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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里赴任

    大明洪武初年,天下始定,征西将军邓愈、副将军沐英率师征蕃部、逐北元余部于漠北,耀兵昆仑,转战千里,刻石记功以还。

    洪武六年,于元西宁州置西宁卫,长兴侯耿炳文统兵镇之,以“北拒蒙古,南捍诸番”,屏障关陇。

    永乐二年冬十月,长兴侯耿炳文坐罪自尽。

    同月,帝授国子监生张擢正九品西宁茶马司使,令即刻赴任。

    *

    霜降前后,草木摇落,秋气萧疏。

    尽管天气转凉,西宁卫城中车舆骡马,迎来送往,却是愈发地热闹。

    天刚蒙蒙亮,教场街前已是人流如织。

    祁霖骑着马立在西祁府门前,打着呵欠被挤得摇摇晃晃。

    这人一副轻裘肥马的公子哥模样,身上蒙古袍也穿得歪斜,纵使坐下马匹神骏,却也是吊儿郎当毫无正形。

    他晃荡了好一阵,在门口守备的兵士被他彻底晃晕之前,才终于坐直,眼前一亮,向门内呼唤道:“阿姐!”

    周遭行人闻声,便也有人下意识地随之望去。

    只见一名披着白色裘衣的红袍少女策马而来,清风簌簌吹过,宛如桃花覆雪。额上的绿松石坠子随着动作微微晃动,来人抬眼一笑,更显得风姿楚楚、明艳逼人。

    祁昆玉出了府门,拨转马头,示意祁霖并辔同行。

    祁霖这才拽着缰绳靠了过来,神情里还有点不情不愿:“不过是正九品的茶马司使,何必这么大动干戈地去迎呢?”

    祁昆玉睨他一眼,道:“你又不是不知,茶马司使品阶虽低,权势却是滔滔。不受命于卫所,仅奉天自御史。更何况如今朝廷任命你做他的副使——这从九品又高到哪里去?”

    祁霖闻言吐了吐舌头:“这能一样么?这位张擢可是国子监生,求学天子脚下,往来素有才名,而我不过是个成日里走马斗鸡的纨、绔、子、弟罢了。”

    祁昆玉莞尔:“从来听说此人‘有文心,具风骨’,而且颇有个性。若非开罪了汉王,也不可能来此地赴任,我倒是挺想见识见识。”

    “况且茶马事务每三年一办,这次可是永乐年间的首次,陛下自然重视。届时这位张大人安排你做什么,你只需听候差遣,低调行事就是了。”

    二人打马路过长兴侯府门前,这座昔年煊赫一方的府第早已是荒草蔓生、寂寂无人。

    祁霖转头看了一眼,才轻嘲道:“免得让陛下想起我父亲曾在长兴侯麾下,从征北平?”

    “还是想起我东祁府的祁姓,也是建文皇帝所赐?”

    祁昆玉沉默不语,最后叹了口气道:“此事......陛下不会再提,你也不必再记挂了。”

    就像是早在建文元年,耿炳文与祁端竹等一干南军将领,便已悉数中伏而死。如今弹劾长兴侯罪责的折子飞来,却也同样无人提出质疑。

    ——在这风平波定的永乐二年,连围绕权力中心的争斗都已换了人选,纵有何种前尘,也只是缅邈旧事罢了。

    祁昆玉顿了顿,语气稍重:“只是你可知,西宁茶马司直隶的那位堪官御史赵春,现在何处?”

    对上祁霖茫然的目光,祁昆玉摇了摇头:“嘉峪关外,威虏卫。”

    *

    地有分界,星有分野。

    自京城一路北上,沿途所见风貌殊为不同。至西北一带,便见云垂天幕,日光粼粼浮于雪山之上;风吹草低,牧歌隐隐起于溪谷之中。

    队伍一路疾驰,很快便过了碾伯所,待临近湟水交汇处,西宁卫城便已是遥遥在望。

    张擢抬头看了一眼天际浮白,感慨道:“如此气象,方知何谓‘天含青海道,城头月千里’。”

    此时朝阳将升,残月未落,于日月光辉交驰之中,一座巍然城池拔地而起。时人称其“金城屏障,玉塞咽喉”,果然不假。

    只是此时的卫城却显得过于安静。城墙上隐约可见一片拥挤的人潮攒动,四下里却静得落针可闻。

    张擢不由谨慎了些,向前凝神细听。

    如水泛起涟漪,四周升腾起一点草叶摩擦的响动。

    接着便是“哒哒哒”、“哒哒哒”,一阵马蹄声由轻至重、由远及近。初时仿佛单骑奔袭,接着逐渐浑厚、杂乱,伴随着呼和之声,如有千军万马之势。

    转过角楼,只见卫城东的开阔地上卷起一阵磅礴烟尘,数百铁骑披甲挽弓、驱车奔驰,追逐拦截,将不及躲避逃窜的飞禽走兽纷纷逐入网中。

    前排的猎手弃了刀弓,直接用健壮的手臂挟持住黄羊、野鹿,还有人干脆脱了上衣,徒手上前拖曳狼与獐子。

    还有许多总角小童在队伍后方出没,协助兵士辨认躲藏在草丛中的野兔,不时高兴地又叫又跳。

    霜落前后的野兽最为肥美,原是正赶上明军围猎!

