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高考后的日子对于沈南知来说和高考前一样千篇一律,无甚新意。

    她按照李芸的想法报了个驾校,考过科一后便是每天早起练车。教她的教练没什么耐心,教过操作方法后偶尔坐在副驾驶抽烟,一般是在旁边的草丛里和人聊天。值得庆幸的是,他虽脾气暴躁但不骂人,只是面上很凶,可面对小猫小狗的时候又很好脾气。

    沈南知有些怕他,或者说她一贯这样,面对强势的人,她总是很没出息,总是扮演着那个落下风的弱者。

    天气逐渐热了起来,沈南知在超市买了根雪糕 ,刚付了钱,她就拆开了包装袋。早上的科二她没有考过,和她一起去考的学员都一次性过了。她一边吃着雪糕,一边想着该怎么安慰自己。她一直以为这是她自己很擅长的事,可看到街边刚刚还郁郁趴着的小狗因为一根还未拆开的火腿肠就欢脱起来,她突然发现自己并不擅长,她的情绪并没有积极起来,而是陷入了麻醉般的状态,药效一过,便会再次醒来。

    这样麻木又了无生机的人生在沈南知身上一点点上演着,有时,她觉得自己如果只是一场戏里的路人甲就好了,不要告诉她故事会如何发生,只要和她说这只是一场戏就好了。

    沈南知将雪糕棍丢进垃圾桶,沿着街边商铺投下的阴影往家走。

    “元宝!”

    因为听着声音有些熟悉,沈南知下意识地往声源处看去。

    她身后不远处,林昭抱着书,追着失去了绳子牵引的金毛。可能是抱着书,还要躲避行人,她并没有立刻追上金毛。见状,趁着金毛经过的时候,沈南知拉住了牵引绳。

    金毛还想往前跑,沈南知适当收短了手中牵引绳的长度。等到林昭追上来,她整理了一下怀中书的位置,然后腾出一只手,拍了金毛的脑瓜子一下。

    金毛朝着前方叫了两声,有些着急。林昭顺着金毛看着的方向看去,恍惚了一下,然后摸了摸金毛的毛,“那不是你妈妈。”

    金毛呜咽了一声,趴在原地。

    林昭理了理有些乱的头发,对沈南知说道,“知知,谢谢你啊。”

    “没事的,昭昭姐。”

    “高考完了没出去玩?”

    “在学车。”

    “高考完还是要好好放松一下的,不用那么着急,好好享受人生。”

    “好。昭昭姐,我帮你抱书吧。”

    “没事,这些书也没多重,不过能麻烦你帮我牵一下元宝吗?”随后她又补充道,“到书店就好。”

    “行。”

    “那麻烦你了。”

    “没事。”

    沈南知牵着元宝和林昭一齐往书店走。沈南知没有追问林昭元宝为何挣脱了绳子,所有的反常往往携带着让人沉默的记忆。

    两人很快便走到了林昭的书店,书店的门半开着,靠街的那扇玻璃已经贴上了店铺转让的信息。林昭将书放在长桌上,动作很轻,还是扬起了一阵灰尘,细小的颗粒在光线下自在起舞,却只让人觉得沉郁。

    “这家书店我不打算经营了,知知,你看看有没有喜欢的书,喜欢的话就拿走吧。”林昭说着,从衣服口袋里拿出烟盒,抽了一支夹在指间。

    她依靠在长桌旁,卷曲的长发搭在肩上,像处于旱季的草原,枯败、绝望。她并没有点燃那支烟,侧着头,望着窗外,像是在等待。

    沈南知没有打扰她,只是找了个书架,顺着一排排书脊看了过去。

    等到林昭情绪安定下来,她问沈南知,“你找到喜欢的书了吗?”

    她摇摇头,“很久没看书,已经不知从何看起了。”

    “高中是这样,为了世俗意义上的目标,我们总是要舍弃很多原本喜欢的东西。但真正的喜欢并不会因时间而消散,最多就是生疏一点。”

    沈南知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是说,“有所喜欢确实是件幸运的事。”

    “对了,你现在有微信了吗?有的话,我们加个微信吧”

    沈南知拿出手机,和林昭互加了好友,“昭昭姐,那我先回去了,我得回去做午饭了。”

    “行,那你路上慢点,拜拜。”

    “拜拜。”

    说完,沈南知推开店门,沿着街边往家走。

    沈南知没想到这时候沈立言会在家里,她有些惊讶,但也只是喊了沈立言一声,“爸。”

    “知知,回来了啊,科二考得怎么样?”

