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五。

    毫无预兆的落了一场从早到晚的大雨，像是把烧红的铁丢进水里，夏末的暑热“呲啦”一声就被散得一干二净，只留下地面上蒸腾起的水汽，把空气都变得湿答答的。

    这天不知为何我的闹钟没有响，导致直到中午硝子来叫我一起吃饭的时候我才迷迷糊糊地醒来。

    硝子的声音隔着木门，模模糊糊又不真切，我揉了揉眼睛，懒洋洋地应了声。从床上坐起来，盯着身旁的位置发了好一会儿呆。这里也只有我晚上不安分压出的褶皱，属于悟的气息已经消散的差不多了。

    不满地捶了一下他的枕头，我才缓缓站起身，走到独立卫浴里洗漱。

    一个星期三个结界……就算一直开着反转术式，他也会累的吧。我有些难过地想着。五条悟不想让我拼命，却仗着自己身为咒术界最强做些超乎寻常的事情。

    他还说我呢，哼。

    我其实一直很疑惑五条悟一个人升级领域的方法，但周围根本没有一个人能解答。

    过了一会儿，我才坐到硝子身边开始吃午饭。

    “昨晚没睡好吗？”硝子放下筷子，边说边示意我靠近让她看看。

    我乖巧地坐到她身边，准备接受她的检查。不过还是实话实说：“只是闹钟没有响。”

    硝子状似不经意地睨了我一眼，平静地得出结论：“多思多梦。”

    像是突然想到什么很离谱但是很有可能的事情，她眼神复杂地问我：“你不会是没有了五条悟睡不着觉吧？”

    “啊、啊啊？没有没有，”我刚刚回位置端起饭碗还没吃一口，就被硝子的话吓了一跳，“多梦是一直如此的，可能是我最近又犯了思虑过重的毛病吧。”

    硝子似乎不是很满意我的回答，盯着我仔细又看了片刻，才叹了口气，戏谑地看着我笑。

    “你想他了。”硝子向前俯身弹了我一个脑瓜崩，并确定了自己的最终诊断结果。

    好吧，算你准！

    我有些不好意思地戳了戳碗里的米饭，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继续吃。

    等眼前的午饭被我消灭的差不多了，我才继续问硝子：“悟完成了几个结界了呀？”

    对面的人一脸“果然如此我就知道你藏不住”的表情，一边摇了摇头。

    “不知道，要等他回来，”硝子站起身，走到餐厅外面的连廊里，靠着柱子点燃了一根烟，“这几天他也没有跟我联系……据我所知，高专也没有他的消息。”

    “他是不是要……”我心中有一个逐渐成型的大胆猜测，非常符合五条悟的跳脱个性。

    硝子注视着我，片刻轻笑着点头，说道：“不出意外的话，他要让咒术界出出意外了。”

    我也抬头注视逆光站着的她，良久，我们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相信五条悟就好了。

    事实证明，悟确实非常值得信任。

    星期六。

    今天依旧是只有我和硝子呆在五条本宅里，我的最强男朋友至今未归。我抱着悟的枕头，百无聊赖地翻看着他床头的词集，我都看完一遍了。看我实在无聊，硝子解锁了书房——悟早就知道我没法袖手旁观，所以特地托付硝子在第六天重新打开书房。

    我双眼放光，一眨眼的功夫就窜进书房里的专属座位一屁股坐下，捡起将近一周之前的书开始查阅起来。

    毕竟，关于新的结界，还有很多可以改进的地方。

    当我在精进结界术的理论层面的时候，五条悟已经开始准备六号结界的改进了。这是除了东京地区的两个中央结界之外最后一个还没改造的。

    独立依靠五条悟自己来进行结界改进当然可行，但总归是要多做些弯绕。

    五条悟独自一人站在高耸入云的六号结界中心柱顶端，静静俯视着地面的城市。其实大部分时候他都是一个人，也习惯了一个人，毕竟最强只有在孤身之时，才能成为真正的最强，没有阻拦、牵绊，只余下绝对的力量和自由。

