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那个男生看着刚睡醒的样子,打了个哈欠之后简单说清了他过来的原因,“我室友骨折我来陪护,我姐是这医院的实习医生,我刚才听到她们在找人了,我A型血,上个月为了实习刚做的体检,身体没问题。你们需要的话我现在可以抽。”

    “你一个人?”夏之栩见过祝玉被抬上救护车的状况,他之前接到夏之舟的电话,是让医院备了四五人量的B型血。

    “还有个室友也是A型血,不够的话我打电话让他翻窗,”男生一身运动套装,不比他们大几岁,应该是附近大学城的人,“走吧,你们不是急着用吗?”

    “谢谢。”夏之舟深深给人鞠了一躬,沈行雨和迟温也跟着鞠躬,“谢谢,真的谢谢。”

    “举手之劳。”

    男生跟着医生过去,这边又恢复沉默,夏之舟站在原地,除了刚才找血型,他低着头一句话也不说,只在夏之栩派车来接他们的时候喊了声哥。

    他身上也有树枝划的口子,衣服被划破,头上有个红肿的包,手上划了一道往外冒血,鞋也丢了一只。

    急诊今天人多,可能是那边的车祸追尾原因,迟温带着沈行雨先出去了,走廊只剩夏之舟和夏之栩。

    两个大男人安静地杵在这里太明显,有护士路过,问夏之舟手上的伤口要不要处理。

    夏之舟摇头,夏之栩跟人礼貌道谢,“他没事,您忙吧。”

    过一会,献血的男生出来,夏之舟终于有动作,走过去给人鞠躬,说谢谢,要留人电话号码。

    男生眉头刚平,也不困了,看了眼手术室,安慰夏之舟,“不用谢了,而且刚护士说你朋友没什么大事,只是失血过多,你最好也把自己的伤口包扎一下吧。”

    夏之舟点点头,还是说,“要谢的,学长您是哪个学校的,留个联系方式吧。”

    “真的小事,你快去包扎伤口吧,我回去睡觉去了。”

    刚好有医生过来,男生叫了句“姐”,跟人一块出了急诊楼。

    夏之舟回头看,夏之栩走过来,“之后让小陈去找,他姐姐是医院的医生。”

    “谢谢哥。”

    “还有,谢谢让川哥来帮我。”

    夏之栩也没想到这个弟弟主动联系他是在这样的场景,“告诉她家里人了吗?”

    “还没有。”

    “那等手术完吧,谢川说她没事,不过你要有心理准备,我看她手上的扎着的石块不小,跟之前那边厂里一个工人有点像,怕是以后要受影响。”

    夏之舟忽然眼睛血红,“这么严重?”

    “从山上滚下去,大冬天冻一个多小时,血没流干是她幸运。”

    夏之舟一时无言,不知道在和谁说,“对不起。”

    还是他母亲死后他第一次露出这样的神情。夏之舟也太久没见这个弟弟了,安慰的话在苦难时往往起不了多大作用,但他还是伸手摸了摸弟弟的头发,把上面的树叶拿掉。

    “等你川哥出来吧,或许是我想多了。”

    几个小孩都在担心,夏之栩还要解决事情,“现在我问你,那个只会哭的女生跟躺在里面的女生是什么关系?”

    “发小。”

    “她和迟温呢?”

    “谈了一个多月。”

    “跟迟温谈了一个多月,真不容易。”

    “里面的女生从哪往下摔得,自己摔得还是别的?”

    “檀寺后面,迟温和沈行雨吵架,迟温要动手,我上去拦,拉扯的时候祝玉绊倒了,所以...”

    “所以你们每个人都是凶手。”

    沉默。

    夏之栩想知道的都问出来了,拿出手机找迟温姐姐的号码,准备提前通知一下。随手拉了个护士给夏之舟清洗包扎手上的伤口,“处理一下吧,装可怜没用。”

    快五点的时候外面开始响起闷雷,一团浓墨的夜空有雨滴往下掉。

    急诊室灯火通明,夏之舟的心在胸膛里一下一下快速有力地跳着。

    手术室的灯灭,谢川先出来,后面护士推着祝玉出来,她眼睛闭着,安静睡着。

    “怎么样?”夏之舟把手上的纱布胡乱打了个结,立刻跑过去。

    谢川一出来就松了口气,还好是腹部撞上了石头,不然命一定保不住。

    檀寺是在山顶偏下一点的位置,祝玉是在半山腰找到的,她摔下去,沈行雨也要下去找,被迟温拦住了。夏之舟立刻打电话找他哥哥夏之栩帮忙,之后他把手机手电筒打开,自己一个人跳下去,沿着山坡往下找人。

