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沈行雨已经止住眼泪了,祝玉从她怀里起来,她急忙站起来,掩饰道,“我回家就把迟温打一顿,罪魁祸首!”

    祝玉笑,“做坏事的人不被打,反而让说出真相的人挨打,这没道理了。”

    “那我回家也要打他一顿,我就是不高兴。”

    祝玉顺着她的话说,给她助威,“好好好,打,谁让他把我最好的朋友都拐跑了呢!”

    两个人自婚礼后第一次见面,畅聊很久才分别,祝玉换了手机号,夏之舟仍旧会打来,她接着拉黑,拍完毕业照回了家,袁雪对她和夏之舟分手的事很不满,但她不在乎,饭桌上应对两句也就过去了,好在夏之舟的腿应该还没好,所以不能直接到她家里来找人。

    七月悄无声息的来,树影密密,蝉鸣震天,有一天傍晚,祝玉洗完澡出来,看到手机里迟温十几个来电显示,她以为又是夏之舟,放在一旁没管去擦她的头发。

    最后实在是被烦的不行,她接通,对面言语急促,“小雨进医院了,你快点过来!”

    祝玉连忙让家里司机开车,她到的时候沈行雨在手术室,迟温说孩子已经胎停,医生正在做清宫手术。

    “好好的,为什么,胎停?”祝玉从门口跑过来的,急促的心跳造成短暂的耳鸣,她撑着墙,不可置信地去问迟温。

    “我不知道,”迟温茫然无措,只知道摇头,“我不知道,医生没有说具体的原因。”

    手术时间长,祝玉和迟温在外面等了很久,等灯灭,医生出来说清宫手术并无大碍,孕前期胎停属常见,之后好好调养就好了。

    “会对病人有什么伤害吗?”祝玉有些激动,拦着医生询问。

    “这个倒不会,手术很成功,后期注意不要感染就好。”

    “那为什么会胎停?”

    “胎停有很多种因素造成,目前还有50%的胎停尚未有明确原因,但您朋友应该之前就有不当症状,没有来医院检查,这次清宫也做的极为凶险,现下还是先把病人转去病房吧。”

    沈行雨被推了出来,她很虚弱,麻药效果也还没有退,她短暂睁了下眼,而后又闭着,祝玉握着她的手,一路到病房。

    医生建议病人先休息,家属不宜有过多交流。

    祝玉说好,迟温也说好,医生要家属缴费和办住院,祝玉不肯走,迟温只好先出去办。回来的时候夏之舟也在病房外,他拄着拐杖站起来。

    迟温看起来有些累,他手上拿了一堆单子,面对朋友,他别开眼,发出一声叹息,他的后背已经被汗浸湿透了,整个人像被抽干力气似的,只撑着一口气,“小雨特别期待这个孩子,现在没了,你说,等她醒了我该怎么和她交代?”

    夏之舟对此同样措手不及,问他,“为什么会这样?”

    “不知道,我今天回家她告诉我她不舒服,说肚子里好像没动静了,我没在意,后来...后来突然出血了,我们就立刻来了医院,医生说胎停,说要清宫,她不肯,但医生坚持并且说如果不尽早可能会连累她,最后打了麻药进去的。”

    “你这几天去哪了?”夏之舟怒道。

    “我那天跟她吵架,后面公司有事忙,就...你知道的,我娶她也是顶着压力,公司有事我不可能不先顾着。我就两天没回家...”

    夏之舟从他的吞吞吐吐里明白了大概,他怒道,“迟温,那是你老婆,是你求着娶进家门的爱人,你自己曾经犯过的错你都忘了?这才多久,一生气就走的坏毛病你还没改?”

    “我改了!”迟温甩掉他的手,嗓音嘶哑,机械般的重复,“我改了...她怀着孕,我处处让着她,那天我出门也是为了去买蛋糕好哄她的,只是公司有事我才没回去,就两天...两天一夜,我根本不知道会这样!”

    “那你之前,大晚上在夜店,是去干什么的?”

