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2 章

    常宅三进后院,常满的卧房里,空气安静得落针可闻。

    常夫人为了女儿要同二掌柜一起去马帮送货的事情,难得地大发脾气,把二掌柜叫来臭骂一顿,把院里伺候的人全都吓到了。

    烈日当空,常满百般劝说无果,二掌柜此刻还跪在二进院的石板地上。

    “继续量尺寸吧。”常满平举起双臂站在撒了一地的凌乱布堆里,这是为了出远门准备新裁几身男装和胡装的衣料。

    玉扇跪在地上收拾,顶着常夫人恶狠狠的眼神,低眉顺眼连呼吸都放慢了几分。

    “我绝对不允许你去寿洲,连城郊瓷厂都不许再去,这趟押镖已经害了我儿子,我不能再让它害了我的女儿。”常夫人狠狠地踢了一脚滚落在椅子腿边的布料,厉声道:“阿满你要敢跨出这个家门,我就立马吊死在房梁上。”

    常满神色疲惫,这一模一样的争论已经进行了第三轮,她知道常夫人的担忧,可是这趟行程她有非去不可的理由:

    如果她没猜错,这笔订单或许是系统发布的最后一项任务,她和原身究竟能不能活下去,结果马上就要揭晓,她必须在现场紧盯着每一秒的进展才行……

    这边的吵闹终于惊动了病中的常砚,他将大半部分身体重量都压在搀扶着他的石青身上,艰难地跨进外间的门槛。

    常夫人顾不上继续骂她,连忙绕过屏风门扶住常砚,“你不好好躺着,起来做什么……”

    常砚还是那副病恹恹的样子,十指发白、手心冰冷,握住常夫人的胳膊轻声说了句什么。

    常夫人难以置信地一把挣脱开来,音调直线攀升至顶峰,“你为了那破瓷厂,连女儿的性命都不要了?!”

    常砚缓了口气,“你别管得这么紧,让阿满多出出门不是坏事,能在途中跟着阿义学点在外的经验就更是件好事了,我们再多请些镖师随行保护就是。”

    常夫人不理解,一拳捶在他肩头上,“就算侥幸没有遇到马匪,她和一群男人同吃同住几十天,以后还怎么嫁人啊?!再说她一个女孩要这么厉害做什么……”

    常砚咳了两声,声音压得特别低,“家里如今这情况,再加上阿满没了亲兄长,她就是要厉害些才好。”

    常夫人的双肩倏地塌了下来,这家里里外外全靠肩背单薄的小女儿撑着,她瞄了眼屏风门那边正跟绣娘讨论外裳下摆款式的常满,不得不承认常砚说的是对的。

    突然,大掌柜风风火火得闯进了常宅,他有十万火急的事需要见常满,守在三进院门的石青小跑着进来禀报。

    常满匆匆绕出屏风门,“阿娘……”

    常夫人背对着常满,把脸埋在手帕里不肯理她。

    常砚拉着常夫人的手安慰地拍了拍,边冲她俏皮地眨眨眼,做个了口型:你母亲交给我就是,阿满忙去吧。

    -

    瓷厂西北边有一座规模不大的小窑炉,这里平时都充作杂物院,只有试做瓷坯实验配方烧制的时候会清理出来开窑,此刻院门上挂着一把巨大的黄铜锁。

    常满和两位掌柜边走边说着新店面的租赁,她曾经让石青核算过瓷厂所有的现银,还不够支付平康坊边角位置店面售价的一半,就算是租金也都付不起一整年的,她只能让郭宝盈和石青把淮宁府城内所有相似条件的店铺都先调查个遍。

    大掌柜打开铜锁,三人相继入内。

    常满这才发现,大掌柜把参与实验配方烧制的老胡、朱师傅、赵庆来和其他两名面熟的工匠全都锁在了院内,从他们拿到实验配方开始,几人就没有出过院门,此时都随意地捡了圆木柴蹲坐在上面。

    中间,表面磨损得都起毛了的桌子被擦的一尘不染,上面间距均匀地摆放着两个时辰前刚开窑的试烧瓷。

    令人惊艳的‘青如玉、明如镜’,三十多件青瓷就放在那简陋的桌面上,破旧的环境一点也不影响它自身的貌美,从容的像是参加展览会一样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在它身上。

    “咳,”常满招呼众人回神,亲自拎起茶壶,茶水注入青瓷杯中发出潺潺的清脆声响,而后分别端起茶杯递给众人。

    大掌柜和二掌柜满脸严肃的双手捧着茶杯。。

    二掌柜摸着杯子的里里外外研究个遍,不可思议地转头看大掌柜:这是真的?他们研究了那么多年都没有成果,如今新瓷就这么轻易的到手了?