    她攥了攥手心,“没过。”

    “那下次努力吧,下次一定会过的。”

    “好。”

    和面对过去所有她搞砸的事一样,沈立言没有责怪她,但同样也没有看她。

    见他没有继续说话的意图,沈南知就走进厨房将手机音乐打开了,然后准备做午饭。

    高考后,沈立言立刻便给她买了智能手机。手机是沈南知自己挑的,一部中等价位、大厂出品的手机。

    沈南知对于突然获得的与这个世界接轨的权力,她有些无措,但她什么也没说,只是学着习惯与之前截然不同的生活。从高考交卷的那一刻起,她就没有目标了。

    午餐做得很简单,一荤一素就算了结,沈立言也不是挑剔的人。父女俩安静地吃着饭,毫无预兆地,沈立言给沈南知的碗里放了一块瘦肉。

    沈立言的手是深棕色的,皱皱巴巴,手背上血管突兀地立在皮下,如同一张被人揭下的树皮。沈南知的筷子停顿了一下,“爸,没事,不用管我。”

    “你今后的事,要学会对自己的选择负责。你人生的路是属于你的,我无法插手,也没有办法帮你走。”

    沈立言放下筷子,看着沈南知,阳光照进他的瞳孔泛着一种金色的光泽,像是穹顶上绘制的神明,倾听着信徒的祷告,却又是人间的苦难本身。

    “知知,你的高考也结束了。我想和你妈妈离婚。”

    沈南知从未怀疑过这一天的来临,但真正来到这天的时候,还是什么准备都没做好。

    “你和妈说了吗?”沈南知又扒了一口饭,只是没尝出什么味道。

    “没有,她今天下班后我会和她说。”

    “嗯。”

    “我会净身出户,如果我以后挣钱了,也会给你们汇款。”

    沈立言说得很流畅,仿佛这是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是一种令人骄傲的美德。

    沈南知捏紧了筷子,“这不是我能参与的事,这是你们的婚姻。”

    她向后退了一步,凳子在地板上划出了难听的声音,“我吃好了,你慢慢吃。”

    也许是沈南知的反应在沈立言的意料之中,他面不改色地坐在餐桌前,“你总要学会长大的。”他说得那样温和,有种施舍般的慈悲。

    “我很小的时候,在一个同学家第一次看见了世界地图,像哥伦布发现新大陆一样。我第一次知道除了我长大的那个小村庄以外还有那样广袤的世界。”

    “哥伦布发现新大陆”,高考议论文里被用烂的论证事例,沈南知哂笑着打开了厨房的水龙头。

    沈立言的声音继续在一墙之隔的饭厅响着,“我那时便决定要环游世界,我初中的时候就数地理学得最好。但就像我没有一张地图,我同样也没有一个去上高中的机会。然后我外出打工,回来结婚生子,供养子女,赡养父母,完成了所有这些世俗意义上的责任。我终于可以选择成为自己了。”

    讲到这里,沈立言脸上升腾起了一种满意的红光,不知是被太阳晒的,还是卸下重担的释然。

    沈南知从厨房出来,便看到此番光景。

    沈立言并不在意沈南知是否回应,他自顾自地继续说道,“我知道你喜欢汉语言文学,但因为你妈妈的缘故,你还是没有选择文科。我觉得你应该能明白我的感受,那种你知道你本来就是为什么而生却又无法触碰的无力感。”

    “我自己的选择,我自己会负责,不关我妈的事。”

    “是吗?”沈立言单手搭在椅背上,然后重重吸了一口另一只手中夹着的香烟,烟气经过肺腑后又被吐息出来。

    沈南知并不喜欢烟味,就打算离开饭厅。

    “当时,我尝试阻拦过你,不是吗?”他说的有些戏谑。

    沈南知停下脚步,转过身,正对着沈立言,“我说过我会为自己的选择负责,你的阻拦不会在日后掺杂在我的后悔中。”

    “行。”沈立言又拿起了搁置在桌上的筷子,“祝你好运。”

    沈南知擦了擦汗湿的手心,回到了卧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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