    旷野上顿时一片三角旗飞扬,而大军中央坐镇一名白甲小将。他身侧携一双其色如墨、线条流畅的蒙古细犬,它们毛发飒飒飘拂,行动时如御天风、如踏流云。

    这小将信手搭箭,仰天而发,片刻以后,羽箭如电般游出,径直击中了两只腾空的鹞鸟!

    “好!!!”

    “小李大人威武!!!”

    “勇冠全军!!!”

    城墙上霎时间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欢呼声。

    细犬腾跃而出,很快便将猎物带回。

    李英平静地巡视片刻,忽而目光定格在前方一处——双角钩曲、身形健壮,正是黄羊首领!

    他向身侧看了一眼,等候多时的莫总旗顿时心领神会。

    他一挥手,便有两人悄悄领命而去。

    其中一人跃马在前,突然返身而射;另一人催马在后,长枪一挽,便来了一个前后夹击!

    羊群失了首领,立刻便方寸大乱,李英又是连发三箭,略作指示。

    残余的羊群惊悸不已,很快就在满天的欢呼喝彩与箭矢飞驰声中败下阵来。与其他猎物一起,被明军分别击破、收割殆尽。

    这场围猎已是接近收尾,官兵们捆好了猎物开始一趟趟地向城内运送。

    只是城外人群渐散,城中的热闹程度却是不降反升。

    西宁城东本就是商贾云集之处,自东大街至门外关厢,俱是繁华热闹的市肆饭馆。

    而此地土司世家,若称权柄显赫,向来只论祁李。

    今次恰逢西宁镇抚使李南哥卸任,其子李英袭职,少不得要遍邀商客、广告百姓,好好地铺排一番。

    商贾们便也干脆借着围猎的工夫举行市集、买卖货物。各摊铺前有番人作汉人打扮,笑吟吟地说着汉话;也有汉人操着土语或蒙藏语四处询价,忙得脚不沾地。

    牝牡骊黄,伏枥其间。羽毛齿革、珠玉布帛、茗烟麦豆,负提辇载,热闹非凡。

    张擢缓步前行,不时饶有兴致地四处观望。殊不知以他风姿卓然,又是生面孔,不少人也在偷偷打量他。

    他虽只着一身青色直裰,又带了点旅途劳顿的倦色,却是双眼分外明亮含笑,温雅得体。

    西宁崇佛,到处俱是色彩鲜艳热烈。而张擢更像是水墨图中最意蕴无穷、浓淡相宜的一笔。无论何人看向他,他都一概点头致意,行止间谦抑外显、傲骨内藏。

    过了这一段路转入正街,临近卫署衙门时,便见前方三名官宦子弟正在争执。

    祁霖很是无语:“围猎都围到城门口来了!你们还能再假一点吗?”

    祁昆玉捂着脸:“出城的路堵得水泄不通,绕了一早上都没绕出去......”

    一旁另一名身着武散官服饰的青年,正是方才围猎中的莫总旗,其名为莫名。他慢吞吞地回道:“......这可是费了好大工夫驱赶来的,况且你二人近日神出鬼没,我倒是想通知,可往返碾伯、西宁两邑数次,连人影都没见着。”

    祁昆玉更无力了:“还不是在忙茶政么......这下可好了,今日的正事全耽搁了。”

    “也不知那位茶马司使到哪了,现在去接还来不来得......”

    祁昆玉转过头,正好与立在街边的张擢四目相对。

    “......及。”

    祁昆玉:“......”

    张擢:“......”

    莫名不明所以:“是在说大使快到了吗?我与你们同去迎接?”

    祁昆玉重转回头,冷静道:“不必了,再晚点人就要到哈密了。”

    就是反应再慢,此刻也该明白过来了。奈何气氛过于尴尬,一时之间没人动弹。

    好在今日的主人公李英终于姗姗来迟,救了这三人于水火之中。

    围猎时的软甲已换成了飞鱼服,鲜红曳撒衬得李英愈发英挺。

    他眉目轮廓深邃,肤色白皙,额前几缕发丝微卷。眼角微微下垂,本该是温柔可亲的长相,看人时却偏偏无端带着一股冷意。

    此刻他便用这种冷冰冰的眼神扫了四人一眼:“你们都杵在衙门口做什么?”

    张擢也已在旁杵了多时,不由得微微一笑,上前拱手为礼道:“在下便是新到任的西宁茶马司使,张擢。”

    三人也连忙纷纷还礼。

    “有失远迎,实在失礼。小女武略将军祁贡哥星吉之孙,碾伯守御千户祁锁南之女,祁昆玉。”

    “在下宣威将军朵尔只失结之孙,西宁指挥佥事祁震之弟,祁霖。”

    “在下西宁指挥同知莫云之子,莫名。”

    李英抚了抚袖口,淡然道:“李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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