    他听到自己僵直的脖子发出咔嚓声。

    大掌柜迎着二掌柜的视线艰难地点点头,开窑的时候他就在现场,每拆出来一件,他的心跳就快上一分。他心道二掌柜在来瓷厂之前还知道他们是要来看新瓷,他可是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被迎头一击。

    他现在心脏都还在怦怦跳,一路上都像踩在棉花上一样腿软。

    朱师傅端着茶杯沉思,这一批试烧瓷都只做了简单的器形,上面没有雕饰花纹都已经呈现出如此非凡的效果,若是再在上面添加些细节呢?

    轮到老胡时,他举着满是厚茧的粗糙双手连连拒绝,他可不敢碰这精贵的东西,“东家,使不得,我笨手笨脚的等会被弄坏了……”

    常满硬把茶杯塞他手里,“胡叔,这本来就是你做的,拉坯塑性的时候都没弄坏,现在都烧好定型了更不会坏了。”

    老胡举着杯子就像举着块烫手的山芋,浑身不自在。

    常满找了个木墩子坐下,“各位大师傅,你们在新瓷的烧制过程中有没有遇到什么问题?”

    其他几人都摇头,只有负责混合坯泥的吴老头低着头没说话。他是瓷厂上一任的大掌柜,如今满头白发还杵着副拐杖,他的小儿子和孙子都在瓷厂负责泥料制备的工作,为了马帮的订单忙得抽不出空来。

    他自告奋勇愿意接替实验配方泥料配置的工作,当然他一把年纪了只负责指挥,由他的孙子负责出力。

    吴老头敲了敲拐杖,指着地上画的一大一小两个相距甚远的圈,“东家,坯泥里面有一项原料的比重比原先的配方多出三成,但是这种长石我们淮宁府只有四十里外的白石山才有。以往都是窑工们趁着订单不多的时候外出去开采,按照如今这个用量恐怕需要雇人才行。”

    常满点头,“忠叔,原料的事就拜托给您了,配方保密是重中之重,若是雇的人信不过,我们宁愿多出些钱去牙行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壮劳力。”

    大掌柜应下,先前在他去送市瓷局那笔订单的时候,东家不让他再接市瓷局的其余订单,他以为大小姐是被差点完不成的风险吓破了胆。

    他揣着货款返回淮宁府的路上,还在担心东家会坐吃山空,此时他只想给自己一个大耳刮子……就东家这样的本事,哪里轮得到他来担心。

    常满将手里的茶杯随意放在地上,语重心长地说:“目前你们几位,就是瓷厂内我最信得过的班底了,我有一件要事想委托给各位。”

    吴老头的小孙子吴皓终于得到了东家的认可,激动的噌就站了起来,“东家,保证完成任务。”

    满眼热忱的少年只比常满大一岁,日常工作把他锻炼得又高又壮,他比在座的所有人都更信重眼前这位新东家。瓷厂刚出事的时候,他偷偷打包好行礼想要带着家人逃离淮宁府,被爷爷发现后还梗着脖子不认错,差点被爷爷和阿爹把他腿打断了。

    之后的半个月,少女搬来瓷厂住下,奇迹般的让大家都转危为安。他肯定东家不知道他想逃跑的事,但每次见到少女时,他还是羞愧的想要钻到地缝里。

    吴老头捂着脸没眼看这傻小子,拐杖打了一下他的小腿,“滚回来坐下……”

    其他几人被新瓷试烧成功冲昏的头脑,被这么一打岔,全都清醒了过来,侧耳倾听。

    常满笑了笑,拿出她这几天没日没夜誊抄的图册,里面除了系统给的青瓷刻画图样,她还把脑子里能想到的一些图样都画了进去,“既然配方试烧成功,我们下一步要准备正式投产,只是现在这样常见的器形和简单的款式是不行的。”

    “从了解瓷厂的业务开始我就在想,上至天子,下至百姓,□□有如此多人在用瓷器,我们只有把生意做到富商和官员身边,才能摆脱瓷厂看人脸色吃饭的情形。”

    朱师傅正了神色,“东家说的是,我有一些可以用在瓷器上的雕饰方案已经在琢磨了多年,只是一旦制作精细的纹饰,产量就……”

    老胡因为受到了东家的认可十分兴奋,不甘落后地展示起自己的技艺,“东家,我试着做过张氏瓷厂有名的长颈酒壶,那样的形式我只需要比现在多一倍的塑形修坯时间……”

    二掌柜眉头越皱越紧,他认为搞技术的工匠想得太过简单,比原先降低一倍的效率是什么概念,恐怕还没生产出来多少产品,大家就都得饿死了,“东家,这绝对不行……”

    常满笑得意味深长,“具体的销售得等店面找好装修之后再说,但我想要比市面上的瓷器都更精致的款式,最好是独一无二的,这是一些我画的图样,请各位再帮忙一起研究研究要怎么做。”

    接了任务的一群人顾不上回家,埋头钻研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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