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7 章

    先行小队像一支轻巧的飞箭穿过丛丛树林。为了避免被树枝拦腰撞下马,他们一行人全都压低身子伏在马背上。

    孟樊夏一骑在前,其他马匪围绕在外,不能骑快马的常满和不会骑马的玉扇交由阿勇和二掌柜骑马驮着。常满除了贴身放的路引和银票外,什么行礼都没有带,但两人骑一马的负重还是太大,跑上几十里路后马儿鼻息越发粗重,阿勇和二掌柜的速度慢了下来。

    孟樊夏向常满伸手:“过来,我驮你。”

    常满心知马儿体力有限,不交换休息的话不知道何时才能到大兴府。呼呼地风刮在众人的脸上,她害怕骑在马上交换位置会摔下去,无奈包围在四周的人都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她舔了一下干裂的嘴唇,只能尽力向孟樊夏伸长胳膊。

    孟樊夏左手拽住常满的手腕向上提,双腿夹住紧马肚子固定住自己的身形,腾出右手侧身准备接应箍住她的腰。不料手还没碰到她的衣服边,斜上方的树冠里一条鞭子撕裂树叶临空而出,鞭梢直直向着常满抽去,只见末端一抖再一卷,鞭子就牢牢缠住她的腰,向上一拽,竟是将常满拉向空中。

    “是谁?!”孟樊夏惊而怒吼,他完全没有发现附近有人靠近,这突如其来的拉力把他的身子都往上拔了一截,若不是他及时松手,恐怕这股大力就要连他一起从马背上拽下。

    “东家?!”阿勇大喝一声,等他抬眼搜索时已经找不到常满的身影了。

    骤然而来的失重感,常满甚至都还没来得发出惊叫声,身体忽地落入一个充满露水味道的精瘦怀抱里。紧接着来人抱着她纵身一跃,蹬在树干飞身蹿到一匹正在飞奔的黑马上,握在她腰间的胳膊一提一放,常满就稳稳地坐在来人身前。

    “是我。”宋熙恒将她拢在怀中,隔着衣服传递出来的体温让他的心脏切实地重新跳动起来。尽管暗中追踪时已经确认过她身上的衣服完整、四肢活动无恙,全身都没有伤筋动骨的痕迹,他还是第一时间追问:“有没有受伤?”

    常满把一直没机会包扎的双手举到他眼前,针扎一样的刺痛疼到她已经麻木了,“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来寻你,”宋熙恒小心翼翼地捧着她的双手,葱白的手指如今变得一片血肉模糊,刺痛了他的眼睛,狠厉道:“先送你去安全的地方,我再回来宰了他们!”

    昨天两人分别之后,他与姜则宵一行人快马跑了几个时辰才停下,护卫们在一处可以避风避雨的巨石后面扎营。

    他高坐在凸起的石头上看眺望无边无际的山林,想了一路还是放心不下常满。从商队前行的方向推测他们是去往大兴府,他决定折返回去送她一程,他强行拒绝了吴保和姜则宵的陪同,嘱咐二人带队前往下一站。

    他冒着大雨循来路返回,只见营地四下里悄无声息,周围的地面狼藉一片,仿佛昨夜在此扎营的人全都凭空消失。直至他绕过帐篷,原来马匪为了延迟商队被人发现的时间,将几十号脚夫和镖师全都被反绑了手脚,嘴里塞着破布扔在一处泥坑里,见有人来了他们才呜咽着挣扎求救。

    “常姑娘!”他大步踉跄着扑向人堆,翻找一圈没有发现常满的踪迹,心跳像被狠狠攥住一样发紧,额头上全是惊急冒出得冷汗,他拽开其中一人口中的破布问道:“常氏主家的人呢?”

    这人下颌疼得根本合不拢,边淌口水边颤声道,“马匪……他们被马匪劫走了……”

    宋熙恒呼吸骤停,拽着衣领将人提起来,“马匪往哪边走的?!”

    “咳,我哪里知道……”这人被他勒得险些喘不上气,“求大侠松松手……”

    宋熙恒一刀划开绑住他手脚的绳子,将人丢回去。在营地四周观察残留的痕迹,车轴和马蹄印本就被大雨冲刷得干干净净,加之马匪中有人擅长掩盖踪迹,人为挂断的树枝被摆放成大风吹断的样子。

    他飞快地眨着干涩的眼睛,留意到地上有几根与众不同的针叶松叶片,这类树木通常生长在高山寒冷区域,营地附近都没有这种松树。他翻身上马向着上山方向追出去,前面泥土里闪过一点亮光,是枚竖着插在泥土里的铜钱,之后又发现了几枚铜钱和碎银,他找对了方向!

