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满这一病，把所有人吓了个够呛，被众人强压着躺在床上养了好几天，得了胖大夫亲笔签批的大病痊愈，才得以出门处理她不远千里来大兴府的要事。

    二掌柜带路，路过大兴府西二门处的牌坊后，背街转角里。

    常满抬手遮住灰蒙蒙的阳光，放眼望去，面前像是一处大型的货物集散中心。四周立着一圈平房，大片空地上随处停放着人力板车和驴马货车，各式木箱和麻袋包裹的货物杂乱无章的堆在一旁。

    车轮把窄路碾压得坑坑洼洼，到处都是身穿粗布单衣的男人，蓬头垢面，他们忙着弓腰装卸车上的货物。

    马车在吆喝声里横冲直撞地跑过，扬起大片的灰尘扑面而来，呛得常满接连打了几个喷嚏，她抬起袖子遮住口鼻，小心避开来回挪着蹄子的马儿，来到一处小院前。

    二掌柜正要上前敲门。

    里面迎出来一名虎背熊腰的大汉，轻车就熟地揽住二掌柜的肩膀，嗓音如洪地招呼众人进门，“义老弟你终于到了，来了别着急走，今晚我请你喝酒。”

    二掌柜被拽得向前踉跄了几步，稳住身形转头给常满介绍，“这位是马帮的乔茂乔帮主，手下的商队能人辈出，从大兴府出发一路往西行沿途经过乌胡、吐蕃各地，生意兴隆。”

    吐蕃正是最近和□□在边境线上陈兵对峙的西域强敌，两国交恶都不能阻止商人们的生意往来，商路改从□□先进入两国共同的临国戎卢后，再绕道吐蕃。

    宋熙恒敏感地偏头看了他一眼，和□□人相似的黑头发黑眼睛，和西域人相似的高鼻梁深眼窝，留着毛绒绒的大胡子，乔茂定然是两地混血人种。

    常满福身行礼，“多谢乔帮主大度宽限了交货时间，货车已经停在院外，请您派人前去点点？”

    乔茂笑起来像只懒洋洋的山豹，使了个眼神自有手下的人前去安排。

    他早就注意到被二掌柜挡了半边身影的女子，只是没想到她就是瓷厂的新东家，“常老板里面请，货就不用点了，我与常小兄弟做了多年生意，这点信任还是有的。”

    小院里是间面积不大的平房，布置得十分简陋，墙上挂着把西域风格的腰刀，墙角的条桌上放着几包气味辛辣的香料。

    常满挑了右侧的位置坐下，见状也就没数他递过来的一叠银票，“那我与乔帮主便是银货两讫了。”

    【恭喜宿主完成任务：烧制第二窑瓷器】

    【任务完成度评级：优秀】

    【任务结算奖励：生命能量石一块（可兑换）。】

    【任务额外奖励：无】

    还没等常满提出下一步要求，系统迫不及待的将问题怼到了她眼前：

    【请宿主注意，是否将能量石兑换至沈成余额？】

    来了！

    常满点头，是。

    【兑换成功】

    常满感觉到自己的意识开始向身体内部坍缩，她无法再控制四肢，开始失去五感，四周全是老电视的雪花闪烁。一股剧烈的波动袭来，她被抽得在无边际的空间里上下翻滚，虽然听不到声音，但她能肯定波动正是原身常姑娘的尖叫。

    常满在随波逐流中慢慢分解：当我失去意识的时候……就是你任务失败的时候……

    【你——做了——什——么！！】

    雪花闪烁不停，乱码一样，滋啦翻滚着组成铺天盖地的巨大黑字。

    常满晃晃悠悠：原身常姑娘没有说过她的愿望是完成这两笔订单，她的愿望是令瓷厂度过危机。我已和朋友约定好了，接来下不管我出了什么意外，院子外面的两车瓷器在交到马帮手里时，只会是一件不存，新危机出现，自然她的愿望你就没有完成啦……

    【不——可能！你怎么——做到的？！】

    雪花停顿一秒，愤怒的叫嚣从黑色的大字里炸裂出来，黑点疯狂膨胀染黑了整片天地。

    常满意识涣散到分不清上下，在没有任何光线的绝对黑暗里沉浮：我提前找义叔打探过乔茂的做事风格，他与长期合作的供应商建立了非常牢固的合作关系，你越是让他清点货物，他便越要反其道行之，所以银货两讫时，他实际上还没有收到货。而早在原身被阿爹刺激得醒过来时，我就与她做好了这个约定。

    【宿主，我——们谈谈！】

    黑色里一笔一划的吐出一排端正的文字。

    常满的意识开始回拢：用你的话就是‘没什么需要谈的’了，我的诉求只有一个，我和常姑娘都得活着，其余就看你能不能和我们求同存异了。

    【生命是一种能量，遵循能量守恒理论。我可以不抽常姑娘的能量，她能一直保持现在的状态直至消耗完剩余能量。但你的身体已经死了，想活着必须补充能量的来源，当能量入不敷出时就会死】

