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苑沄沄功

    小玉当然是输了,她换了把弓也不如孙六郎。弓马骑射是苦功夫,哪怕有天赋,不花时间耗在上面也练不出真本事。

    “我输了。”认输时小玉脸上没有半点羞愧,她本来就不善长射箭,“没怎么练过。”

    这话就有些不中听了,输了是没练过,多少有点输不起的意思。而且孙六郎不知道她说得是实话,小玉虽然输了,但十箭里中了六箭,不可能“没怎么练过”。

    孙六郎瞥了小玉一眼,对这女人印象更差,“输就输了,废话这么多。”

    小玉本来想装作没听见,事就过去了,她今天不是来打架的,结果那孙六郎自己往枪口上撞。

    “你擅长什么,换一个照样赢你。”

    小玉看了看已经找了个阴凉坐下,和其他亲卫喝茶聊天的卢解衔。卢解衔微微点头示意,年轻人就该有点火气。小玉这才应下,不敢和卢解衔比划,还不敢和个毛头小子比划吗?

    “那就比点玩的吧,投壶会吗?”

    若非必要,小玉也不想得罪卢解衔的亲卫。比试拳脚的话,她出手必留伤口,被红矾指碰到就是一块溃烂伤,得记恨她半个月。比点不伤和气的最好,挫挫这小子的锐气就行。

    没料到这孙六郎平日里也是个嘴上不好的,轻蔑地甩起了闲话。

    “陪酒卖笑的本事,陪你玩玩也无妨。”

    这话说得实在是重,放到小门小户良家女子身上,现在就该哭闹了。小玉心里气得想伸手抠掉他舌头,表面上不露声色。

    “那六郎许我个彩头可好?我若赢了,让我弹下脑门可好。你若赢了……悉听尊便。”

    小玉取了刚才卢解衔独饮时的茶杯放在不远处的矮桌上,又折下几根细枝递给孙六郎。她语气暧昧,惹得孙六郎更加不满,几乎都不屑于与她比试了。

    正在陪卢解衔聊天,认识小玉的亲卫队长怕事请闹大,低声问,“六郎年轻不懂事,言语间冲撞了小玉姑娘,我先替他赔个不是再……”

    “怕什么,年轻人就该打打闹闹,端着客气没意思。”卢解衔给亲卫队长递了块甜瓜,示意他不必多言,接着说,“这小子功夫如何?”

    “新人里算是好手,放到江湖上倒是能走两步。”

    和卢解衔说话,队长没有谦虚的意思,实话实说。军队不同于江湖,排兵布阵站场厮杀和江湖上单打独斗是两个路数,孙六郎是个好兵,但不是个好侠客。

    “哈哈,那他今天上了这课,以后就能走三步了。也不想想,半夜荒坟是看见个汉子可怕,还是看见弱女子和小孩可怕。”

    这会儿功夫谢六郎已经把树枝都扔进了杯子里,树枝轻细弯曲,有一支挂在杯口没全进去,已经是不错的成绩了。

    他是个君子,就算赢了这姑娘,也不会趁人之危占便宜。

    轮到小玉时,卢解衔放下茶杯,手搭凉棚眯起眼,看看这赫赫有名的红矾指出手如何。

    这要从江戎的妻子全四娘说起,全家虽不是什么名门大派,但家学渊源。据说那套心法仙苑沄沄功是祖上梦中访瑶池,得西王母点化悟出,精妙非凡,非女子不可练。全家功法传女不传男,传媳不传婿。全四娘生了个儿子,在她家族谱上算是绝后了,多亏认了小玉这个养女才算有上族谱的资格。

    小玉把一根树枝夹在指尖,看似随意弹出,树枝射出后却带着一股劲风。只听“叮当”一声清脆金玉之响,竟把那粗陶杯子射了个对穿。

    击碎陶杯不是什么本事,扔块石头就行,但打出个圆溜溜的孔洞而陶杯不碎,就称得上是手上功夫了得了。

    随后接连几声,每根树枝都死死钉在杯子上,把杯子扎成了个刺猬。

    小玉功夫实在漂亮,围观的几个亲卫忍不住抛下同袍孙六郎,为她叫起好来,还有好事者笑嘻嘻地说要给孙六郎找个头盔去,一会儿别被人把脑门敲碎了。

    投完树枝,小玉转过身来,看着孙六郎时摩拳擦掌,脸上的坏笑也不藏了。

    “陪酒卖笑的本事都比不过还这么凶,以后你去卖笑少不得我们这些老主顾照应,还不赶紧给姑奶奶我唱个曲儿乐呵乐呵。”