    跑了没多久前方传来七八个疾驰的马蹄声,他转而躲藏到茂密的树丛后,须臾马匪小队出现在他的视野中,被围困在中间的常满则是浑身狼狈的样子。

    宋熙恒勉强忍住想将怀里人按进胸膛的急切,心中缓缓地松了一口气,“先找地方给你上药。”

    他的马在战马中都能算的是上等,此刻载着两人向前疾驰,仍没能把甩开马匪太远,身后紧跟着一连串凌乱的马蹄声,阿勇和二掌柜在一声接一声的呼喊她。

    “你带着我甩不开他们的,别管我的手伤啦,勇叔和玉扇他们还在后面,”常满轻轻回握他冰凉的掌心,“你是自己来的吗?”

    “嗯,有人在专门盯着我的行踪,为了避免耽误原本的行程节外生枝,我让他们先行一步,”宋熙恒低头轻蹭她毛绒绒的脑袋顶,离得近了能闻到她身上熟悉的气息,深呼出一口气道:“先保证你的安全,然后我再回来救他们。”

    “不可!马匪人数众多,你功夫再好也只有一个人,如何能以一敌十,”常满一想到他先前受的重伤才刚好,就不能放他再去做这种拼命的事情,拇指捏了捏皱紧的眉心,“我与马匪的大当家做了个交易,我进城去替他请大夫,他保证事后放我们安全离开。目前暂时没有危险,你把我放下,我随他们去一趟大兴府……”

    “我不同意!”宋熙恒匆匆打断她的话,好不容易将她从马匪堆中捞出来,无论如何都不会答应让她再回去,“要么我陪你进城,要么送你走后我在回来救他们……”

    “太任性了……”常满叹气,这下没得选了。

    宋熙恒眉毛一挑,“其他一律免谈。”

    常满伸手示意宋熙恒稍稍放慢速度,待听到马匪们追上来的马蹄声,果断扬声喊道:“二当家,这是我的一位朋友,我和你们之间的交易依旧有效,只不过换他送我前往大兴府,我们在府城北二门外见。”

    孟樊夏脸色铁青,牙齿咬得咯咯作响,虽然只过了一招,但此人的功夫却比他高出不少,就算硬追上去他也不知道能不能从这人手里讨得了好。

    自他接任寨子二当家后还没丢过这么大的脸,只是嫂子和小侄儿还等着请大夫救命,他分得清轻重不会在这时候胡乱撒气,‘噌’地抽出腰间长刀比划了一个空劈,“我在府城北二门外等你一炷香的时间,你最好说到做到,届时你若不出现,我就当场杀了这三人。”

    常满交代几人,“勇叔、忠叔别担心我,玉扇一切都听勇叔安排,等着我去接你们。”

    阿勇和二掌柜满脸迷惑地对视一眼,他们只听到常满的声音,没有看到将她劫走之人,只是东家在这深山里哪来的朋友?

    宋熙恒向西北调整方向,马儿加速跑远了。

    绕过粗壮的桦树林,前面有一条两米来宽的山溪顺流而下,溪水潺潺清澈见底,大大小小鹅卵石散落在溪水中。

    宋熙恒一手拦腰抱住常满的后背,另一手捞住她双腿的膝盖窝,将人打横抱起,踩着马背跃到一块平整的石头上。他的胸膛里贴着一个软乎乎的姑娘,脖子上的皮肤被乌黑的头发丝轻轻扫过,他听到自己的心跳砰砰作响、震耳欲聋。

    他弓腰将常满放在石头上坐下,这一低头近在咫尺地对上一双闪烁着灼灼光彩的黑眼珠,里面盛满因重逢带来的浓浓欣喜。他不闪不避地与之对视片刻,燃烧的熊熊火焰烫得他耳根发红,全身血液都沸腾了起来。

    “好久不见。”常满笑着跟他打招呼。

    “先上药。”宋熙恒率先转开脸,两步跃到在溪边喝水的马儿身边,幸好他在离京之前去太医院拿了不少外伤药。

    常满平举着手掌任由他处理,先清理翘起的指甲,再撒上姜黄色的药粉,她的指尖因药粉渗入血肉的蛰疼感而微微颤抖。

    宋熙恒垂着头,漂亮的面孔隐没在的阴影中,只露出一双紧抿得发白的嘴唇,他恨自己不能以身替之,“对不起,我该再早点来的。”

    常满本以为两人这次算是错过了,这会只顾看着他笑,“这又不是你的错,我还没谢谢你把我从马匪中救出来……”

    突然,一滴水珠‘啪嗒’砸在她手心还戳着细木刺的伤口上。

    常满愣了愣,手足无措地抬起他的下巴,他脸上一双眼睛布满了红血丝,下面挂着两个青色的黑眼圈,眼眶里兜着一包晶莹的泪水,“你别哭啊!我真的没事,一点都不疼,养养就会好的。”

    宋熙恒倏地扭开脸,捂着眼睛沉默,十分气恼自己在她面前露出如此脆弱丢人的样子。

    常满起身跪坐靠近,看他这别扭的样子中露出些少年才有的孩子气,好笑地用手背轻蹭他挂着泪珠的下颌,“你说我们是不是有特别的缘分,我救你一次换你也救我一次,像是命中注定一样?”

    ‘命中注定’,宋熙恒被这个说法逗笑了,他希望命运给自己和她不断相遇的缘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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