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往薨星宫的路很长，到处都弥漫着阴暗处特有的木质腐朽气息。走廊上昏黄的烛火随着我和五条悟的脚步发出的声音轻轻颤动，堪堪照亮我们脚下用石块铺成的如墓室甬道一般的路。
我眯了眯眼睛，看到走廊尽头是像铁牢一般电梯，正是漫画里出现过的那一个。
“不翻修一下吗？”我边走边问道。
五条悟牵着我的手捏了捏我，随后回答：“反正平时不用，而且这东西就算坏了，我也能飞下去。”
“好歹对保持着咒术界底层结界的大功臣好一些？”我半开玩笑地说。
“他从来没出来过。”五条悟带着我走进电梯里面，按下通往地下的按钮。
电梯开始缓缓下落。
伴随着老旧的铁条挤压的声音，我问：“你见过他吗？”
五条悟耸耸肩：“没有。”
“那次任务不是失败了嘛。”他状似随意地开口。
我回忆了一下怀玉篇的内容，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电梯陷入沉默中。五条悟少见的没有调节气氛。我用余光默默观察着他，尽管被眼罩遮住了半张脸，但我仍旧能够感知到他陷入了某种回忆里面。我突然在想，反正时间线也是不对等的，为什么我当年没有穿越回五条悟的高中时代呢。回到一切都还能挽回的时候，是不是现在的悟不会流露出这样的神情？
一片沉默中，只有电梯下落的声音。薨星宫的主殿深入地下，此时也仅仅是过了一半的路程。
我轻轻吸气，试图打破我们二人之间有些沉重的气氛：“天元是自愿的吗？”
“虽然能够不死，但是这样的生活真的很没意思吧，”我若有所思道，“他真的是为了咒术界的‘大义’才一直充当着结界的基石吗。”
“好问题，”五条悟笑着夸奖我，“等会儿问问他老人家？”
我抬头看了他一眼，随后笑着说：“对咒术界来说，答案根本不重要，大家只求结果而已。”
“不然那群老家伙也不会对我如此生气，”我看着渐渐出现在眼前的层层叠叠的螺旋状木制连廊和宏伟的结界中心，“毕竟我想要打破的，是几千年的‘向来如此’。”
闻言，五条悟有些兴奋地说到：“很疯嘛，不愧是特级咒术师小春！”
“说的我也干劲十足咯，”他松开我的手，活动了一下肩颈，“准备准备，做你的最强助手~”
话音刚落，电梯到达了最底层。伴随着颇有年代感的提示音，我重新拉住五条悟的手走进了咒术界的最底层。尽管还是有些许紧张，但我没有停下走向主殿的脚步。五条悟没有走到我身边，而是任由我拉着他，跟在我身后。
我有些纳闷，停下来转头问他：“悟，怎么不跟上来？”
五条悟笑着摇了摇头，语气有些感慨：“跟在你身后很有安全感呢。”
“我很久没有被别人护在身后了。”他轻松的音调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落寞？
我冲他回以笑容，继续拉着他往前走：“那么这就是我来到这里的意义。”
薨星宫外围的连廊实际上是一种空间术式，正式的入口和安全的路线每天都在改变。我打开手机看着今早发在我手机上的线路图，开始带着五条悟在这让人分不清东南西北的走廊里寻找通往天元大人住所的真正的门。
我艰难地辨别这方向，一边在心里吐槽着。设计的这么好，不还是先后被伏黑甚尔和羂索突围了。
“坏人防不住，尽防我了。”我叹了口气，认命的继续往前走。
专注于找路的我并未注意到，身后的五条悟正注视着我的背影，不知在想什么，笑得开心。若不是有眼罩，此时我转过头去，或许还能看到他天空一般的眼睛里盛着清澈见底的爱意。
左拐右拐，弯弯绕绕，我总算是找到了入口。
“到了。”我停在一扇与其余木门并无什么相异之处的门前。
这时，五条悟才走到与我肩并肩的位置上。
他偏下头来问我：“一起？”
我自信地回应：“好，一起！”
“哗啦——”木门被拉开。
我有些好奇地往越来越大的门缝中张望。见到里面的景象，我微微瞪大了双眼。
“你们终于来了。”
面前是一个很难形容出具体样貌的人——如果长成这样也算是人的话。细长的梯形脸直接连着肩膀，没有明显的可以被称作“脖子”的部分，脸的最上端是两双平行四边形形状的眼睛，过长的鼻梁之下是巨大的嘴巴。我有些不适地皱了皱眉头。
五条悟似乎是发现了我的想法，他拍了拍我的手当作安抚。我抬头看了一眼他，随后送来了与他相握的手，准备向天元行礼。
“五条悟，和……”没等我说话，天元又一次开口，“小姑娘，你很特别。”
“天元大人您好，”我向他施礼，“晚辈十二役春，叨扰您休息了。”
“五条悟不知道你的名字，对吗。”天元仔细打量了我和五条悟一番，用陈述的语气向我抛来这个问题。
“不过一个代称，”我微笑着摇了摇头，“您应该能看得出来，我们感情很好。”
“我会想办法的，便不劳您挂心了。”
身旁的五条悟脸上的表情简直是精彩万分，他好像感动得都要哭出来了。
“仔细向我说明你想做的，”他不带什么感情的声音幽幽响起，“不过，小姑娘，我得先告诉你，推翻我的结界没有任何可能，我已与世界融为一体了。”
我闻言一惊，转头看向五条悟，却发现他早已收起轻松的神色，正一脸严肃地盯着天元。
“因为上一次同化失败，如今你们看到的只是我用意念塑造出来的实体，并非真正的我。”
天元似乎意有所指。
