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天元那里回来之后，五条悟莫名其妙地迷上了华国的古典诗词。

    “你怎么了？”当我看到他已经从《小学生必背古诗词七十首》进化到《唐诗宋词辞典》的时候，实在是忍不住了。

    我看着他床头日渐堆高的诗词典籍，有些苦恼地询问他。

    “从天元那里回来你就说要看，我给你推荐过了，”我试图从他手里拿走书，却发现根本拉不动，索性找了个合适的角度钻进他怀里看，“你早就高中毕业了吧！*”

    五条悟没有拒绝我钻进他怀里打扰他看书，有些委屈地回答我：“那天天元一看就知道了你的真实名字，我还不知道呢。”

    我无奈：“人家本身就是全知术式啊。”

    五条悟似乎还是觉得非常不爽，他气得好似要冒烟：“他知道了，也不跟我说！故作神秘，他知道你的名字又没用！”

    “天元也不能说吧，”我有些好笑地转头看着他，仰起头亲了亲他的下巴，“你忘了？”

    “不过他看起来也不是什么都没提醒，”我再一次把注意力放回书本上，“起码现在方向是对的。”

    “天元告诉你的？”

    五条悟撇撇嘴：“我们临走时他用意念同我说的。”

    “但是我很好奇，”我摸着下巴疑惑，“茫茫书海，你怎么找？”

    五条悟自信满满：“当然是凭借直觉和我对小春的爱！”

    ……

    一想到说话的人是五条悟倒也觉得很正常。

    不过这样的五条悟有点可爱。在他怀里翻了个身，我开始细细看起他床头柜边整理的书籍了。

    “我来帮帮你吧。”

    话音刚落，五条悟担忧的眼神就落到我身上。

    我拍了拍他骤然握紧书籍的手以示安慰：“别担心，我有分寸。”

    总是想竭尽可能钻一钻世界规则空子的，我一边少选一边想着，人总比冷冰冰的规则灵活的多。

    干脆选择一下年代好了。我看完堆在这里的大部分综合集诗和集词的书籍，心里大概有数了。

    “最近几年日本高考喜欢出宋词多一些。”我冷不丁开口，说了句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话。

    随后我安静下来，等待着令人窒息的世界规则降临制裁。不过，几秒钟之后，什么也没发生。

    我没事！我摸着胸脯心跳加速，害怕自己什么也说不出来的紧张感瞬间消散了。我和五条悟对视一眼，在彼此的眼神中都看到了欣喜和雀跃。我卸掉身上因为紧张而绷紧的力量，软软地彻底窝进悟的怀里。已近夏季，两个人都只穿着薄薄的睡衣。隔着两层布料，我们都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的体温。不知怎么的，望着五条悟清透湛蓝的眼睛，突然觉得自己好喜欢他。

    于是趁机和他腻歪一下。接着，我又装模作样地挑拣了一些正合适的宋词收集册子，打算一股脑儿推到五条悟的床头柜最显眼的地方。

    “这些你以前应该都没读过，有不懂的地方就问我吧，”我笑着调侃他，“在这方面，我暂时是我们两个之中的‘最强’呢，嘿嘿。”

    在我挑书和整理书的过程中，五条悟的神情因着我的动作和话语愈发的严肃认真。能看得出来，被天元刺激到之后，他现在斗志满满，誓要找出我在那个世界的名字。

    我躺在他温暖宽大的怀里，思索着五条悟需要多久才能找到我的名字。毕竟，全宋词有两万多首呢。

    “悟，我们慢慢来。”我把自己的手附在他几乎是我两倍大的手上，又鼓励似的捏了捏。

    ……不愧是最强，在手的漂亮程度上也无人能及呢。我眼神亮亮的，嘴角的笑容有点不受控制，感觉似乎是要和太阳肩并肩。

    说回最重要的事情。自从在薨星宫主殿内得到天元的许可之后，我和五条悟就开始了工程量巨大、耗时漫长的结界改造计划。我一开始认为整个过程要持续一年半左右，不过五条悟自信满满的和我保证我们最多只要一年就能成功。

