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大学的生活和沈南知想象得完全不同,她以为的自由也与她想象得截然不同。

    除了上课她大多数时候都待在寝室里,几乎没有社交,也没有为了绩点而整日学习。

    她时常询问自己,你要做什么?这不是你自己的选择吗?

    有时候,她实在觉得受不了这样的自己了,想问问林舒,最后却又放弃了。

    林舒有自己的生活,他有自己想追逐的东西,他们只是恋人。所有难以说出的话,都化作了一句句简单的“早。”“挺好的。”“下次聊。”

    那个擅长与自己博弈的沈南知悄然地消失了,只留下现在这个躲在毫无波澜的生活里的沈南知。没有人逼着她去面对生活之后,她开始逃避生活中的所有。仿佛只要装聋作哑,她就可以安然度过一切起伏。

    国庆很快到来,沈南知提前买好了回家的高铁票,准备放假当天上完课便回家。

    放假当天,沈南知收拾好行李,正欲离开寝室,手机里弹出了林舒的消息。

    “收拾好了吗?”

    “嗯,准备去高铁站了。”

    “好,路上小心,一切顺利。”

    “你也是。”

    沈南知回复完信息,便推着行李箱往宿舍楼门口走。在宿管阿姨处登记了离校信息,沈南知一抬眼,便与林舒的视线想接。

    林舒站在台阶下,喊她,“知知。”

    沈南知有些错愕,推着行李箱,快速走到他面前。

    林舒从她手中接过了行李箱,“走吧。”

    “阿予,你不用这样的,这样会很累,总会见面的。”

    林舒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沈南知,“沈南知,我很想你,更想早点见到你,因为喜欢所做的一切都不会用劳累来形容。”

    林舒还想问她,你真的喜欢我吗?但害怕一旦询问,那么沈南知便真的会重新考量是否要和自己继续走下去,一句“对不起”就可以让他退场。

    “学校生活怎么样?”沈南知换了个话题。

    “还不错,舍友也挺友好的。”

    “那挺好的。”

    林舒突然松了推行李箱的手,双手握住沈南知的肩膀,低头看着沈南知的眼睛,“知知,情绪是要说出来,无论开心还是难过,幸福还是失落,都要尝试着表达。可以试着在你的心上留一扇门吗?不愿打开也没关系,至少我还可以敲门。”

    沈南知张了张口,想告诉林舒,你不用这样的。但看着映着她样子的那双眼睛,沈南知点了点头。

    “没什么大事,只是有点不适应大学生活,别担心,我可以处理好的。”

    林舒微微垂下了眼,只说了一句,“走吧。”

    沈南知攥紧了衣摆,和林舒并行着。

    并不算漫长的路程很快到了结尾,林舒将沈南知送到楼下,便离开了。

    沈南知看着离开的车辆,有些无措地站在原地。

    不是所有人都有那么多耐心等着你,不论是朋友、恋人,甚至父母。

    逃避是沈南知在人生十几年中学会的最有效的保护自己的手段,而这却几乎是一切人际关系的宿敌。

    沈南知突然踢了自己的行李箱一脚,“蠢货。”

    拖着行李箱走到家门口,沈南知发现原本的锁换成了密码锁,她心里陡然升起一种巨大的悲哀。

    她没有立刻去询问李芸,只是在一节上行楼梯上坐下了,然后戴上了蓝牙耳机。音乐随着上一次的暂停曲目继续往下播放。

    “I can'the love you in the dark.

    It feels like we're oceans apart.

    There is so much space between us.

    ……”

    沈南知第一次听这首歌的时候是在路边,一个长发青年借了一个路演乐队的设备唱的。后来,这首歌便成了沈南知的常听曲目。那时候的沈南知并没有可以听歌的电子设备,她便用录音功能将其录了下来,即使当时她的手机的录音功能很差,但聊胜于无。

    可以说,她所听过的音乐,所看过的书都成为了一部分的她。

    沈南知跟随着音乐小声哼唱着。

    她深知自己是个别扭的人,幸而她并不常表露自己,不至于招人厌烦,但人们同样讨厌沉默。

    楼道里响起一阵脚步声,然后钥匙,开门,关门。

    不是李芸。

    沈南知依旧没有拨打李芸的号码,刚到家发现门锁更换的失落已经从她的情绪里消失,独处对于她来说,向来是一种幸福。

    是不是不该和林舒在一起,对于他来说,她既算不得雪中送炭,也不能说锦上添花,更像是对他心绪的一种磋磨。像是一种平衡,在追逐梦想的道路上顺风顺水,那么感情上就要遇到一点坎坷,过满则溢,过慧则伤。

    她不自觉地把自己放在了他人人生中的配角的位置上,那她的人生呢?

    是满篇的不知所云,还是满地的不知所求。

    大一上的时候,沈南知心里实在很乱,便一个人去云城附近据说很灵的庙里求了签。当时她恰好带了一签所需的现金,她以为如此巧合的事一定能得到她想要的答案,实际上当她面对解签人问她:“求什么?”

    其实她的脑子里一片空白,但告示牌上明确说明了“一事一签,无事不求”。

    沈南知想了想,“问学业。”

    解签人看了她一眼,“求学业?早着呢。”

    解签人不再说话,风将沈南知求的签吹到了地上,沈南知迟缓地从地上捡起签文,是下下签。

    沈南知将纸张折了又折,揣进了衣兜里。她心里泛起一点难过的涟漪,但很快又被抹平了。她曾恨上天不垂怜,也怨自己无作为,长久的郁郁让她的情绪成为了一滩死水,除却风过,再无波澜。

    舍友问她去了哪,她只说随便在周遭逛了逛。晚上她又一次躺在床上的时候,她想起林舒曾对她说的话,他说是因为她想要避开人群所以选择了自己内向的性格。

    这种说法来自于阿德勒心理学,按照书里所说,她现在如此是因为太过于以自我为中心。因为在意他人的看法,大多数时候你都是在探究自己给他人留下的印象,希望得到他人的认可就免不了会陷入对自己行为的过度关注,进而落入懊悔迷茫的境地。这样的人生无异于把自己当作了他人思想的载体。

    沈南知承认书上说的很有道理,也很有逻辑,但她有时候并不能接受这样纯然的理性,一旦她实现了完美的自洽,必然会排斥秩序的再次打乱,那时候她大概率不会再需要他人的爱,包括林舒。

    说她懦弱也好,说她逃避也罢,她内心总还藏着一丝也许我可以不用这样一个成长的侥幸。若是有人骂她胆小鬼,也许她还会觉得高兴,因为代表着她还没有全然放弃对外界的期待。

    期待,才是人内心无法割舍却又不得不学会割舍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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