    “我去,我去...”迟温忽然抬头,似乎是想起夏之舟说的哪一天什么事,冷笑一声,“怎么,跟我翻旧账?那天明子喊我,说凌真真找她,他们要羞辱她,喊我去看,我想着好歹也是你玩过的,去警告一下总没错吧,我是为你好,谁知道会碰到祝玉,是她倒霉!”

    夏之舟一拳打过去,迟温没预防倒在地上,他撑着地板坐起来,夏之舟没收力,打的他半张脸都没了知觉,有护士看到这边的情况,喊道,“不许打架,不能在病房外打架!”

    迟温坐在原地,脸上麻麻的,牙齿磕碰到嘴唇,又温热的液体,他伸手抹了下,也不在意,就坐在那里,自暴自弃似的,“你打吧。”

    夏之舟把他拎起来,到了楼梯间,接着走廊那点光,看他那个屡教不改拗着的神色,“你当初怎么跟我保证的,你恨不得把你家十八代祖宗都压上,说你的真心,说你这一辈子就她了,是,你现在是不喜欢别人了,是最喜欢她了,但我麻烦你喜欢她就好好对待她不行吗?”

    “迟温,你跟我不一样,你是家里宠着爱着长大的,你家庭和睦你事业顺遂,你拥有太多的爱了,为什么还学不会爱人?”

    “我他妈比你好,你以为你那些定位跟踪的手段就能称之为爱了?”

    迟温的话犹然响在耳边,两人皆沉默。

    最亲近的人往往知道戳对方哪里最疼。

    夏之舟收了手,一拳打在旁边的墙壁上,震在迟温耳边,他恍然悲凉,看着夏之舟的脊背肉眼可见的弯下一寸,再开口有深深的无力,“迟温,为了谁啊,这一切的源头为了谁啊。”

    迟温表情有些挣扎,“我会一辈子偿还小雨的,夏之舟,无论你和祝玉信不信,我爱她,我不能没有她。”

    ......

    沈行雨醒来时几个人都在她床前,她眼睫轻轻颤抖,脸色苍白,眨了几下眼睛,短暂的迷茫清醒之后,她输液的手缓缓抚上肚子,眼睛在一瞬间酸涩变红,她看向祝玉,问,“没有了,是吗?”

    祝玉心揪了一下,微笑着安慰,“没关系,宝宝回天上做小神仙了。”

    她更担心沈行雨,半弯着腰,问,“有哪疼吗?医生马上就到。”

    沈行雨嘴角有些抽搐,她的泪从眼角渗出,“没有了...”

    她看着天花板,医生检查的时候也无只字片语,医生交代了很多,祝玉一一记下,等医生走了,沈行雨盯着天花板,她说,“我能感受到,有什么东西从我的身体里流了出去,带着我一部分身体,灵魂和爱一起走了。”

    “没关系,小雨,还会有孩子的,”迟温的眼眶也是红的,一米八几的男人半跪在床前,声泪俱下不为过,颤抖着伸手手覆上沈行雨放在被单上的那只手。

    沈行雨却摇头,“我不想见到你。”

    “小雨...”

    “滚。”这个字是祝玉说的。

    夏之舟把迟温扶起来,同样叹气,“先出去吧。”

    沈行雨很快再次睡着,祝玉出来后,她问迟温,“原因。”

    迟温把刚才的话又说了一遍。

    祝玉抬头看他,走廊这时很空,外面的夜色很深,沉沉压下来,被亮灯照着,失去本来的颜色变成深蓝色,看久了,有幽微的恐怖感。

    祝玉脸上亦如此。

    “对不起。”迟温对上她的眼神。

    “对不起有用吗?”

    她看这个男人懊悔,痛苦,最后都转变成虚伪,恶毒的话在喉间斟酌,而后又觉得没必要斟酌,这不是诅咒,只是她平淡的一个愿望,“迟温,我那天说的话不是开玩笑,我真的很想拉着你去死。”

    她忽然拉着迟温的衣领,眸中恨意了然,“迟温,是你说的爱,说一辈子保护,现在呢,你爱她你对她好一点行吗?你爱她...你可以不要让我总是在医院看到她行吗!”

    她把他放开,歇斯底里地去质问,“为什么你们每个人都说爱,却只会给对方带来伤害啊?”