    “特级和最强是不一样的，”说这句话的时候我刚刚吹完头，他正一下一下顺着我的头发，“有我在，一年都算慢了。”

    我的想法？我当然是无条件的信任悟咯。

    他可是五条悟诶！

    咳，那个……关于结界改造的顺序，东京的主殿和几个重要结界必须放到最后，以免过快地引起诅咒师、宿傩和特级、一级咒灵的警觉。还有支撑大范围领域展开的宿傩的手指。为了在不引起宿傩怀疑的同时产生和他之间的咒力纠缠，我又去高专当了一年生三人的体术课陪练。和他们对练的时光和同去年九十月份似乎完全一样，不过已经成为特级的我终于不会被他们三个人按在地上摩擦了。

    安排好所有的准备工作，我和悟便着手于最复杂的结界改造程序中。因为不能惊动任何人，我们的行动总是在夜晚进行。但是改变结界的运作模式非常困难，甚至比我和五条悟同时领域展开做前期铺垫要难上许多倍。就比如第一次执行计划的时候，我们两个就在北方那个偏远的结界通宵了。

    “没想到的情况还是出现了，”那天，因为在领域里附加规则时注意力分散了片刻而导致结界未能按照原计划实现新的自循环，我们最终忙到晨光微熹的时刻，“还好有你，悟。”

    “第一次大范围领域展开就能把理论的东西实现九成，小春你已经很棒了。”五条悟笑得欣慰，摸摸我的脑袋以示安抚。

    他的状态似乎十分轻松，双手插兜站在拔地而起的结界中心柱上，而我疲惫地瘫在他身边，感觉大脑胀痛异常，已经无法思考了。倒不是因为无量空处，是我自己的术式太过消耗脑力了。

    “完全让你附加规则还是太冒险了。”五条悟盯着远处逐渐升起的太阳，轻轻叹了口气。

    我用尽全身的力气挤出一句话来：“不用担心，这种程度，以后习惯就好。就像800米跑步一样。”

    “跑完800米也不会就这么睡着了吧。”五条悟无奈地说着，轻叹一声，看向已经在冰凉的平台上陷入睡眠的我。

    那天昏睡过去的我又是被五条悟抱着回了本宅。

    俗语说，万事开头难。从第一次之后，我和五条悟一直严格谨慎地执行着我们的计划，力求排除一切可能会造成结界失效或者能效降低的错误与漏洞。

    而且，果真如我所言，在进行到第三个结界的改造的时候，我已经开始适应高强度的领域展开了。

    借着五条悟的力量浮在靠空中，我双手结印，集中精神开始第三个改造计划。

    “领域展开，世界之隙！”我带着五条悟一同进入我那如宇宙般的领域之中。

    明明不是第一次进入我的领域，可是五条悟还是第一时间发出了有些夸张的称赞：“很漂亮的宇宙——”

    “有我的领域三分之二好看了！”他看起来有些漫不经心地说出了这样的话。

    我在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随后，继续把注意力集中在自己的领域中。

    因为我的领域本身就是浩瀚无垠的宇宙的样子，因此，就连我本人也很难判定它的真实大小。从内部被感官感知到的领域大小和从外界来看的领域大小相差很大，所以我需要对自己的领域非常了解。那天与天元见面的时候，他通过感应的方式同我在我的脑内交流过这方面的心得。

    “萧锦书，对吧。你的领域可以看作是一种结界术，特别是你在附加规则的时候，其实是将你的咒术以自己为原点释放，需要将带有这一咒术的咒力以最小的衰减覆盖整个领域，”天元没什么情感起伏的声音在我快要离开薨星宫的时候毫无预兆的在我脑海中响起，“最简单粗暴的方法，忘记掉领域内的样子，领域展开和术式释放的时候，都只在心里勾画你想要覆盖的地区的模样。对从更高维异世而来的你来说，做这些会比普通术师容易得多。”