    小玉皮笑肉不笑,几句话臊得那孙六郎是又气又恼。真人不露相,露相不真人,孙六郎很清楚小玉这一身武功杀他不比杀猪难。这时多大的火气,技不如人也只能压下。

    毕竟是年轻人,压下来火气不动手是一回事,脸通红杵在原地不知道往哪找个地洞想钻进去是另一回事。

    上次这么气人,还是小时候气十一岁的江傲天。小玉想起当时江傲天的反应,恼羞成怒之下竟真运气真气一掌朝她拍来,玩不起啊玩不起。

    和江傲天比,还是这孙六郎表现好点。

    卢解衔不知道小玉在心里暗自比较,其实并没有生多大的气,怕她真把孙六郎脑壳弹碎不好收场,就先一步走上前来呵斥了那孙六郎两句。

    “恃强凌弱,倨傲自满,再怎么也不能和姑娘家如此言语放肆。眼力也差,你瞧她双手中指食指指腹上的老茧位置是绣花长出来的吗?下去再练两年吧。”

    一句话就把孙六郎从他亲卫里开了。

    这就看出卢解衔人望之高了,刚才被小玉笑话都忍着,这会儿孙六郎眼圈都红了,看向卢解衔的眼神满是自责悔恨之情。

    他爹妈都是当年被卢解衔救下的农户难民,儿子有个机会报答恩人是家里的福分,结果不争气被拉了下来,怎能不悔恨自己。

    小玉发现自己还真挺双标的,平时看江傲天流眼泪只觉得这孙子哭得不够响,不够真,吵得自己心烦。而这孙六郎,五官端正,浓眉大眼高鼻梁。还没到蓄须的岁数,脸上挂着有几分稚嫩,太阳晒出来的麦色皮肤上因为屈辱和自责泛起红晕,还真蛮有几分看头,小玉不由得心软了下来。

    “卢伯不要你的话,要不你跟我走吧,我家那个奴才少条腿,人也笨。我看你四肢健全,傻但没傻透,还打不过我,挺适合去给我干活的。我管你睡觉不吹风,天天能见荤。”

    这话她说了还不如不说,杀人不过头点地,要不是卢解衔在这,谢六郎真是想跟她拼命了。

    好好一个姑娘,一张嘴怎么这么气人。

    “小玉顽皮了。走吧,咱们进屋聊。姑娘都人家白白净净的,你这晒得快跟我亲兵一样黑了。”

    卢解衔赶忙把小玉拉走,要不一会儿这谢六郎别气得自尽了。他只是把谢六郎开除出亲卫队,以后还有机会选拔上来,但愿这小子能知耻而后勇吧。

    他把小玉带进会客厅,上了茶点水果后便挥退下人,还真有些想和小玉聊聊的事。

    “你说你家现在有个少条腿的奴才,不会是你江叔的儿子吧?”

    卢解衔这是明知故问,沙州哪没有他的眼线?

    小玉很清楚,卢解衔要是想救,魔教不会覆灭,江傲天也不会成个残废。这是他和江戎之间的过往,小玉不想多加指责。这魔教本就是江戎、江傲天,江家的事,卢解衔帮了是义气,不帮是应该。

    “不是。您也知道我和他势如水火,怎么可能留他一条狗命?要是想谈我们几个小辈的事,不如谈谈柳白玉那家糕饼店,樱桃馅饼可好吃呢。”

    卢解衔也不急于拆穿小玉的谎言,这孩子打小说瞎话就面不改色心不跳,要不是自己得了消息,还真要被她骗过去了。

    “我吃过了,你伯母尤其爱吃,隔三差五就差人去买。”

    “这我可得跟玉儿好好说说,卢姨都爱吃,这不就是招牌了?”