    说实话，如若真有那样的时刻，五条悟应当是兴奋的。因为他已经很久没有享受过纯粹的战斗了。

    但是，高处不胜寒。

    最强轻轻呼出一口气，抬手起势，开始对最后的结界进行初步改造。今天之内，必须完成。

    中心柱上有属于里梅的残秽，可见宿傩已经等不及了。

    小春的计划，既是她的机会，也是宿傩的机会。五条悟要做的，就是把这个千年之前的诅咒之王的机会彻底扼杀。

    咒力在六眼的运作下以一种极度精细的方式流动起来，或是延伸，或是纠缠，渐渐织成一张淡蓝荧光的大网，状似轻柔地笼罩住整个六号结界所属的范围。

    没错，对五条悟来说，他不需要领域展开，就可以仅仅通过对咒力精确的微操联通旧结界并且改变它——不过原理也是和小春一起出任务的时候悄悄学的。

    永远能在战斗中学到新的术式或者通过自身特性摸拟相似效果，光凭这一点来说，就没有人能超越五条悟。

    时间在一点点过去。与小春的简单粗暴的领域展开不同，五条悟的结界改进是完全在暗处的。咒灵和诅咒师此时无所察觉，曾经也为它们提供助力的结界正在悄无声息地迭代。

    精细的操作需要超长的时间。等到电脑向他提示系统接入百分之八十的时候，时间已近傍晚。

    超强的负荷作用在大脑，但也一直有一股稳定的咒力输出在治疗。五条悟的时刻清醒像悖论一般存在在世界上。

    又过了将近三个小时，突然见五条悟双手做了一个潇洒的演奏结束时指挥收手的动作。紧接着，就有机械女声响起。

    “联网接口设置完成，三至十一号结界已联网，自适应系统接入成功。当前结界，编号六，已成功进入常态化运转。”

    天色渐晚，远处有归家的飞鸟划破如血的残阳。

    眼罩之下，紧皱的眉宇渐渐舒展。五条悟轻轻抹掉自己脸上的汗水，决心今晚早点回去见见自己世界第一可爱的女朋友。

    明明一周不到，五条悟却觉得自己已经不再适应没有均匀呼吸声轻绕耳畔的夜晚了。

    想要抱着小春睡觉，想要看她认真读书，想一整天都贴在她身边……五条悟心中闷闷地想着。对了，还要好好让她夸赞自己。

    他爱极了那双黑色瞳孔中盛得满满当当的爱意。

    在五条悟完成六号结界改进的同时，我也感受到了一股清冽舒适的咒力流遍了全身。

    这是我施加过规则的领域产生变化的信号。我从书堆里兴奋的起身，拉开门冲向五条家本宅的门口。

    五条悟应该成功了！

    我心中雀跃，靠在紧闭的大门前，身后是拿着外套追赶我的下人。已近夜晚，温度骤然下降，我单薄的居家服显然已经不够用了。

    可是名为期待和兴奋的心情加热了我的身体，我的手心渗出薄薄的汗。我从来没有如此期待过与悟见面，因为我已经知道了我们一定会欢天喜地地拥抱彼此。

    而且，整整一周的分别，我很想他。我想念悟每天早晨黏糊糊的亲吻，想念我们每天窝在一起看书或者聊天，想念悟的气息和我纠缠在一起，想念他望向我时美丽到窒息的蓝色眼眸。

    我的手紧紧抓着门边柱子，下人赶过来为我披上一件大衣。硝子听见我的动静，也缓缓跟了过来。

    她看着我一副不值钱的样子，打趣我说：“这不是还没到七天吗？”

    我委屈撇嘴：“可是他……我很想他。”

    ……

    硝子，硝子捏着鼻子转身走了。

    “不懂你们热恋情侣。”她带着下人火速消失在了我的视线中。

    我有些错愕地目送二人离开，突然在想，热恋情侣嘛……什么时候自己也变成这种想和对象黏在一起的人了！

    好吧，男朋友是五条悟的话，我确实很难有自制力。而且已经六天了！真的分开太久了！

    正当我还在整理错综复杂的思绪的时候，门被人砰的一声打开了。

    “小春～我回来啦！”五条悟带着一阵风走进来，伸展修长的双臂张开怀抱，笑眯眯地等待着我。

    我立刻抬头，在看清来人之后眼前一亮，三步并作两步，敏捷地蹦了一下，树袋熊一样挂在五条悟的怀抱里。

    刚刚披上的大衣掉在地上。

    我深深呼吸，属于悟的气息终于再度充满我的鼻腔。我满意地朝他怀里继续拱了拱。五条悟笑着稳稳接住我，贴心地调整了我的姿势，让我在他怀里呆的更舒服，随后长腿一迈，朝我们的卧室走去。

    我环住他的脖子，又毫不客气地摘了他的眼罩，盯着他漂亮的眼眸开口：“悟，欢迎回家！”

    五条悟也十分高兴，他似乎是期待了很久我如此主动的重逢场景，眼里闪着细碎的光芒，像被温柔揉碎了月光倒影的湖面。我感受到托着我的手再度朝里收了收，紧接着，五条悟的帅脸就蹭上我的脸颊。

    “你怎么知道我要回来？”他亲了亲我的唇边，贴的极近。

    我清了清嗓子，一脸骄傲地回答：“我的术式有感应！”

    悟点了点头没有说话，继续笑眯眯地盯着我。

    我被他看得终究还是红了脸，有些羞涩地开口。

    “还有就是，特别想你，悟。”

    “我也很想你。”悟的胸腔微微振动，他说完这句话，便低低地笑起来，声音特别低醇好听。

    “第一次见到这么积极主动的小春，我好喜欢。”他亲昵地蹭了蹭我的鼻子。

    我窝在他怀里傻乐。

    咳，回归正题。五条悟回来主要是为了和我亲自说明目前的情况，想知道我接下来会怎么做。

    书房里，他把我整个圈在怀里，美其名曰充电。我已经习惯了他这样的状态，神情自然地用终于解锁终端权限的平板处理着他让伊地知新发给我的邮件。

    “乙骨同学和狗卷同学去总监部执行任务？”我有些不解，“特级和一级，难不成是……”