    为什么所有人都这样?

    祝玉很不明白,为什么每个人嘴上都说我是爱你的在乎你的,却总要先伤害再悔改,然后用无尽的懊悔来弥补,好像没有这些伤害就不够彰显一路走来的不易,没有这些伤害就不能见证他改过自新的真诚和离不开爱人的深情。

    “四年前你说你会改,两月前你说你永远爱她,迟温,违背誓言的人是会遭天谴的,可你为什么还活着?”

    “因为我爱她。”迟温小声地讲。

    祝玉回身开门的手顿了一下,冷笑一声,“那你的爱真是一文不值。”

    门被关上,沈行雨不想见迟温,迟温也不走,就守在门外,只等她睡着进来看两眼。祝玉没日没夜地陪着,担心却日益增重,沈行雨的状态很不好,很多次,她看向祝玉的时候,祝玉都觉得她应该是有话想说的。

    她一定有话想说,祝玉等过也问过,却只看到她无穷无尽的眼泪,她不说话,也很少吃东西,后面医生不让流眼泪,说会伤眼睛,她也不哭了,愈发沉默。

    祝玉咨询过医生,医生说可能会有抑郁的情况,要家属好好开导,祝玉就变得话多了,找好玩的事情来哄她,可没什么用,但至少也会在祝玉说完话的时候应她一声,会在祝玉担心地要叫医生时她握紧祝玉的手,给她一点反馈,之后一如既往,少言少语。

    她不是故意的,沈行雨看着祝玉担心和满眼的红血丝,她默默在心里说,她不是故意的,她只是需要时间,需要时间去接受肚子里的小生命没有了。

    于祝玉来说,重要的是有个家,有朋友,有爱人,她又何尝不是呢。小时候写作文——“我的妈妈”,祝玉憋一晚上勉强能写出来个妈妈很忙,可沈行雨什么都写不出来。

    她坐在书桌面前着急,忽然看到电视里的新娘子一边流眼泪一边说自己以后成为妈妈也不会忘了自己的妈妈。她想,是不是每个人以后都会成为妈妈,那这样的话,她可以替自己未来的女儿写一篇。

    她一个小孩,就已经在想对更小的宝宝很好了,可当她真的有了宝宝,却又被残忍的拿掉了。只能在每个夜里都重新回想受一遍手术台上的无望,好让自己不要忘记这个孩子。

    她不睡觉,祝玉也不睡,两个人一起熬着。

    袁雪来看过一回沈行雨,祝嘉也来了,两个人隔着门往里看,都皱起眉头,那大概是袁雪第一次真心的关心祝玉,她说,“怎么瘦了这么多?”

    “两个人吃得少,也不怎么说话,更是熬着不睡觉,”

    “沈行雨老公呢?”

    “阿姨。”

    迟温走过来,袁雪问他,“你知不知道孕妇小产后情绪会不稳定,很容易有心理问题吗?你这个时候你不陪着你靠祝玉,她能做什么?”

    迟温很怕强势会让沈行雨讨厌,片刻,他说,“她不让我陪。”

    袁雪气到了,“不让你陪你就走,你这么听话你站这干嘛,你干脆回家睡觉好了啊!”

    夏之舟也在,袁雪到底没再说什么,转头看祝嘉,“进去给你姐送东西,把你姐拉回家洗个澡,几天没回去人都臭了!”

    夏之舟帮祝嘉开了门,沈行雨这会是在睡着,祝玉坐在她床前,两手紧紧握着她的手,把好友的手抵在自己的额头,呈祈祷状。

    沈行雨动了一下,祝玉抬头,祝嘉看到她脸上的泪痕还没干,却在看到好友满头是汗时起身拿了毛巾细细为她擦汗。

    祝玉没往这边看,擦完后依旧坐下盯着沈行雨,祝嘉一时没移动步子,夏之舟往前走两步,安静的病房中发出沉闷的驻地声,祝玉抬头去看,夏之舟说,“出来一下吧。”

    “姐姐,你没事吧?”祝嘉抿着嘴巴,很是担心。

    祝玉笑着摸摸她的头,“我没事,你最近怎么样,有没有在家里好好复习,八月份可是要回学校上课了。”

    “我有好好学习,姐我们回家吧,你眼睛好红,回家歇一歇好不好?”

