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1 章

    昨夜刚下过雨,平康坊的石板路面还带着点潮意。圣上新册封了一位睿郡王的消息传到了淮宁府,连平康坊街边摊子都在议论这事。

    大掌柜结了市瓷局订单的货款,捏着大笔钱财,趁空闲带着常满来张氏兄弟瓷厂的分店看看。

    常满要了一杯豆浆,站在街边听了满耳朵的八卦。

    早餐摊子的老板说着八卦招揽客人,“听说睿郡王开府那天郡王府门前里三层外三层得挤满了人,愣是把郡王爷的马给堵在了大门十米开外,还是靠圣上的禁卫军赶来驱散人群,郡王爷能匆匆进了府里。”

    有人好奇,“什么人那么大胆敢去赌郡王府大门?”

    老板端上油馍,“这小老汉就不知道了,不过说是郡王府专门派人在门房登记递送的帖子,只一天就收了几大箱。”

    食客一口干了豆浆,“都是趁着睿郡王还没招揽幕僚,忙着前去自荐的学子们,不过之前一点儿这位的消息都没听说过。”

    老板续上茶水,感叹道:“这你就不懂了,俗话说小儿子大孙子老人家的命根子,看来就连圣上也不能例外。”

    京城的事过于遥远,常满没太在意,她今天除了考察竞争对手外还带着别的任务。

    张氏兄弟瓷厂在淮宁府的分店和常满想象中的差距不是一般的大,她在距离店铺只有十多步远的时候都还没有注意到店面门脸,她只看到一间占据三层的豪华饭店。

    张氏兄弟瓷厂的店面就在饭店的左下角,那甚至不能称为店面,而是一个没有门匾的门洞,侧边地上立着一块半米来高的木牌写着‘张氏瓷器’。

    大掌柜带头往里走,穿过通道后是一处三四十平的简易后院,附带一间平房。院子里两边搭了棚子和木架,架子上和她在下东二街的店铺一样,堆着大大小小各种款式的白瓷,数量多的就像进了仓库一样。

    可惜中间只留了一条两人宽的的通道,常满转个身都小心翼翼的,生怕把架子碰倒了。

    清晨还没有客人上门。

    大掌柜探头看了下里间,扯着嗓子喊起来:“老高……”

    “谁啊?来的这么早!”没见到人影,先听到了人声,一个四十多岁的瘦高男子挽着袖子,从平房里钻了出来,一见大掌柜立马笑了,“阿忠,你怎么又来了?我都跟你说了,拿成品回去研究配方是没用的,再说你自己是做瓷器的应该懂这道理啊。”

    常满心里点头。

    她在现代曾经听人说过古瓷烧制工艺的考古复原过程,利用射线等高精检测设备测试瓷片材料理化的各项数值,例如瓷片氧化物组成分析能找出基础原料配方,瓷片结构和化学分析中能模拟烧制温度控制,瓷片同位素分析适用于釉、胎等多方面特殊性能。

    只有纸质报告还不够,工艺大师从此开始无数次的实验,验证配方材料的合理性、探索烧制方法和温度控制,少则几年多则数十年间尝试,稍有偏差就会失败,在这种不计时间和成本的实验里一点点摸索复原出烧制工艺。

    在没有科技仪器的辅助下,大掌柜想要通过实验得出配方,那这过程只会更加艰难。

    大掌柜被当事人揭了底,面上有些挂不住,“去去去,谁说我拿回去研究了!就不兴我买来自用啊。”

    老高忙着越过大掌柜打量着被挡了半边的少女,常氏瓷厂的老少两代东家他都认识,这少女倒是个没见过的新面孔。见大掌柜回首引着她往里走,他立刻找到了今天的准顾客,故意对她抛了个媚眼,再做了一个娇媚地空手甩绢帕动作,一副开门迎客样子,“哎哟喂,我们这位大小姐,您想看点什么类型?”

    常满被这人逗得一笑,一本正经微仰着下巴说,“咳,把你们这最贵、最好的都拿上来。”

    老高立刻得意一笑,“大小姐的眼光可真好,要说平康坊里最好的白瓷可不就得上我这里来,”然后对着大掌柜摇摇头,“你多学着点。”

    常满乐得不行,把条件限定在平康坊和白瓷上,再来调侃自家就是最好的,既不得罪人又吹嘘了自己。

    “这是我们家东家,我带她来看看东西。”大掌柜瞪了老高一眼,这人戏精上身演上瘾了。他和老高也算是多年的熟人,干他们这行的没有哪家瓷厂不想推陈出新,眼见对方出了新工艺,就算不买回去研究也得赶来亲自上手试一下。

