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照常升起，日子还是要继续过的。
自从那次打架之后，江傲天彻底摆烂了。为了不进茅坑，倒是不在小玉眼前自杀了。同时小玉也彻底出不了门了，只能守着江傲天。出门一会儿还行，比如趁着他没死透救回来，去镇上就来不及了。
江傲天不再干活，饭吃得也很少，总是呆呆看着去火珠楼的路出神。
他这样子挺可怜的，小玉还真有点同情。但这同情在小玉挑水、打草喂鸡时很快被磨没了。
“我在想怎么能让你更听话一点。”
小玉把水桶放到江傲天面前，江傲天拄拐站在那头都不低。这两天他身上红矾指留下的伤口好了不少，结痂不会再流脓了。就是痒，痒到忍不住想挠，所以江傲天看似站得笔直，手总忍不住到处抠，显得有点滑稽。
“我心已死，你怎么说都没用。”
“让我想想啊……我想起来了，你家祖上传下来的八正心法现在就在我手里。要不这样，你死了我就把心法烧了，让你当千古罪人愧对列祖列宗。”
“八正心法……怎么会在你手里！按照魔教祖训，除了教主及下任教主外只有左辅右弼使能碰八正心法啊！”
江傲天眼瞪得老大，说话时声音都在颤。这可是他江家老祖几百年前开创的绝世武学，魔教的立身之本啊！他已经毁了魔教，不能再毁了心法啊！
看他焦急的样子，小玉露出笑容，指了指自己得意地说。
“左辅使右弼使都是我啊，竹子姑和王叔养老去了，我就接任咯。魔教地契在我手上，我还是魔教教主呢。你快给我磕一个，我大人大量恕你无罪，嘻嘻嘻嘻……”
“王琛！孙听竹！你们！你们！啊——”
江傲天气急之下直呼长辈姓名，最后那声“啊”是被小玉一脚踹飞拐棍，没站稳扑倒在地上。
草原上响起江傲天痛苦的哀嚎，小玉毫不同情，在他耳边念叨着。
“我拿刨柳白玉坟威胁你，你说人死如灯灭，她会理解你。怎么用你家心法威胁就听话了，上心了，痛苦了？还是柳白玉不如心法呗？呸，伪君子装你妈呢装！”
“这能比吗！柳白玉是我一生挚爱，我能为柳白玉去死！心法，心法不是我一个人的！”
江傲天辩解着，他都觉得这话苍白无力。可这有什么不对吗？八正心法是祖宗传下来的，那可是他们江家列祖列宗的心血啊。而且这种绝世武功就是武林瑰宝，就像天上的星星怎么能少了紫薇星！
柳白玉是真的，躺在坟里，还有坟头可以找，挖出来还有遗骸的人。列祖列宗则是一排牌位，在火珠楼失火时就被烧了的牌位。
江傲天突然明白了为什么小玉会骂他伪君子，小玉这个女流之辈目光狭隘，不懂他身上的责任。
这话没说出口是江傲天的幸运，真说了现在小玉就要赏他两个打耳光。不过区别不大，这会儿小玉听他吵人，心里烦躁，当下就给了江傲天两脚，故意踢在红矾指留下的圆疮上。
江傲天哀嚎得太大声，附近放羊的乌孙男孩以为是小玉在唱歌，兴冲冲骑着马赶了过来，正好看到江傲天被小玉踢得满地滚。
乌孙男孩慌忙下马扶起江傲天，他俩居然认识！
江傲天还能说简单几句乌孙话，和乌孙男孩连比划带蹦短句出口，说得不好但能对付。
“你怎么认识乌孙人？”
“是乌孙牧民救了我，我在牧民家养了很久的伤。这个男孩是我恩人的亲戚，这附近的乌孙牧民应该都有姻亲或者血缘关系。”
小玉朝乌孙男孩笑了笑以示友好，但她转头和江傲天说得话可一点都不友好。
“那再加一条，你死了我就让沙州刺史把乌孙人赶出这附近的草场，易马镇再也不让乌孙人来交易。魔教藏宝阁里没用的笔墨纸砚我都给刺史送过去了，他现在对我可好呢。”
那可都是名家豪门才配得上的宝贝啊，魔教藏宝阁里上好的老坑洮砚就有四个，其中一个据说是王羲之用过的。就给了一个小小刺史，江傲天听着都觉得心疼。小玉这个俗人！有眼不识金镶玉的东西！
心疼财物只是阵痛，江傲天心如死灰，看阎王一样看着小玉，半晌点了点头。
“好……你……唉……我答应你，就算你不看着我，我也不会再动自尽的念头了。但让我伺候你就别想了，男子汉大丈夫，你还是我当年的妾室，我怎么能……”
“你确实不能伺候我，因为你还不够格。”
小玉笑眯眯地说，江傲天背后汗毛都立起来了。
当天下午，小玉就把江傲天放在驴车上拉进了易马镇。江傲天腿上残疾，让他自己走的话晚上都走不到，只好委屈驴了。
除了路过此地的商客牧民，镇上人基本都认识小玉，听说值二十两银子的活爹来了，就有好事的想看看小玉到底有多亏。
“啊呀，啊呀啊呀啊呀！啧啧啧，这可亏大了。”
“三两，最多三两！”
“三两？倒贴钱我都不要！”