    祝玉摇头,她并不觉得疲惫,“你跟妈回去吧,等你行雨姐好一点我就回去。”

    祝嘉不走,“可你都臭了,你头发也脏了,回家洗洗吧,不然行雨姐姐可能被你熏得难受。”

    “我昨天才洗的澡我哪里臭了?”

    “姐,你是三天前洗的澡,行雨姐也是三天前进的医院,”祝嘉伸手去探她的额头,还好,不烧,她抱住祝玉的腰不撒手,“反正你就得回家洗澡,行雨姐睡着了,你就回去洗个澡歇一歇嘛,我帮你看着,她一醒我立刻给你打电话行吗?”

    “姐姐...”

    祝嘉软磨硬泡,眼见走廊里他们几个站在这里又要堵了,祝玉说好,让祝嘉留下替她看一会,她回家洗个澡就过来。

    “我送你吧。”夏之舟向前一步。

    “谢谢,不用。”祝玉回。

    从那晚到现在,祝玉没有给过夏之舟一个眼神,对他的出现默许又抗拒,夏之舟知道她手机丢了,想找她解释也没有机会,只能和迟温一样,在医院等着。

    他的腿还没好,病房和沈行雨的病房不是同一层,上下楼不方便,于是护士家属们常常能看到,5楼尽头那个病房,门外一排椅子经常坐着两个男生,看起来年纪不大,倒是很有耐心,一直守着病房里的人。

    祝玉进门去拿手机,祝嘉小声对夏之舟说,“你加油,我刚让李叔把我妈送回家了,你送她回家还是有机会的!”

    祝嘉给他比了个打气的手势,被刚出来的祝玉看见,她一冷脸,祝嘉乖乖站到她旁边。

    祝玉刚走想,遇上周冬冬过来医院,她提着水果,在病房外跟祝玉说起那边在催稿,迟温听到发了脾气,“工作室没活人?不是新招了一个,让她画,到时候我把她的作品买下来。”

    祝玉真的很讨厌迟温。

    她说,“你不如再大声一点,让所有人都听见才好。”

    她从不给迟温好脸色,话也不客气,迟温看了两人片刻,忽然转身走了。

    祝玉和周冬冬也准备走,夏之舟刚起身,祝玉撂下一句话,“我有钱自己能打车回家,你要是跟着我不能担保会不会把你另一条腿也打折。”

    语气很凶,眼神也冷,夏之舟听了却笑,“好,那我在医院等你。”

    祝玉没回他,她跟周冬冬一起下楼,思考一会,说“过两天我去办公室,她的稿子我来画,最终看看能不能成,行雨现在这个状态是一定画不了了。”

    “你会画画?”周冬冬有些担心。

    “刚好会一点,”祝玉让她宽心,“回去吧,后天,我大概十点过去。这只是一个小合作,最坏的结果最后赔钱,放心,不会让你们吃不上饭的。”

    也许真的是累了,祝玉洗完澡睡了一会,她定有闹钟,两个小时就起,到了医院,沈行雨已经醒了,祝嘉坐在床边给她削苹果,陪她聊天。

    她坐在外面的椅子上,拿出手机看沈行雨的画稿,这件事她暂时不打算告诉沈行雨。她看过半成品,她能画对方能满意万事大吉,对方不满意她可以直接赔钱。

    结果过两天她去工作室的时候,周冬冬告诉她新招的实习生根据沈行雨的初稿很快就完成了接下来的部分,两个人的创作理念很合,设计思路也像,发过去给那边公司看了他们没发现,甚至很满意。

    “谁让你们这么做的?”

    周冬冬看她脸色不好,小心翼翼说道,“那个实习生主动提的,她说是夏总和行雨姐的老公把原稿给了她,找她帮忙,她就给画了。”

    祝玉跟员工发不起来脾气,她掏出手机把夏之舟的电话从黑名单里放出来,打过去,几乎咬着后槽牙了,“你人在哪?”

    “在电影院。”

    “哪个电影院?”

    “初见你那个,你来吗?我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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