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高考前一晚,吃过晚饭,沈南知和陈许一在操场上上散步。正在落下的太阳染红了天际,唯独忘了照亮走在阴影中的人。

    陈许一抱怨着,“明天都要高考了,怎么还要上晚自习啊。”

    “我也挺想回家的,但现在也很好。”沈南知眯着眼睛,迎着日光。六月的太阳有些晒,但一场黄昏就可以抵消人们对于暑气的埋怨。

    太阳不会为我们驻足,但总有人愿意等待。

    高考前的最后一次晚自习,沈南知倒没有再做卷子。她将整理好的试卷从第一张翻到最后一张,纸张翻动之间产生的一点凉风吹动了沈南知耳边的碎发。

    按照预想中的情况,她应该感到紧张的,可惜她没有。在繁重学习中变形的青春终于将得到解脱,她轻轻摩挲了一下右手中指上的茧。

    铃声响起,晚自习下课。教室里很安静,甚至整个校园里也是。高一高二的学生早在下午便放了学,今晚的食堂也不会再供给宵夜 ,所有与往常不同的一切都在昭示着高考的临近。

    沈南知先将烂熟于心的古文再次仔仔细细地看遍,从生僻字到易错字,未曾遗漏。剩下的时间,她翻看着自己的错题集和林舒给她写的笔记。

    当人们觉得时间已经不够用时,时间总是流逝得飞快,第三节晚自习下课,高三放学。

    比之前提前了一小时放学,沈南知还有点不习惯,和陈许一互祝明天好运后,她才有了明天就要高考的真实感。

    沈南知走到校门口时,想起李芸说沈立言今天来接她,她四处张望着,没有发现沈立言的身影,于是她站在路灯下等待着。

    她已经很久没有见过沈立言了,哪怕就住在一个家里。对于能够见到沈立言,她并没有觉得期待,当然也说不上讨厌。

    夏季的路灯很招引蚊虫,她不得不重新在光线较暗处站定。她站累了就蹲下,蹲累又站起,最后她在人行道的台阶上找了个干净地儿坐下了。

    第四节晚自习的下课铃响起 ,校门口的小吃摊贩开始收摊,沈立言的身影出现在道路那头。沈南知起身,掸了掸灰尘,向他走去。

    沈立言想接过沈南知肩上的书包,她拒绝了,只说了句“没事,爸,不重”,沈立言也没再强求。

    回家路上,坐在电动车后座上的沈南知并没有控诉他的来迟,只是闭上眼,感受夏日的风拂过皮肤的触感,这让她想起了很久以前在油菜花地里兜风的时候,那时快乐总是很简单,远不用去迎合世人心中的标准。

    “明天高考,放平心态考就好,我和你妈妈都相信你。”

    “好,我知道。”

    沈立言和沈南知之间的对话总是很简短,或者说,沈立言本就寡言,他的心思总是藏的很深,李芸发现不了,沈南知也不愿去探寻。

    直到回家,两人再无言语。

    沈南知推开门,抬眼望去,李芸像往常一样做了宵夜,只是这次坐在了饭桌旁等待着父女俩的归家。

    “知知,回来了啊,饿吗?”

    沈南知其实并无食欲,但看着李芸期待的神色,她点了点头。

    她从摆放好的碗上拿起了筷子,夹了几筷子蔬菜,菜还是温热的也并不烫嘴。

    看着她只吃素菜,李芸便往沈南知碗里夹了几块肉,边动筷边说道,“明天高考要认真对待,不能和平常一样马虎粗心,也不要太紧张,平常心就好。”

    “好。”

    吃完碗里的肉,沈南知将碗放到厨房,准备洗碗,李芸制止了她,“去洗洗睡吧,明天才能有足够的精力。”

    其实也不差这一只碗。沈南知能理解父母的现在的心情,但她心里并没有特别的感受,只是觉得终于要结束了,没有欢欣,没有惧怕。她认为这只是时间将人推搡到了这里,然后由命运进行人生的一次遴选。