    今年冬天雨多,林间土壤也松,夏之舟一度绊到石块往下滚,找到祝玉的时候,她下身一大片血,外衣扯在小树苗根导致她也停下来,看到见的额头和下巴都有血,腹部流的血是最多的,夏之舟根本不敢乱动她。

    除此之外,她的手腕处也一大摊血,右手完全垂落。

    他的手机有定位系统,夏之栩带来的警察很快找到了他们,救护车在山路上飞驰,谢川立刻给人做了止血处理,夏之舟他们几个,是夏之栩另外派车去接的。

    “脱离危险,转监护室吧,注意血压。”

    祝玉被推走,谢川拉住夏之舟,“她的家属怎么还没到?”

    沈行雨小声说,“她家里人都在深圳,她一个人在这边上学。”

    “一个监护人都不在这边?”

    “她有个小姨,但是...”沈行雨看一眼夏之舟,“我没她的电话。”

    夏之舟暂时顾不上这个,他着急祝玉的手,“她手伤的严重吗?”

    “去办公室说吧。”

    谢川把口罩摘了,“好在是冬天,腹部伤口不深,血也及时地止住了,头部伤口万幸只是破皮,有轻微脑震荡,这些都是休息一阵就好了。最重要的,是右手。”

    “手怎么了?”沈行雨急忙问。

    “伤口很深,手部神经受到影响,拆线之后至少三个月不能用手过度,过了三个月以后看恢复情况,但重物是一定拿不了了,而且你们是学生,最好平时写题也不要用手过度,会脱力。”

    沈行雨又问,“那还能不能接着画画?”

    “随便画两笔当然不影响,你们高三是吧,如果她要走艺考画画,那我告诉你,这条路断了,不要存有侥幸,用力过度再次伤到尺神经,可能会造成手指萎缩。”

    谢川做完手术也累,放松了身子往后靠,来福山山高树茂,有些地方因为险峻还未开放,之前也发生过失足事件,警察找了一天才找到人,当时还上了新闻宣布死讯。

    之后来福山修整一个月才重新开始开放,这次还是深夜掉下去的,夏之栩给他打电话让他和救护车一块过去过去等着的时候他都没报什么希望。

    好在夏之舟这小子胆大,自己跳下去摸索着在山里找,竟然还比警察先找到了,想到此,他抬头看三个小孩担心的脸,安慰道,“人生道路千万条,这条不行下一条,你们才十七八,她这个症状也不严重,以后真想画画偶尔画几笔还是可以的。”

    “对了,”谢川忽然想起什么,“她脖子上的咬痕有点发紫,我消过毒了,但看着不像山里的动物咬的。你们先联系家属吧,我再研究一下。”

    “我咬的。”

    “你咬的?”

    谢川疑问,看夏之舟沉默站在一旁,随即嗤笑一声,冲夏之栩挑眉,“你这个弟弟可真行。”

    “赶紧联系家属吧,就靠你们几个照顾也不行。”

    沈行雨一直在哭,迟温也一脸愧疚,夏之舟有过心理准备,冷静地说他知道了,“我现在给病人小姨打电话。”

    外面雨势逐渐变大,秦月来的时候祝玉麻醉还没过,病房里她躺着,面色苍白,了无生机。

    夏之舟站在她旁边把事情经过一五一十地说,术后情况也一一说明。

    “嗯,我知道了。”

    秦月掏出手机给祝杉林和袁雪打电话,“姐,祝玉爬山不小心失足掉下去了,现在在医院...两个小时前...医生说没事,轻微脑震荡,腹部伤口也缝了,但手伤着了,以后不能再画画...方开区这边的私人医院...好,我一会安排转院,那明天我去接你们。”

    挂了电话,秦月正要开口,夏之舟抢先,“给祝玉做手术的医生是我哥朋友,他从国外回来的,技术很好,他一定能治好祝玉的手。所以...”