    “您随意看,我去给您倒茶来。”老高点点头,像这样奔着看东西来的不需要他多招待,若是真有挑好的,他还能给对方在市价上打个折。

    常满从上倒下慢慢查看,各种日用款式、从粗胎到细瓷的质地一应齐全,几十年专注于白瓷这一项不是乱说的,果然是平康坊里最好的白瓷。

    “这店里怎么摆的这么密集?不怕有人碰倒摔碎了吗?”常满示意大掌柜她有很多问题。

    大掌柜略有些尴尬的低咳两声,“张家瓷厂主要是做大批量瓷器生意的,若是有人想要买他们的白瓷,又不愿意千里迢迢跑到窑厂去,他们就会把人请到这里来,要什么样的形制、要多少,对照着这些实物下单就是。”

    常满叹了口气,这可真是令人伤感的现实。自家瓷厂的店面已经失去了这个功能,只剩下零售功能,普通百姓碗破了都要补起来继续用,对瓷器的购买力更是低得可怜。

    她艰难地佝偻着腰往架子下半截看去,而后索性直接蹲在地上。看到角落时她眼睛一亮,那里放着一对有些落灰的白瓷罐子,整体呈现出象牙白的光润颜色,手掌高的罐体上面的刻花工艺精湛,看得出来雕刻师傅在其上花了不少的时间。

    大掌柜发现她盯着罐子就挪不开眼,脑袋都涨大了一圈,“东家,你怎么选了这么个东西,不便宜还没啥用!”

    民间瓷器的用途无非是实用、装饰、玩赏三种。而实用价值历来排在最首,古语说‘埏埴以为器,当其无,有器之用’,意思是揉和陶土做成器皿,形成中空的地方,才算有器皿的作用。

    以至于这里的玩赏瓷都得兼具实用功能,就像秦二爷的白瓷茶具。这个只有巴掌大的罐子做的再精美,在大掌柜眼里还是属于没用的东西。

    老高正好端着茶杯出来,他没想到这少女表面说是常氏瓷厂的东家,但实际是个对瓷器一窍不懂的孩子,满是同情的看了一样大掌柜,“这是东家让刻瓷师傅做的实验品,一共雕了十多个只烧成了这么一对,放着很久没人要,大小姐您要不再看看别的?”

    常满见他反应这么大,迟疑着问:“这个多少钱?”

    大掌柜奥悔地捶胸顿足,他怎么就没想到提前叮嘱东家不要乱买东西呢,只是见她两眼放光又忍不住有些心软,“老高……”

    老高拿出算盘拨动几下,心道要是真能把这积压了不知道多久的罐子卖出去,自己倒是大功一件,“标价十八两,我给你算你十四又四两银子。”

    好家伙,价格接近普通百姓一年的工资。这种特别的东西放在像仓库似的院子里自然只有落灰的命运,它需要的是像秦二爷这样兜里不缺钱的人来欣赏把玩。

    常满不是非要不可,她只是在看这对罐子的时候突然想到了自家青瓷的商业定位,有心想解释又碍于第三人在场,只能不经意地看了一眼老高,示意大掌柜回去再说。

    大掌柜搞不清楚情况,但他对东家的信任早就不知不觉的深入心里,夸张地惊呼,“东家,有这钱不如先把我们欠钱庄的银子还了……”

    常满没想到他找了这么个理由,“……”

    大掌柜和老高寒暄几句,赶紧带着常满离开了这里。

    正好牙行的人已经在坊市的路口等着了,常满今天的另一项任务是为了她的新瓷寻找合适的店面,三人人沿着平康坊街面上待租、待售的店铺转过去。

    她师父沈成在为她做设计启蒙的时候曾经问过她一个问题:什么是设计?她在十年后才理解了这个问题的含义:设计的本质是独一无二,与众不同。

    不论男女,大多数的人都会为了打上定制款、限量版的东西花费远超于它本身价值的价格,在供需关系的不平衡之下,‘限量’催生了更高的价格和更好的销量。

    就算她有了全新升级的配方,常氏瓷厂也难以模仿张氏瓷厂那样大规模的生产和销售。相反,她有最好的商品和极低的产量,这不就是限量款奢侈品的雏形吗。

    “大小姐,你先前说要看瓷器店铺扎堆的地方,如今又要改成沿街的店铺,这搞得我还得回去拿钥匙,您这不是增加我的工作量吗……您确定要看沿街的店铺吗?”

    “对,像对面这样的就可以。”常满指着路边一处夹在茶楼和饭馆中间破败的民宅,这房子沿街的窗户全动用木板封闭得死死的。

    她不仅对销售有了思路,连店面的装修都想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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