“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您也不知道是吗？”我向前一步，半遮住五条悟。
“是的。”
我抬起头与天元对视，不过四只眼睛显然有些为难我了。我思索片刻，抬头看着他的第一对眼睛，语气坚定地说：“那么还请您听一听我们的计划。”
“比起把未来交到飘忽不定的您手上，我想还是把握在自己手上比较令人安心。”
听完我的话，天元那张有些丑陋的大嘴似乎是满意地弯了弯：“洗耳恭听。”
他甚至贴心地变出三把椅子，让我们坐下来慢慢说。
“能不能改成双人座椅？”五条悟撇撇嘴。
“……”我能感受到天元有一丝丝无语的情绪。
还没等天元开口，五条悟又继续说道：“没事，我自便。”
说罢，他也一挥手，重新变出了椅子——不对，是双人沙发。还不等我说什么，他轻松伸手一把把我捞进怀里，随后跌进舒适柔软的沙发里。
“果真是看一遍就会，”天元竟然没有因为五条悟有些无礼甚至无厘头的举动而生气或者震惊，只是淡淡地说着，“若是生在我的年代，或许你也能成为金字塔顶端的人。”
“这回可以开始了吗。”他淡淡道。
“小春，开始吧！”五条悟难得从善如流，他轻轻捏了捏我的肩膀，示意我开始。
我清了清嗓子，然后掏出我的平板。打开层层加密的文件，我开始了我的陈述。
我打开自己写的密密麻麻的计划，一点点和他说着：“托您的福，全日本境内有十一个结界保持着咒术界最基础的运行和平衡。但是同样的，您的结界术会无差别的增强所有术师的能力，包括诅咒师。
“这不致命，但也是棘手的。如果我能够改进您的结界术，增加相应的规则和限制，或许可以规避这一风险。
“不过，这不是今天的重点。而且我还有更好的方法。”
我打开被自己标注星号和加粗加红的部分。
“我想和五条悟一起，将您主导的结界变成完全自主运转的、成为咒术生态系统中一部分的自然的结界。”
我点着笔记，又抬头看他：“这样您就可以不再担忧同化和进化的问题了。”
“怎么实现？”天元没对我现在的计划做出什么评价，只是示意我继续说下去。
“我将进入您那十一个结界中心，依靠宿傩的手指和其他咒具进行大范围的领域展开，”我把自己绘制的动态地图展示给他，“我已经通过写作的手法创造了几个逻辑自洽的平行世界，通过自己的结界术，也就是领域展开向我们所在的世界附加规则，以此达到结界自主运转，咒灵点位预报、能力抑制，咒术师能力增强等效果。”
“不过我需要五条悟的领域展开同时配合我，才能办到如此巨大范围的规则附加。”
“另外，结界中心将被高算力的计算机接管，在前期工作完成之后进行日常自主维护、数据联网等完善工作。”
说完这些，我深吸一口气，继续平静地提出自己的诉求：“但操作这些我需要您的许可，这毕竟都是您的领域。”
“若是我那个老朋友听了，一定会很赞赏你将前沿科技应用到咒术运行之中的想法，”天元双手依旧相对揣在长长的袖子里，“不过他已经被五条悟祓除了。”
“羂索是您的朋友？”我紧皱眉头，觉得不太妙。
天元叹了一口气：“选择不同罢了。”
还不等我继续，他又说道：“难怪那群家伙急得跳脚，你的计划确实动了大部分高层的蛋糕啊。”
“咒术师本就更像是一群闲散的江湖游侠，集权和强力的管教并没有多大用处，不过人性如此罢了，”我淡定接话，“如果这次结界能够全部改造成功，正规术师便可以分成编制管理和悬赏管理两种方式了。”
“我想，效益最大化总不会有人拒绝。”
我关上平板，不卑不亢地结束了我的陈述：“大致上的计划就是这样，我与您讲的比在总监会时更细致和完善一些，您意下如何？”
语毕，薨星宫内陷入沉寂。天元似乎实在仔细思考着，又或者是在动用全知术式在获取某些信息。良久，他才转换了一下一直保持着的姿势。
“如果我不同意的话，你的男朋友应该会直接动手吧？”这位“不死”的老人出乎意料的开起玩笑。
“啊？”我完全没料到他会这么回答，一时间傻了眼。
“你说得对，我们就是来通知您老人家一下的，”五条悟倒是不客气，“到时候你记得打开我们两个进入结界中心的权限。”
五条悟说完，一脸兴奋地看着我：“我们小春真的太棒啦～”
被他这一搅和，我完全没了刚刚公事公办的状态，有点泄气地回应天元：“谢谢您的配合。”
天元似乎是笑了一下，他竟然起身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小姑娘，谢谢你。”
“身是天外客，心乃世中人。”他悠悠念着，“我会配合二位，只最后提醒一句。”
“两面宿傩万不可知晓你二人计划。”话音未落，我便觉眼前瞬间白雾迷蒙。
与之同时的，天元消失的身影。
我赶忙伸出手往身旁胡乱抓了几下，直到抓住熟悉的衣角才松了一口气。
“悟。”我轻声唤他。
“我在。”五条悟牵住我拉着他衣角的手，他我带进他的怀里。
“这一次，我们一起拯救无可救药的咒术界吧。”他低沉悦耳的声音慢条斯理地说出这句颇有些矛盾的话。
“无可救药，”我顺着他的话继续说道，“那我偏要造出良药拯救它。”
“我做出这个选择，便承担一切的果。”我语气坚定。
“我要死，也要死在通往理想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