    倘若没有败者,那就无谓胜者。可惜这样的无用功不被允许。

    沈南知睁着躺在床上,她发觉自己丧失了一些感知力,可是她却无法回忆起是如何失去的,更何谈找回。

    她想到自己走出教室的那刻,无端地想起人的生命走到终结的那一场仪式,漫天的纸钱和箱子里溢出的试卷重叠,她听见有人说这是一场试炼,说的人跃跃欲试;有人说这是一出悲剧,听的人提前离席。她什么也没做,只是嗅到了命运的预兆。

    她闭上了眼,然后等待着。

    第二天,她醒得照样很早,吃过早饭,沈立言便将她送去了学校。

    车到路口,沈南知就和沈立言道了别。因为再往前,便不再让车辆通行。

    沈南知一个人随着人流往学校走。校门口围了很多人,大多数送考的父母基本都在他们所能靠近的范围里站到了最近。心里突然有了什么想法,她回头看向翻涌的人群,然而并没有看到沈立言。也许是走了吧。她转过身,加快步伐往学校里走。

    没有被看见的沈立言站在校门对面的台阶上,他背着手,手里攥着一支没有点燃的烟,神情很安适,站了一会儿,最后他将烟别到了耳朵上,向停放在警戒线外的电动车走去。

    第一堂是语文,沈南知翻看试卷的时候,一眼便看到了改动的题型,虽然是她能写出的题目,但她已经明白这场考试并不会轻松。

    接下来是数学、理综和英语,直到那句不知听过多少遍的“考试结束,请考生停止作答”在广播里响起,声音依旧冰冷严肃。窗外的阳光照进教室,暖金色的日光照在深蓝色的课桌上,仿佛一场幻梦。沈南知垂着眼眸,站在原地,直到监考老师收完试卷和草稿纸,场内考生才被允许离开。

    沈南知刚回到高三教室,便被陈许一抱了个满怀。

    “知知,放假了,终于放假了!”

    沈南知托着她的手臂,笑着回应着,“嗯,结束了。”

    “我先睡他个三天三夜再说,谁也别想再让我大早上的就读书。”

    “好。”

    “我还要熬夜追剧,出省旅游。”

    “好。”

    眼见陈许一越说越激动,沈南知适时打断了她,“你的书收拾好了吗?”

    “不收拾,都不要了,我让我爸给我拿个麻袋直接装起来卖给我家楼下收废品的老爷爷。”她思量了一下,又说,“最多给我堂弟捡两本笔记和两沓试卷。”

    沈南知看着她快活的样子,也索性就随她闹着。

    这种快乐的情绪持续到陈许一和爸爸拖着一口麻袋在众人的目光中离去后消失殆尽。

    这时候从窗口透进来的阳光已经呈现橙红色,太阳的影子也已经躲到行政楼的后面。沈南知向窗外看去,高一高二的学生已经陆续开始返校上晚自习,眼含羡慕地看着高三的学长学姐推着箱子,抱着书本离开这里。

    所有人都以为这群毕业生们正走向着他们所期待的被大人所期许的未来。

    沈南知的眼睛里也映进了些日光和背光处的深深树影,她所看到的仿佛就是整个人间。她长叹了一口气,打开了靠墙的储物柜,打算收拾书本回家。

    教室里没开灯,但并不妨碍沈南知看见柜子里放着的一个小橙子的毛绒挂饰,挂饰下垫着一小张洒金红宣纸,纸上是用毛笔写的“心随意动”。

    没有署名,但沈南知知道是谁写的。不祝金榜题名,但望常觉自在;不求前途似锦,但愿不失本心。

    沈南知将洒金纸和挂饰在书包里放好,将柜子里摆放整齐的书放进提前腾空的书箱里,然后背着书包,踢着箱子往校外走。

    书箱的轱辘在这条石板上最后一次响起,日光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仿佛一场挽留。

    校门外依旧围着很多人,卖小吃的摊贩又在路边支起了小摊,和往常并无不同。送孩子上晚自习的家长碎碎念念,忽视着孩子的并不情愿,如同无数个假期结束的晚自习。

    沈南知站住脚,在人群里往江州一中看去,恍然间,她看见夏日搭起一口火炉,炉中扭曲的火舌炙烤着无数人的岁月。她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嘴唇,最后一次体会夏日里还未变质的青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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