    卢解衔哪能看不出她的小心思,“你们玩你们的,别打我的旗号出去招摇撞骗。要不我夫人糕饼都不敢吃,回家要骂我的。”

    “哪的话,我俩就这么不可信吗?”

    “柳白玉那孩子,自然是可信的,若是不嫁人的话,我都想收她做养女了。但你这小狐狸就爱骗人,不可信啊。”卢解衔话锋一转,语气认真地说,“普通奴才的话,你想买几个就买几个。但若是哪天你买了魔教教主江傲天,可要小心他狼子野心想东山再起啊。”

    哪是叫小玉小心,明明是他不想再看见“魔教”这两个字在敲打小玉。

    “那是自然,卢伯就当‘江傲天’这名字已经死了吧。还不放心的话,我就把八正心法给你,赏我点金银珠宝就好。”

    听闻此话,卢解衔微微一笑,这孩子真以为他想要的是江家的绝世心法了。

    “谓人修无漏道,见四谛分明,破外道有、无等种种邪见,是名正见……”

    “八正心法!?”

    小玉大吃一惊,这卢解衔怎么可能会背八正心法?!

    “小玉啊,我和你江叔少年时至交好友。这八正心法,我和你娘不仅随便看随便练,抄下来都是无妨的。你光知道江叔他挑人传功极为苛刻,八正心法教了江傲天和柳白玉没教你,可知是为何不教你?”

    小玉摇了摇头,她小时候确实为这事生过江戎的气。当年江戎哄了她半天,说什么仙苑沄沄功比八正心法强之万倍,学会了摘叶飞花皆可伤人,她才破涕为笑。

    “练八正心法必须心思至真至纯,能做到心外无物。那柳白玉对感情至真,江傲天追求武学心境至纯。你说你学得会吗?”

    卢解衔感慨万千,当年他们三个人抱着本不能吃不能用,只说练会了能以一敌百的心法一起练。管什么家传绝学不传外人,全当是人间炼狱里保命的手段。

    贾观音疯得差点把心法撕撕碎吃了,他卢解衔心思太重,到最后确实只有江戎能练成。

    江戎说,“我只想保护你们两个,还有我能看见的可怜人。”

    这话说得轻巧,做起来却耗尽了江戎全部力气,最终落下病根早早离世。

    “小玉啊。”

    “卢伯请讲。”

    “那江傲天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辈,你下手有个分寸,气消了也给他个机会。”

    卢解衔转头一看,小玉听了这话装都装不装了,满脸不屑,一看就是憋着回去再抽江傲天一顿。

    “你这丫头,倔驴一头。算了,我这老东西也劝不动你,惹你心烦回去又要打人家出气。要不这样,我再给你找个郎君跟你逗闷子,那江傲天你就放生吧。”

    “我才不嫁!”

    “话别说这么死,我认识的好儿郎可不少。你要是想嫁,我让吐蕃王子娶你都行。”

    她娘说过卢解衔背地里的勾当,这不嫁过去就是给他当探子的吗。

    “再这么说,我就告我娘去。那吐蕃王子是什么大官吗?怎么不说让我进宫当娘娘去?”

    “哦……”卢解衔开玩笑地拖长了尾音,“小玉想当娘娘啊,这可是好事啊。”

    “卢伯别笑话我了!我才不嫁人,也不在安西呆着了,没意思,过两天我就走!”

    “你走哪去?真走?”

    “去江南!妹妹给我来信了,我找她玩去!”

    这话是真的,子珪妹妹确实给她写了信,请她闲来无事去江南坐坐。看看江南的秀美山水、温婉美人,也看看豪商季家落幕时她亲手点燃的烈火。
新书推荐: 这只小草神是俺拾的嘞 快穿:社恐宿主她不干了 开局躲神避魔,原来我是大佬啊 逍遥尘世子 这是僵约,你是认真的吗? 致我未曾谋面的青春 破天战尊 消失的天堂?游戏开始! 皇帝宠臣?不,我一身反骨! 扶桑剑心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