    当时的我非常震惊于天元的全知术式能够感知到我这么多的信息，同时也明白了另一件事，那就是双方都知晓的事情无论是什么或许都可以不受世界规则的束缚。

    一边回忆着天元告知我的技巧，我一边熟练地将结界影响的区域一点点包裹在领域中——托伊地知和高专其他辅助监督的福，我们的领域展开不会被结界附近的咒术师（包括诅咒师）和咒灵感知到，能够做到几乎无痕无感的运转。同时，考虑到领域扩张时的衰减，我和五条悟已经秘密将已拥有的宿傩手指安插在我领域衰减明显的预期位置上，撑住了我庞大的有些过头的领域。

    眼看预定范围已经全部覆盖，我深吸一口气，开始进行第一次规则附加。

    “附加第一咒术世界规则：咒力吸引法则。”随着我的话语，澎湃的咒力以我为中心如海浪一般扩散出去，波及整个领域。

    咒力吸引法则是我自己创造的概念，它被我写在被我称之为“第一咒术世界”的平行世界观内。创造平行世界的灵感来自于之前和惠、悠仁一起祓除的咒灵。同样的平行世界，我按照计划的需要还创造了几个。这个吸引法则规定，咒力这种从情绪中诞生的产物具有趋近有机体的性质，会自主吸附、环绕在生命体周身而不容易扩散。这一规则意在减少普通人的咒力外泄，从源头上减少咒灵的数量和强度。

    完成这一步的时候，我双眼紧闭，脸上也已经起了一层薄汗。真不容易啊。

    不过我还完全不能放松下来。因为进行到这一步，结界范围内的所有咒灵和诅咒师应该都已经在往我的方向赶来——他们察觉到自己置身于他人领域中，还莫名其妙地获得了新的咒力。

    这时候就需要五条悟的帮助了。只见他高傲地睥睨着远处加速赶来的咒灵和诅咒师们，取掉自己鼻梁上那副价格不菲的特制墨镜，缓缓抬起右手，食指和中指交叉结出我再熟悉不过的法印。

    “小春。”他默默出声示意我。

    我立刻领悟，变换了胸前结印的姿势：“临时附加第二咒术世界规则：咒力的相互作用规律。”

    这个法则，使得只有能够使用咒力生成术式的人之间才能够被彼此的咒术影响，换句简单的话来说，这个规律是我创造出来专门保护普通人不受五条悟接下来要做的事情的影响的。

    五条悟默默等待着。当他确认我的术式已经完全生效后，左手轻轻揽住我，以确保我不会被影响。接着，五条悟缓缓抬起他那漂亮的蓝色眼眸，薄唇轻启，念道：“领域展开，无量空处。”

    海量的信息在顷刻间就涌入了除了我以外结界内所有的咒灵和诅咒师的脑海里。无法适应无量空处的他们几乎是在五条悟领域展开的一瞬间就丧失了行动能力，一个接一个的僵住、倒下。

    没有了他们的阻挡，我们就可以继续进行预定的计划了。五条悟解除了他的领域展开，松开揽着我的手，附身轻轻吻了吻我的额头，便将我稳稳地放到结界中心的柱子顶端。

    “我下去打开系统，你坚持一会儿哦。”他在我身边耳语道。

    我点点头，缓缓睁开眼睛，深呼吸了几次，调整了一下已经有些疲惫的状态，继续集中力量维持着领域覆盖住结界的全部范围。

    五条悟启动系统的速度很快，没几分钟整个结界中心柱就亮起了代表咒力正常流动的蓝色荧光，似一条条河流一般流动在结界柱的表面和内里。

    时机成熟，就来到了我们正常行动的最后一步，也是对我来说压力最大的一步。

    我缓缓下蹲，单膝跪地，双手紧贴着结界最中心的地面。所有的咒力流动都在此汇聚，再向整个领域扩散。

    我努力维持着自己声线的平稳，一边引导着自己体内属于原来世界的咒力进入结界：“临时规则即刻失效，继续附加第一咒术世界规则。”

