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一片寂静，除了我的眼泪滴落在书本和地上的声音。起初只是一两滴，随后便止不住了。我靠在五条悟怀里，手上还紧紧攥着一本关于结界术的书。

    不甘、担心、恐惧的情绪化作一股洪流冲破我内心的墙。这些负面情绪来的莫名，而且无法控制。我极力隐忍着抽噎，企图控制泪水的决堤。

    “不要说对不起，”五条悟垂下眼眸神色晦暗，让我看不清他的情绪，“是我。”

    他抚摸着那枚戒指，上面还未完全沾染我的体温：“你做的‘提前’，确实是咒术界目前的最优解。因为你知道要在宿傩完全准备好之前阻断它利用原有结界的通道。”

    “你猜到了，也没拦我，”我开始冷静的回忆五条悟最近的所作所为，平复着生理上的艰涩，“不然我也走不出五条家高高的围墙。”

    五条悟摘掉自己早已松垮的眼罩，拉着我坐下。他打开我放在一旁的平板，仔细翻看着我们精心制作的计划。

    “我是不是ooc了？”他突然问我，语气里透着笑。

    我转头仔细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才摇着头说：“没有。”

    五条悟没有接话，只是往我身边挪了挪。

    然后企图钻进我怀里。

    ……还说自己ooc，这不完全正常吗！出院！回抱住五条悟的我有些好笑地想着。

    擦干方才糊了满脸的眼泪，我在悟眼前晃了晃戴着戒指的手：“但是你永远会支持我的做法。”

    五条悟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贴着我的胸口，环在我腰上的双手又收紧了一些。脑海中浮现出那时我和他在高专宿舍玄关处的谈话。我好像这才领悟到什么。

    我需要悟，悟当然也需要我。和我害怕五条悟被封印、五条悟会死亡一样，我的五条悟，也会因为我的不顾一切而感到不安。看来，不仅我在恋爱上不是特级，五条悟在恋爱上也并不是最强呢。

    我轻笑：“看来我确实不是一个合格的女朋友呢。”

    “悟，我不会擅自离开，”我笑着向他承诺，“若是迫不得已，我也一定会向你说明。”

    时值盛夏，书房外蝉鸣声渐响，燥热却进不来。忽然一阵微风入室，未来得及修剪的墨色长发与银白色碎发轻轻纠缠在一起。五条悟身上的味道很好闻，是和我一样的沐浴露的淡香，令人无比安心的味道。我们很少用这样的姿势相拥，不过似乎比平时更让人有安全感。

    五条悟松开我的腰，顺势枕在我的大腿上。伴随着衣料细微的摩擦声，黑与白重新分开。我低下头与他对视，蓝色的天空中泛起波纹。

    在我的指引下成功找到了我平板第二套系统里的真正计划实施文件之后，五条悟就彻底接管了整个项目。硝子被他带来本宅，开始用一堆奇怪的仪器（咒具？）来检测我的大脑。

    任由她摆布了一个下午之后，硝子得出了“就这样你脑子还没坏真是个奇迹”的结论，并用反转术式治疗我因为过度使用领域而带来的大脑深层损伤。

    出乎我所预料，治疗很快就结束了。硝子告诫我这个星期内都不要使用咒术，否则会造成对我自己不可逆的伤害。我郑重答应下来，并且保证自己绝对不会再麻烦她，起码不会这么快。

    她叹了口气，似乎是有些无可奈何。她在我身旁坐下，也和我一样望着头顶染上暮色的一方天空。良久，她突然问出了“我们以前认识吗”的问题。

    “我总觉得，你从心底里给我一种熟悉感。”

    听了他的话，我怔愣片刻，最终还是笑着摇头否认了。

    或许，真的有一天他们都会想起我吧。无论是作为七濑春、还是十二役春、还是萧锦书。

    尽管做完了检查，硝子还是受五条悟所托留宿下来。

    “小春嘴上答应得很好，可总是食言，”五条悟临走前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向硝子哭诉我的罪状，“她是想让我守活寡啊呜呜呜呜！硝子，拜托你了！”

    我那时候只能在硝子幸灾乐祸的眼神里把自己的衣角从五条悟手里拽出来——他正在用我的衣角抹眼泪。

    非常“五条悟”的一套话术，夸张、但总是效果拔群。不论是正方向的效果还是副作用。

    总之，这个星期，我只有老老实实呆在家里这一个选项了。

    被强制休息的第三天下午，我和硝子两个人坐在走廊开放的一侧吃西瓜。不得不说，五条家真是有钱，在日本这里，给我们端来的西瓜也是整整一个。

    其实，如果是一整个西瓜，那么切成片会更方便吃。但是管家告诉我，是五条悟特地嘱咐要这么吃的——一人半个瓜，拿着勺子挖。

    一定是之前在我的梦里看到过我在那边的夏天抱着西瓜啃得酣畅淋漓的样子。我一边咋舌五条悟的财富，一边满足地眯起眼睛想着，他还挺上道的嘛。

    硝子也在一旁发出了一声心满意足的叹气，转过头笑着和我聊天。

    “悟对你真不错，暂时收回我觉得他是人渣的想法。”她懒懒地靠在木质的柱子上，声音也不似往日那般淡漠中带着些疲惫。

    我闻言笑了笑，没有接话，只是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黑白稿子里他们三个人共同度过的盛夏。