马大夫也从医馆里探出头来，看见坐在平板车上的“活爹”立刻西子捧心状难受起来，脑子里一遍遍响着“二十两，二十两，二十两银子哇！”
为了让自己好受点，他上去和小玉打了招呼，说道，“也不是那么差吧，多少能干点活。用不了扁担，一桶桶拎也能打水啊，给你省不少事了吧。”
没想到一听这话，小玉眼泪都出来了，平时那么威风的小玉神仙、小玉姐，什么时候委屈过，看得周围人都愣了。
小玉就一把鼻涕一把泪，可怜兮兮地哭诉说。
“可别提了，干活？干什么活啊，光我伺候他了！那个人牙子骗我骗得好惨！说着什么都会，结果你看这衣服给我洗的，都揉破了！”
小玉举起袖口，上面两块磨出来的破口，确实是江傲天洗衣服时弄坏的。
“打水也不会，掉进河里多亏好心人捞他上来。做饭就更别提了，糟蹋粮食啊。唉，我可怎么办啊……”
这话一出口，周围街坊都义愤填膺起来，有说要找那个人牙子退货的，有安慰小玉，说什么“玉不雕不成器，你得教他啊”的。江傲天之前杀人放火都不带犹豫的，现在因为这点小事坐在板车上头都不敢抬。还有人指着鼻子骂他不懂知恩图报，一个废物，小玉好心收留还不卖力干活报答人家。江傲天不屑于反驳，暗自生气，满脑子都是后悔怎么不早点死。
落什么叶，归什么根，他就应该一醒过来，发现自己武功废了腿断了立刻自尽！
这会儿马大夫的老婆，王家二娘，王娴也出来了，给小玉递帕子擦眼泪。
“小玉啊，别哭了，我给你出个主意，你听听怎么样行不？来，喝口水，哭多了眼睛疼，你娘知道该心疼了”
当年王娴还不是“马大夫家那口子”，只有十三四岁，还当姑娘时，跑出去玩掉进草地下面的泥坑里是小玉娘贾观音找到的。雨季草原上有时会出现一些踩上去软乎乎的草地，底下是烂泥积水，人进去就出不来。王娴个子矮，半个人掉下去手死死扒着地面，别人从她身边过都看不见她。
贾观音把她捞上来时，不说掉进去淹死，蚊虫都快把她咬死了。
有这份救命之恩在，王娴一直对小玉很好。王娴和马大夫结婚时，也是贾观音给合的八字，现在过得还不错。
看小玉止住哭了，王娴接着说，“谁生下来就会干活呢？钱不能白花，你得教他啊，要不放我这，我给你教。别的不说，有七八天，洗衣做饭都给他教明白了。”
要是放到别人家，还要计较这几天要吃多少粮食，王娴都没提这茬。
“算了……你做饭比他强点有限。‘烙饼一张大铁板，扔到房上当瓦片’不就说的你吗，门口小孩都在唱。”
王娴伸手戳了下小玉脑门，“那是意外，不信你问老马去，我上次烙饼香不香？你想让他学，我还不教了呢！”
“老马肯定说行啊，他说不行你明天还烙饼。屡战屡败，屡败屡战。你那牙口跟狼一样吃啥都行，他再啃俩饼以后就只能喝粥了。”
小玉和王娴斗嘴皮子玩，她今天带江傲天进城就是想把他先甩出去一阵。既然在八正心法的威胁下，江傲天离开她应该也不会寻短见了，她想去沙州看看柳白玉去。又怕江傲天跑了，干脆把他找个人家寄存一阵，还能学点手艺。
本来就是看上王娴和马大夫家了，结果一提做饭这事，小玉才想起来王娴烧菜实在不行。
“买豆腐那家是不是还挺会做饭的，他家煎豆腐好吃。冯豆腐和他家老婆子，叫什么来着？”
王娴接话说，“王婆子，她还是我家娘家的亲戚呢，远房亲戚，算是姑姥吧。”
“这不太好了，你帮我问问去，她家能不能帮忙。就把过日子这些活教会就行，我也不白让她教。就这个……阿天，放她那再白干一个月的活。”
“那你可亏了，做豆腐多累啊。她手艺再好也是家常菜，而且那些活有什么难的，教他就是个嘴皮子功夫。做豆腐招长工的话，一个月可不少钱呢。”
小玉毫不在乎摆了摆手。
“没事没事，你先带我问问人家收不收铁废物的。咱俩马上去，我今天就把他放那。等把他安顿好，晚上你也别做饭了，我请你下馆子去。咱不带老马，也不带你那几个闺女小子，就咱姐好好喝一杯。带他没意思，在旁边叨叨什么‘喝酒过热，伤身伤肝’。喝完还逼咱俩灌汤药，咱姐俩走。”
“好呀好呀，你请客我可不客气。”
两人开开心心牵着驴车往冯豆腐家走，板车上的江傲天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小玉往后瞥了一眼，看见江傲天这德行，在心里骂道。
“装给谁看？等下把你这拖油瓶扔了，我不仅大吃大喝，还要找柳白玉去玩，去沙州吃香的喝辣的。你就给人家磨豆子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