下怎的就把水性杨花这种子虚乌有的名头扣到皇嫂头上了？这要让你皇叔知道了，他可是会生气的。”仗着徐既白不在，也知道徐金娇不可能跑到他面前告状，许疏月一口一个皇叔皇嫂，利用起徐既白半点不留情。

    许疏月语调温温柔柔，三言两语把徐金娇的话都挡了回去，还搬出徐既白的名头来压她。

    就算两人对方才的事心知肚明，可许疏月不认，徐金娇也没有办法。

    徐金娇心中愤恨，无可奈何，她自小被宠上天，连父皇都敢顶嘴，却唯独怕那个从边关回来，满身肃杀之气的皇叔。

    她知晓皇叔对这个许疏月有多么喜欢，刚才也是实在气不过，怕被许疏月搅和了她和元知微的事，这才偷偷跑出来警告许疏月。

    现如今许疏月搬出徐既白，徐金娇才后知后觉感到害怕。

    徐金娇不知道那位被皇叔喜欢的许疏月已经不见了，现在的许疏月要走，她也不敢拦。

    徐金娇恨恨地盯许疏月，恰巧一阵风吹过，扬起许疏月的额发，让徐金娇清晰地看见许疏月额角上的疤痕，她心中讶异，却也没多想，在心中厌恶的驱使下话语脱口而出：“丑八怪。”

    听到这句“丑八怪”，许疏月失笑，连徐金娇的婢女都忍不住臊红脸。无他，只因丑八怪这三个字实在和许疏月搭不上边。

    就算有了这道疤痕，许疏月的容貌也远胜徐金娇，徐金娇的这句“丑八怪”也不知是谁受得伤害更大。

    许疏月没打算计较，刚想离开，就听到有人说。

    “金娇，这就是你跟皇嫂说话的态度？”

    冷淡的声音响起，徐金娇脸色煞白。

    回头看去，正是不知在角落站了多久的徐既白。

    这下不止徐金娇，许疏月的脸色也难看起来。

    糟了。

    许疏月一想到自己刚才一口一个皇嫂自称，懊悔地闭紧眼。

    头一次干坏事还被人逮个正着。

    “皇、皇叔。”徐金娇反应比许疏月还大，颤颤巍巍地屈膝行礼，“金娇见过皇叔。”

    “嗯。”徐既白淡淡回道，偏头向许疏月这边，“你皇嫂呢？”

    这下徐金娇知道徐既白是要给许疏月撑腰了。

    想到自己方才对许疏月无礼的行径都落到徐既白眼中，徐金娇咬咬唇，不情不愿地低下头，“见过皇嫂。”

    许疏月没空搭理徐金娇，因为徐既白正朝她步步逼近。

    温热的手指轻抚额上的伤口，许疏月发觉两人离得太近，她甚至能感受到徐既白呼吸间带动的气息。

    她不自然地低下头，恰好避开他的手指。

    徐既白眼睑向下，漆黑的眼静静地看着许疏月。

    过了会儿，顶上的压迫感才散去，许疏月松了口气。

    下一秒，手却不设防地被人抓住，一回生二回熟，徐既白拉着她就走，不知是不是故意的，两只紧紧握在一起的手从徐金娇眼皮子底下经过，浅淡夹杂关心的话语送进徐金娇耳里。

    “怎的这样不爱惜自己，等回去了本王帮你上药。”

    等到人走了，徐金娇才在宫女的搀扶下缓缓起身，她看都不敢看两人远去的身影，自顾自地使劲一跺脚，不知幻想把谁踩在脚下，气冲冲地走了。

    一到没人的地方，徐既白眨眼就恢复往日的模样，瞬间松开手，跟刚才来给许疏月撑腰的样子判若两人。

    徐既白面目沉沉，步伐越来越快，同许疏月拉开的距离越来越大。他想：帮许疏月不过是为了阿月，让她回来的时候别人不敢欺辱她。

    可徐既白半点也没想过，徐金娇不知道他的存在，他大可以冷眼旁观也不会有什么影响，甚至还能给许疏月一点教训。

    可……为什么没有这样做呢？

    许疏月刚开始还能勉强跟上徐既白，等到后来，发现徐既白根本没有等她的打算，她的脚步就像往常一样慢下来，直到徐既白抛下她离去。

    许疏月望着徐既白渐渐远去，满心奇怪：不想帮可以不帮，她也没求着他，莫名其妙。

    许疏月换了个方向走，而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一道黑影一闪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