    像烟花一样，绚烂、耀眼、转瞬即逝，留下一地苦涩的火药味。

    硝子，也很久没有好好放松过了吧。她作为能对他人熟练运用反转术式的术师，每天的工作也不必悟少。如果真和医务室那样清闲，也不至于一直顶着黑眼圈，也永远戒不掉烟吧。

    “如果以后都能有这样的夏天就好了。”我冲着硝子笑，幻想着一切都尘埃落定的明天。

    或许，五条悟名为“替他监督”，实则也是想让硝子从永无止尽的工作里喘息片刻吧。

    “硝子也好好休息休息哦～”我放下自己的半个西瓜，给她递过去正翻腾着气泡的冰凉苏打饮，“我新调的，尝尝看？”

    硝子也不客气，自然地含住吸管尝了满满一口。

    “好喝。”她的眼神里难得出现明亮的神色。

    就和所有尝到心仪饮食的普通人一样，她舒展五官，自然地喟叹。

    我笑盈盈与她对视，心中却愈发坚定了自己要彻底改变咒术界的决心。

    悟也好、硝子也好，咒术师的痛苦好像是向来如此的。死伤的同伴、差距悬殊的诅咒、永无尽头的祓除。

    但是向来如此，就对了吗？就要接受吗？

    向来如此也不是生来如此的。就算是生来如此也不是本该如此的。

    我要让接下来的每一个夏天，都不再是苦夏。都可以躲在屋檐的阴影里，抱着西瓜谈笑风生。我成为咒术师的意义，就是守护最普通的生活。

    相比之前的忙碌，突然间被迫停止了高速运转的我面对每天大把的时间已经不知道该如何打发了。除了和硝子聊天休息、打打游戏，我还能干什么呢。

    总觉得事情没有做完，根本没有心情放松呢。星期三起床的时候，我撑着脑袋百无聊赖地想着。五条悟甚至锁住了书房——连看关于咒术的书他都不允许了。

    糟糕，感觉脑子要离家出走了。

    这几天五条悟都没有回家，我一个人睡这么大张床，连睡姿都豪放了不少。在床上滚了一圈，我的视线落到五条悟床头堆叠的词集上。

    相比于上次，他的书已经减少了不少了。平时这么忙都还有空看书，他是不是趁我睡着偷偷爬起来看的。我有点不可思议。不过，手还是不由自主的伸向了最上面那本集子。依据淡蓝色书签的位置判断，这本书已经被悟读了将近一半多了。

    为了紧急召回我已经一脚踏出家门的大脑，我把枕头调整好位置，便开始一页页读起词来。

    不得不说，李清照的词真妙啊，我一边翻阅一边感叹。难怪妈妈会从她的词里挑我的名字。

    也不知道悟读到那首词的时候，会不会感受到些什么。他能不能一眼就认出，这就是我的名字呢。

    我已然翻到自己名字所来由的词，手指轻轻抚上那两个字，心底里只剩下平静和淡然。就像是两个世界，突然之间通过两个小小的方块字连接在一起。

    “云中谁寄锦书来”，现在读来，怎么越发像是我与五条悟的谶语，冥冥之中，不知因何而起。不过，悟明显是不想要“两处闲愁”的人。

    没有深思多久，我很快摇了摇头，轻轻把书页翻过，去读下一首词打发时间了。

    一个星期也快要过半咯。

    在我放松身心过着度假一般的一星期的时候，外面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五条家明明也是人心分离，但这段时间却内外都被打理得宛如铁桶，什么消息都出不去，也传不进来。

    很明显是悟的手笔。虽说这些消息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秘密，但是，他已经摸透了我的性子。

    不知道还好，要是知道了咒术界的新鲜糟心事，就算是现代最强咒术师也拦不住我的步子。

    本人不才，遇到什么事都特别惜命，但是，和五条悟有关的除外。

    实际上，我能大概猜到五条悟会做什么。他作为接替我执行计划的人，应该会把计划公之于咒术界。他一定会逼迫高层全部下场，然后把烂橘子们快准狠地捏碎一部分，留住一部分，以此威慑所有保守派和顽固势力。

    不过我不知道他会在完成改造第几号结界的时候公布计划——我的终端平板也被拿走了。

    还有一件最应该重视的事情，就是宿傩和它的拥趸会如何动作。梦境里，它利用契阔漏洞达成了自己拥有十影术式的目的，不知道现如今的局势之下他就会布下什么局。

    不出意外，它应该已经猜到我和悟用他的手指干了什么了。

    接下来，就看他怎么和五条悟一起下这盘棋了。想必得力助手里梅已经尽职尽责把我的一切消息都向这位诅咒之王汇报过了。

    精通领域延展的脸面宿傩，一定能找到我改进的结界的漏洞——但是，如若时机不对，它的最大“助力”，将成为困住他最坚固的牢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