    “夏之舟,我们在别的医院也有朋友,”自己的侄女躺在监护室,秦月很难对这个往日的学生有好脸色,“不用你操心,你们回去吧,等祝玉醒了我再告诉你们。”

    “这所医院的院长也是他爸爸,我保证她在这有最好的治疗,一定,所以秦老师,能不能别转院?”

    祝玉是在天亮的时候醒过来的,秦月穿着隔离服在旁边守着,见人醒了立刻按铃找医生。

    夏之舟和沈行雨一直在外面等,隔着玻璃,祝玉偏头看到他们,艰难地笑了一下。

    病人刚醒,要进去也只能一个一个来,医生走后祝玉又闭上眼睛睡了一会,之后她跟秦月说,想让沈行雨进来。

    沈行雨从昨晚上眼泪就没停过,她磕磕绊绊地,把自己和迟温的吵架原因给说了。

    ——再寻常不过的一件小事,昨晚迟温看到她的手机屏幕亮、有男生给她发消息,看到她和那个男生从新年快乐开始一来一回地寒暄了几句,看到男生约她元旦出来玩。迟温就先入为主怀疑她出轨,就吵了起来。

    “是邵启...原来高二的我同桌,他叫我是,是因为,班级聚餐,我还没来得及拒绝。”

    沈行雨一边哭一边说,断断续续地夹杂着对不起,祝玉一只手包的像粽子,一只手输液,没法给她擦眼泪,只能尽力安慰她,“好啦,我知道了,别哭了。”

    外面的雨下的很大,祝玉说话也得提高声调,只是安慰沈行雨别哭了她都有些累。或许是麻药给的太足,她没说几句又接着睡过去了。

    再醒来,床边的人是夏之舟。

    夏之舟靠在椅子上睡着了,祝玉记得她昏迷之前听到了夏之舟的声音,也看到了夏之舟的身影,之后的警车、救护车鸣笛,都随着深陷的泥地、冰冷的树林留在梦里。就好像,昨天晚上发生的所有事情——沈行雨的恋爱、跨年的烟花、夏之舟的告白、檀寺后面的争吵都是一场梦,梦醒了第二天天亮了,她也还活着。

    她的梦醒了,夏之舟的梦还在挣扎,梦里他回到急诊室的手术室,周围有好多病人,来来回回的人都很急,有人把他撞倒。再站起来,医院的白就变成了血红。好些人对他说节哀,说别伤心,说完就走,换下一波人来安慰他,继续重复让他节哀,让他别伤心。

    有一台担架往他这个方向走,担架上面盖着白布,可是没用,那人流的血浸透白布,多到盛不下,顺着担架一角往下滴。路过担架的时候,前面的护士可怜这个跌倒在地的小孩,“要不要给他看一眼?”

    他这才跪起身,着急去拉那人的手臂,还是热的,他想告诉医生,还是热的。可是他力气太小了,后面的护士一推他就倒,轻易松开紧握的手。

    “快走吧,别吓着小孩了。”

    “别走!”

    夏之舟猛地惊醒,额头的汗滚落到眼角,蛰的他一皱眉。

    “擦擦。”祝玉小声说。

    “你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夏之舟立即坐近一点,“头还疼吗?渴吗?医生说可以喝点水。”

    “嗯。”

    夏之舟拿棉签蘸了水一点一点擦她的嘴唇,祝玉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眼睛有点酸,“多傻啊你,那么危险,我一个人掉下去就算了。”

    夏之舟捏捏她眉心,把人的眉头抚平,轻声说,“算命的说我命硬,死不了,我把咱俩绑在一块,所以我们两个都好好的。”

    把水放到旁边时祝玉偏头看了一眼,那里放了一把五彩的小糖果。

    “哪来的糖啊?”

    “外面一个小孩,打针哭的太惨了,往我这边跑,抱我的腿,我哄完之后她妈妈从糖袋子里给我抓了一把。”

    “夏同学好大的魅力啊。”祝玉笑。

    “没有。”躺在病床上的人是祝玉,但说话声线颤抖的是夏之舟。

    夏之舟应该做了个噩梦,醒来的时候满头大汗,祝玉下意识想抬手去擦,却发现自己手还包着,而且,似乎没什么力气。

    祝玉隐约开始担心,她想起秦月说自己手暂时不能动,想到自己醒来两三次了,对自己的情况还不了解,于是她问夏之舟,“我记得,我快撞到石头的时候伸手去挡了,然后又撞出去了,我的手没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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