    常满推测系统本身也得遵循这个理论，它以完成身处绝境之人的愿望来交换能量，支撑自己的生命。

    她回忆起系统曾经在隐藏任务里获得的能量石：你告诉我方法，我会收集够支撑我们活着的能量。

    【人类的极端情绪会导致生命能量外溢，当然，这个方法非常低效】

    常满兴趣盎然：刺激周围的人产生极喜或者极怒的情绪，这听起来不难。

    【呵……现在放弃还来得及让你去投胎，一旦你选择这个方法，除了供养自己，同时还需要供养我的消耗，在能量不足时我会抽干你的灵魂，你最好想清楚】

    常满对投胎不感兴趣，她始终认为自己是由过往的经历和记忆构成的，失去认知后的空荡灵魂就不再是她了：我同意。

    【恭喜宿主，成功绑定瓷艺系统】

    【永久性强制任务：收集生命能量】

    【任务内容：请宿主积极收集各类极端情绪，兑换后能量余额账户不得低于10天。注意：现账户余额为127天，本任务不接受赊账】

    【任务成功奖励：存活】

    【任务失败惩罚：生魂全灭】

    常满像是被锁链缠绕全身，一股难以言喻的寒冷从意识中冲刷而过：喂，我都正式绑定瓷艺系统了，得把各种瓷器的配方和烧制工艺给我把？

    【想要配方，用能量值来换】

    常满：你真抠门啊……

    二掌柜见她端坐一动未动，轻声呼唤，“东家？你怎么了？”

    “哦，我没事。”常满弯了下压在银票上的手指，重新找回身体的控制权。

    原合同作废，两人相当于在互有了解的前提下再谈一笔新生意。

    乔茂侃侃而谈，着重介绍了商队沿途经过的各大重要城市，对沿途见闻和民俗风貌的描述生动里又不乏幽默，“吐蕃的梳勒城城主听说有来自东方的商商队，邀请到我到他的庄园做客，拿出一只普通的瓷碗来请我鉴赏，他说这是来自东方的艺术品，是用一块黄金换来的。后来我送了他一套小巧的青瓷梅花盏，他免了我三十年的入城费和市场税。”

    常满轻声吸气，她知道因运输困难等各种原因，西域诸国将瓷器当作艺术品，舍不得使用，但没想到能有‘泥土’变‘黄金’的效果。

    乔茂转而皱着脸诉苦，“别看我说得有趣，那都只是表面光鲜。几千里路途全是靠赶马人的双腿一步步走下来的，单说每天在骡马身上装卸两次几百斤的货物都是一项艰难的工作，还要伺候好骡马的一日三餐，最后才轮到用干粮打发自己，走远路的时候一年都回不上一次家……”

    “日进斗金也值了，”常满将二掌柜抱了一路的锦盒推到乔茂面前，“乔帮主，这是改良了青瓷配方后试烧的新样品，将作为瓷厂的主供货物替代原来的商品。”

    乔茂一声惊噫，“以前从未见过这样的颜色青瓷，胎质灰白细腻，釉层薄得几乎透明，整体青翠欲滴。漂亮啊！这真是你们改良出来的？！”

    常满对新瓷获得赞赏十分有信心，丝毫不谦虚道，“我们有最好的工艺师傅，如果您觉得销售市场没问题，我们新签订的契书将会调整成供应这种新瓷。”

    乔茂大笑着欣然答应，“签，必须签。”

    常满弓腰整理裙摆，示意他翻开盒子底部的报价函，“乔帮主先别激动，听听我的价格再决定，按件计价的原则不变，每件的价格按工艺复杂程度计量，估算大约为老产品的三至五倍。”

    为了这份报价函，她和两位掌柜摸排了市面上有独家配方的瓷器价格，接连商议了几个通宵才最终敲定了下来。

    乔茂正在心里盘算，瓷器在西域诸国本就属于抢手货，新商品将会获得更多的关注，何况他们这些年向西域高官和富人推销了不少普通日用瓷，该更新货品再挣一轮钱了，只是原始成本翻了三至五倍，有太多不确定的风险，“马帮付一半的货款，等商队回来后付另一半货款。”

    常满和二掌柜对视一眼，先付的这一半的货款已经能覆盖她的生产成本，剩下的一半是流动资金滞压的问题，她语气很是诚恳的商议，“先付七成，后付三成。”

    乔茂咬牙道：“成交，合作愉快。”

    一式两份的契书，常满和二掌柜仔细看过一遍，在下角签字后盖上印章。

    【你花了半天时间从乔茂身上获得了半个时辰的能量，不错，继续保持】

    系统讽刺着闪烁而过。

    常满：我师父怎么样了？

    【你那个世界的医疗手段足够救治他了】

    常满松了口气，她已经逐渐接受再也见不到师父了，而最想要达成的目标已经完成了，剩下的时间可以在这里愉快的玩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