    话说到一半，我就开始脱力了。第三个结界是目前为止范围最大的一个，比我前两个已经完成自循环的地区都要庞大。它虽然位于本州岛的最北边，却影响着整个北海道地区。

    咒力的消耗已经到达了前所未有的高峰。我早已浑身是汗，豆大的汗滴落在地上，晕成几个小小的圆形。我努力地喘着气，继续释放我的术式。

    “咒术生态系统。”我一字一顿地念出这个我费尽心思自圆其说的规则。

    “自适应系统接入，生态系统循环模式检测中。”冰冷的电子音响起，它来自于结界最底端五条悟动用自己的资产重金找人搭建的计算机程序。随着我术式的生效，它已经开始运行。自适应系统是咒术生态系统在这台计算机里的名字。

    我持续朝着结界输入咒力、运转术式，等待整个系统能够完全独立运行。

    简单来说，这个规则是我仿照自然生态系统写就的，通过各种各样互相牵制的规则组合而成，其最终目的就是达到结界自主运转，咒灵点位预报、能力抑制，咒术师能力增强等效果。不过，越详细、越复杂的规则，就越消耗我的咒力和体力。

    我咬紧牙关坚持着，一边努力维持咒力的输出，一边确保领域的边界没有缩小。

    “自适应系统已完成接入百分之五十……百分之六十，”机械的声音是我目前坚持下去的唯一动力，“环境动态检测已完成接入，自适应系统已完成接入百分之八十。”

    好漫长啊。我有些痛苦地想着。前两个结界根本没有这么累人。眼泪不知何时混合着汗水从我脸上滴落，远方结界的领域边缘隐隐有了回缩的趋势。

    一定要坚持住。我在心里对自己说，可是神思已然有些恍惚了。

    五条悟似乎是觉察到我的状态变得有些不对劲，他突然从结界底端瞬移到我身旁，单膝跪地、俯下身来。他没有喊我，而是果断地伸手按下了他送给我的那枚戒指上漂亮的黑钻。

    刹那间，我感觉自己被浓烈的、属于五条悟的咒力包裹住，熟悉而安心的气息涌入体内，紧接着进入脑海。疲惫、混沌的大脑像是被什么从深渊里轻轻托起，连带着被泪水模糊的实现都开始渐渐清晰起来。

    原来戒指里面流动着的，并不是简单的咒力，而是五条悟的反转术式。

    此时此刻，我根本没空思考五条悟是怎么做到把反转术式运用到我身上的。好在清明的思绪重新占据上风。我眨眨眼睛，又有力气了。五条悟似乎是松了一口气，他从我身侧覆住我贴着地面传输咒力和术式的手，我立刻会意，减少了咒力的输出，专心于自己的术式，力求加快结界自主运转的完成度。

    “自适应系统接入百分之九十……联网接口设置完成、十一号结界、九号结界已联网，自适应系统接入成功！”

    “当前结界，编号十，已进入常态化运转。”

    成了！我一下子解除了术式，瘫倒在五条悟身边。他眼疾手快，一把把我捞起来，一下又一下小心翼翼地拍着我的后背给我顺气，像是对待什么易碎的物品一般。

    “你做得很好，”他的语气里带着明显的笑意，“小春，辛苦你了。”

    我正想说话，却忽然感觉自己的鼻子里有温热的液体缓缓流出。

    是血。

    我看着地上深红色的痕迹，反应还是很迟钝。

    和我晕晕乎乎不在状态完全相反的是五条悟的表现。尽管他正抱着我，完全看不到我的脸，但在我流血的第一时间就反应过来了。他轻柔但迅速地调整了我的姿势，把我打横抱起。

    “我们去硝子那里。”他的双眸紧紧盯着我的脸，语气里尽是担忧。

    我没什么力气，五条悟抱我的姿势让我能正好看到他的脸。我大脑一片空白，只是呆呆地望着他。即使是这样，我竟然还看出了他脸上一闪而过的慌乱神色。

    我刚准备开口问他，就被他打断：“闭上眼睛好好睡一觉吧，小春。”

    五条悟抬头看了看快要黎明之前浓重的像墨的夜色，快速发动术式离开了十号结界。

    我们的身影刚一消失，跃动着蓝光的结界也默默消失在了茫茫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