    “帮我去捏爆烂橘子了。”悟心情很好地哼哼两声。

    我有些惊讶地抬头，希望他能跟我说说原因。

    悟的脑袋靠在我的肩膀上，漫不经心地说：“有些人是我们的阻碍，没有任何留下来的价值了。”

    “如果继续容忍，就会一直被他们捏着鼻子走，”他似乎是在笑，“我还是在你梦里的课本笔记上看到的。”

    “有些时候，简单粗暴确实是最高效的选择，”我语气中也染上快意，把平板上那部分有关总监部顽固派的内容划掉，“剩下的人呢，放着狗咬狗吗？”

    “大部分是御三家的新式派，”五条悟打开自己的手机给我查看资料，“暂时和我们的计划没有明面上的冲突，直接捏死容易适得其反。”

    “能团结就团结，不能团结还是要除掉，新的体系中他们最好不是直接掌权人和得利益者。”我摸摸下巴，得出结论。

    悟很开心地捏了捏我的肩膀，随后抽出我之前研究灵魂时使用的古籍。

    我疑惑了一瞬，随后试探性地提问：“是有关宿傩的吗？”

    “算是关于你的。”他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

    我不由得紧张起来。

    “你现在22岁，”他翻开泛黄的书页，单手从一张纸中间夹缝中抽取出一张空白纸片，我之前根本没有发现它，“但22岁的你应该在2022年，而不是2019年。”

    “我们之间，有三年的时间差。”他运转咒力，原本空白的纸片上浮现出几行字。

    “所以我会梦见过去，一开始□□和灵魂是分离的？”

    “嗯。”悟的手指轻轻梳过我的发丝，像是想解开什么混乱的思绪。

    “你是高我一维度的世界的灵魂，”悟一脸平静地陈述着难以让人信服的事实，“七濑春和你现在的术式一样，都只是你灵魂的造物。但是在你过度使用灵魂带有的能力之后，临时的肉身就消失了。你彻底成为了我们世界里的人。”

    虽然早有猜测，但是真的被确定了命运后，手还是不受控制地捏紧了平板，我声线颤抖：“我真的回不去了。”

    悟点头，安慰似的搂紧我些，继续说着：“这个世界曾经也有过高维生物降临，但比你对于这个世界有更高的掌控力，塑造了如今的咒力、咒灵、术师的世界观。”

    “你知道他是谁的，对吧？”

    我当然知道。

    芥见下下，这部漫画的原作者。

    我不可置信地望着五条悟，又盯着那张纸片仔细阅读了几遍。

    “那写这张纸的人如何发现的呢？”我语气中已是难以掩饰的急切。

    “六眼曾和十影同归于尽，在那之前，他窥得一丝天机——实际上是短暂去往了你的世界，也就窥见一丝灵魂的某些本质。”

    我突然之间领悟——芥见下下作为原作者，他对这个世界的时间轴应该是永恒存在的。那么，他会对我的出现抱有怎样的态度呢。

    “但这对于五条本家的人都是秘密，我也是在你看完书之后发现了异常才进行了调查。”我没有讲内心的震撼表现在脸上，五条悟暂时也没发现异常，继续向我解释着。

    “灵魂占有咒力。而你，完全凭借高维对低维的支配力，可以凭空产生新的咒力。”他把纸上散发着荧光的古语慢慢解释出来。

    我脸上已经彻底没有了表情，我一脸严肃地和他商讨起来：“那么，这个消息必须只有我们两个人知道。”

    五条悟难得苦笑了一下。

    “两面宿傩知道。”

    “虽说祖上的那位六眼杀光了泄露消息的人，但诅咒之王，在它的黄金年代里，拥有过这本书。”

    我们二人没在继续说话。沉默的空气里，我已经理解了五条悟想告诉我的一切。

    “什么时候和它对战？”过了一会儿，我找回了自己有些干涩的声音。

    “后天，”悟眯了眯眼睛，心情似是不错，“那不是我的对手，只是之后悠仁还需要你的咒术帮助。”

    “好。”我没有丝毫犹豫。

    悟勾起我许久没有剪短的黑色长发卷起来有一下没一下玩着，丝毫看不出紧迫感。

    所以，他是回来取五条家存放的手指的。他要让两面宿傩恢复到接近全盛的时期，让它彻底失败，灵魂用不轮回。

    蝴蝶终究掀不起风暴吗。我有点不甘心。

    我叹了口气，总觉得事情的发展似乎早就超出了我所做出的矫正范围。但是，作为一个新时代的最强和一个千年之前的诅咒之王，或许这一战只能由他们二人自行进行。

    这一天终究还是到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