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豆腐汤，晚上炖豆腐，零嘴炒黄豆。

    每天的豆腐都是江傲天天不亮就起床去易马镇买的，保证新鲜。豆腐容易坏，这要把小玉吃坏肚子，她是真敢拉江傲天脑袋上。食品安全方面，江傲天不敢有半点马虎。

    这天早上江傲天又端上一桌豆腐宴，一盆放灶里烀熟的土豆，鸡蛋蒸豆腐上面浇用油炒熟的清酱，还有一个白菜豆腐汤。

    “你他妈是被豆腐精下蛊了吗？昨天豆腐，今天豆腐，天天都是豆腐。知道的明白你是想多买豆腐拿我辛辛苦苦挣的钱补贴冯豆腐家，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被冯豆腐夺舍了。我说你现在想当江大善人就拿我当冤大头？”

    小玉举着筷子朝江傲天指指点点骂骂咧咧，她昨天就说过今天不吃豆腐了，这小子怎么胆肥不听话了。

    在相处中江傲天也摸索出了对付小玉的法子，那就是撞死。只要他打不还手，骂不还嘴，低头装鹌鹑忍下去，小玉就总会累的。反正他没逃跑，没闹自杀，小玉也不会把他扔粪坑去。

    小玉发了会儿脾气撂下筷子不吃了，江傲天慢吞吞把剩菜吃完，喂鸡去了。给小玉当下人有一个好处，那就是打扫卫生方便。屋子里最多有些尘土扫一扫，绝不会出现蚊虫鼠蚁，墙角也不可能出现蜘蛛网。因为小玉养蛊，除了没有虫子敢过来之外，每天还要在屋里地上放一碗清水给小玉的蛊虫喝。

    算来江傲天和小玉住一起也有一两个月了，他每天换水时能看到水变少了。这也有可能是蒸发了，不能说肯定是有蛊虫喝了，反正他江傲天没见过。

    小玉没和江傲天明说过自己会养蛊的事，事实上，她和她娘贾观音都很少在魔教人眼前使用那些有些玄妙的法术。知道小玉会养蛊还是当年柳白玉和江傲天说的，叫江傲天不要惹小玉生气。

    巫术、蛊毒、萨满的神通其实差别很大，小玉和贾观音只是人缘很好，喜欢游山玩水，去山沟里或荒原上搞些同行交流。所以她俩什么都会一点，尤其在贾观音当了乌诏国的国师之后，还给小玉寄了几只颇有些威风的蛊虫。

    但这些江傲天都没见过，他第一次亲眼见到小玉施展神通还是在易马镇。

    实在吃腻了豆腐宴，小玉把江傲天揪到了易马镇唯一的食肆里，扔进后厨，叫他给人家炒货劈柴看人家天天吃什么。让他背别人怎么点菜的，背不下来不让吃饭。

    还有一条，有一个人点豆腐吃，就让掌柜的抽江傲天一鞭子。

    掌柜的哪敢啊，嘴上答应着把江傲天领到后厨也只是给他点洗碗烧火的活干。

    小玉则在隔壁茶馆里喝茶听书，易马镇唯一的娱乐活动就是每个月都有说书的过来讲故事。这说书的就在沙州附近这几个地方跑，说的故事反反复复也就是那几段。不过小玉没怎么听过，听书时就格外投入。一段《聂隐娘》听下来都顾不上喝茶吃花生了，说书先生拍了惊堂木说“下回分解”时还听不够，抓耳挠腮恨不得把先生绑到她那小石头房里接着讲。

    看有人捧场，加上小玉赏钱给得多，说书先生也高兴。拱手作揖，还特意说自己明天还来，意思就是叫小玉千万别错过了。

    茶馆里一派祥和，小玉心情正好时，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嘈杂，好像人打起来了。

    本来小玉还持观望态度，想事不找到眼前就先静观其变，结果人声、推搡声、马蹄声里响起了冯豆腐家孙女茹茹的哭声。

    “呜呜……豆腐！我的豆腐！”

    小玉身法灵活撑椅子背高高跃起，轻功划过挡着她去路几个听书人头顶翻身跃到门口。侧头一看，江傲天也从隔壁食肆跑了出来。

    “茹茹！”

    江傲天赶紧跑过去抱住嗷嗷大哭的孩子，看她身上没有伤口才放下心来。

    茹茹哭是因为她家的豆腐摊被撞翻了，肇事者是个卷发绿眼的大胡子胡商。可能是跟他人有什么口角，分神没看住马，马惊了掀翻了豆腐摊，豆腐都被踩得稀烂，要不得了。

    知道做豆腐有多累人的江傲天看着就心疼，要是武功还在，现在那胡商脑袋都得被他拍烂了。

    那个胡商官话说得不好，磕磕绊绊夹杂着大段听不懂的鸟话。看神色是着急又气恼，指着客栈附近这几家街坊骂人吵闹。

    江傲天也不知道要怎么劝茹茹，就站在孩子面前挡着，防着惹事的马和胡商。等王婆听见动静出来，赶紧让王婆把孩子领屋里去少凑热闹。

    “人没事就好，没事就好。阿天你也快进来，别在这呆着。”王婆拉着江傲天要往屋里走，抬头看见小玉站在附近，拉江傲天的手力气小了几分，“小玉也在啊，那就好，那就好，你要看就看吧。你先在这，腿脚不方便就别乱走，我去和小玉神仙说两句。”

    看到茹茹没事，小玉也放下心，站在街对面看胡商在那吹胡子瞪眼，想等人冷静点再上前问问什么事。

    没想到王婆先来给她讲了个大概。

    “这人啊是前两天过来的大食商人，住在客栈里修养一阵再往北都走。结果今天早上起来发现丢了宝贝，这脾气发起来，诶唷——受不了受不了，客栈掌柜伙计一起骂，幸亏就他们这队人住，没别的客人，要不也少不了骂。这会儿骂到我们周围几家街坊头上了，唉……”

    “丢东西了啊……”小玉拖长声调，眯起眼睛打量着那个胡商。

    路途艰险那胡商显得有些沧桑消瘦，脸颊上还有些肉。衣服穿他身上有些宽松，是这边市面上没地方买的胡人衣物，应该是他自己的。这就说明一路上瘦了不少，原本是个胖子。这衣服肯定不是他过沙漠穿的，显色艳丽，应该是放在箱底刚换上的。有这种打算的在大食肯定也是豪商，而一个敢于亲自穿越沙漠的豪商是不会为几十两，几百两银子失了风度的。

    这人带着宝贝来，丢的肯定是宝贝，既然是宝贝，小玉觉得自己发财的机会到了。

    小玉向王婆指了指那个胡商，“是他的马掀翻你家豆腐的吧？”

    王婆连忙说道，“没事没事，一点豆腐，值不了几个钱的。”

    “你看他想不想你家驴子？”

    说完小玉笑着走向那个胡商，凑到胡商耳边不知道说了什么，那胡商居然立刻不闹了，乖乖跟着小玉去见客栈掌柜的了。

    在易马镇开客栈，外语是一定要好的，魔教左辅使竹子姑去中原养老后，掌柜的就是镇上水平最高的通译。胡商骂人别人听不懂，他可是能听懂，被人翻着花样骂了一上午，这会儿见小玉暂时让胡商闭了嘴，赶紧迎上去。

    “姑奶奶！姑奶奶！小玉仙姑！您可来了，我还说实在不行派人找你去了！”

    伙计也很有眼力见，赶走看客之后手脚麻利收拾了张桌子出来，摆出香茶瓜果，花生蜜饯，请小玉享用。掌柜的当着外人面假装生气，“这是给仙姑备的吗？感觉把沙州买的好糕饼端上来！”

    小玉落座一看还真是柳白玉店里出的马奶葡萄乳饼，眼都笑弯了。她一笑，对面胡商又不高兴了，这姑娘说能帮他找东西，怎么这会儿跟蹭饭来的一样？

    “你丢了什么？”

    小玉问完，掌柜的帮忙翻译，看那胡商比比划划小玉也知道了个大概，应该是挺大一个玩意。

    过了一会儿，掌柜的回话说，“不得了不得了，说是丢了人头那么大一颗红光珠！那可真是稀世珍宝，皇帝都没见过的宝贝欸！”

    别说脑袋那么多，一寸大的红宝石都是宝贝了，小玉听完眼都瞪大了，根本没想到世上还有人头大的红宝石。

    “反正从这走到最近的沙州也要一天的行程，我现在去做事，让偷你东西的贼突发急病。你看着点，谁突然要死，谁就是贼。客栈街坊没人生病，你就去城外找，反正就半天的路程，我帮你找都行。”

    那胡商病急乱投医，看掌柜的对小玉十分信任也只好答应下来，和掌柜的说了一番。那掌柜的转述道，“他说了，只要你找到，百宝箱打开随你挑。恭喜小玉仙姑，贺喜小玉仙姑，这发财的机会可来了啊！”

    小玉出手快如闪电拔了胡商一撮胡子，疼得胡商捂住下巴嗷嗷大叫。

    “你告诉这胡人，找到贼后要是不给我报酬，拿这撮胡子我就能咒死他。”

    说完小玉把胡子放进腰间系着的口袋里，转身跑出门去。那胡商眼眶含泪，丢东西急的，也是被把胡子疼的，坐在那唉声叹气直捶桌子。掌柜的看他现在冷静点了，在旁边陪着好话安慰着。生意人都这样，和气生财，不乐意看有人在他这打架。

    江傲天就在门口等小玉，看她出来，刚想上前问是怎么回事就被小玉当头安排了一堆事。

    “去给我买一只鸡，公的母的都行，要一年以上的大鸡。再买五十枚鸡蛋。还要准备三尺长的树枝二十对，就是四十支。然后准备一捆刚打下来的鲜草，不许从喂鸡的草里拿。准备好了在驼山山坡上等我，就从我家沿路往上走，别走到火珠楼，走一半就行。”

    说完把钱袋子扔给江傲天，再恶狠狠甩下一句，“让王婆跟你一起买，买贵了回来小心吃嘴巴。”

    江傲天点头答应着，拿了钱去找王婆。买的这堆东西听起来就像是巫婆做法用的，江傲天还好，王婆买的时候可是打起了二十万分的虔诚，好像是什么重要的任务一样。鸡瘦了不要，差几天一年的不要。鸡蛋也是正正好好五十枚，一个带裂纹的都没有，放在篮子里用稻草包地仔细，生怕路上裂了。又自己掏钱买了十枚鸡蛋，怕路上还是有碎的，等着补上。树枝也是拿尺子量过的，一寸不多，一寸不少。

    等他俩到了山上已经是下午，小玉领着胡商正坐在一块大石头上等他们。小玉手里还拿了本书翻着，嘴里念念叨叨，还时不时放下书闭眼背诵。

    江傲天和王婆还好，胡商这时心里已经没底了。

    这哪来的三流女巫啊，还有翻家底现背咒语的？翻来倒去背了半天，他都快会背了！

    看到江傲天和王婆来了，小玉把书收进口袋里，站起身来。

    她穿着江傲天平时从未见过的墨色绣花宽袍，袍子上还装饰着兽齿鸟羽，花纹也不是常见的牡丹喜鹊，而是些说不上来形状的纹样。看起来确实有几分阴森，再加上她腰间别着短刀和一叠黄纸，江傲天头一次真切地感受到小玉超于凡人的一面。

    山风吹起小玉的黑发，她脸上没了往日常见的嬉皮笑脸，严肃起来，看别人的眼神格外锐利，好像能一眼看透三魂七魄一样。

    王婆见了小玉如此模样，嘴里念念有词，弯腰拜了又拜，慌忙把备好的东西递到小玉跟前。

    江傲天站在比小玉那处矮一点的山坡上，抬头看着小玉。太阳从小玉背后照过来，背光看不清小玉的面容，只觉得她背后光芒万丈一阵刺眼。

    或许，这贾玉衡还真有什么神通不成？

    想到那天晚上小玉讲自己是怎么被通缉的，江傲天在心里长叹一声，有神通又怎样？不还是被凡人泼了脏水，坏了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