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士们先生们，我们的飞机即将在20分钟后降落在江南国际机场，地面温度30摄氏度，86华氏度。洗手间即将关闭，请各位调直座椅靠背，收起小桌板，靠窗的乘客请打开遮光板，感谢您的配合。”

    伴随着久违又熟悉的中文播报，我渐渐从睡梦中醒来。不得不说，和五条悟出差还是很舒适的——单从宽大的商务座来说。揉揉眼睛，我转头看了一眼坐在窗边位置的高挑男人。此时他正就着飞机上的单人阅读灯散发出的柔和光线阅读着手里厚厚的报告。听到日语播报的温馨提示后，他从容地收起那略有些厚的纸质资料，把用来搁手的小桌板合上，随后推开了身边的遮光板。

    飞机仍旧航行于云层上方，因此光线就像洪水一般从窗户外面倾泻进来。我有些不适地遮住双眼，发出不满的哼声。尽管有些难受，但我还是在一片迷蒙中按照广播的要求做好了飞机降落前的准备。坐直身子后，我又把身上的毛毯往上拢了拢，准备再度进入梦乡。

    ……等等，哪里来的毯子？我睡着之前可没有问空姐要毯子。

    可惜我的思绪完全没有回笼。这个问题的答案还没有想明白，我就又一次陷入了梦乡。

    五条悟没有等到向来注重礼节的某人的“谢谢老师”，转头看了一眼。

    果然小姑娘睡得很熟，醒得迷糊，一晃眼就又没了动静。五条悟生出些无奈的情绪来，轻笑一声：“小白眼狼。”

    “看在你给我解惑的份上，”回忆起那天他问出“回家”这个问题之后女孩仓皇解释的情景，他伸手覆上小姑娘的手背，“不计较你不和老师说谢谢了。”

    肌肤相触的那一刹那，身边人的梦境准确无误的出现在他的六眼中。

    我有点意外，自己抓紧时间睡个回笼觉还能把之前的梦给接上。刚刚被叫醒之前，还在和妈妈爸爸泛舟湖上呢。

    摇橹船继续缓慢的在湖面上游走。妈妈手边的瓜子嗑完了，我很有眼力见地递上了新的一把。

    “■■■，你接下来想去哪里，”五条悟的六眼还无法解读梦里的名字，只能听见那个被自己的学生唤作“妈妈”的女人询问着，“我们今天有一天的时间玩哦。”

    “我想钓鱼！”我激动地说，“我好久没有钓过鱼了，手好痒～”

    “就知道你想去，”爸爸在一旁语气得意地接话，“和你叔叔打过招呼了，等会儿就去他发小的鱼塘带你钓鱼。”

    “今天一定不会空军了！”我信誓旦旦，“晚上我们回家做红烧鲫鱼！！”

    五条悟看着你们一家其乐融融，心情也不自觉的好起来。原来小姑娘喜欢钓鱼……真是独特的爱好。

    “不过一想到是小春，到觉得没那么离谱了。”作为无法被梦中人看到的精神体的五条悟愉快说道。

    “唔……”看着书包，我皱了皱眉。

    “怎么了■■■？”妈妈凑了过来，关心地发问。

    “奇怪，我包里的小人呢，”我翻找起刚刚还拍过照片的自制五条悟小布偶，“怎么不在了呢。”

    “而且……”我拿出一把家中常用的张小泉剪刀，“这不是家里的剪刀嘛，怎么在我包里？”

    “啊！”我一下子从梦里惊醒。看看窗外，已经能见到地面城市的轮廓了。

    这次的梦，是我高二暑假时和父母一起在西湖划船然后去山庄垂钓的那一天。我确实不小心将家里的一把剪刀带到了包里，后来还在钓鱼时派上了用场，剪断了缠绕在一起的鱼线呢。

    剪断了线……张/小/泉……泉雾可以让咒具的功能无效化……对了！

    “五条老师！”我有些激动，又怕影响到机舱里的其他人，只能压低声音说，“泉雾是不是一把剪刀呢！”

    五条悟摆出一副受到惊吓的样子，不动声色地收回刚刚放在我手上的手，呈西子捧心状：“小春你一惊一乍的吓死我了。”

    “对不起，五条老师。”我从善如流。

    “你的猜测嘛……我不清楚，”五条悟从包里拿出一张纸，“它最后一次可以考证的出现时间是民国时期，记载这次出现的文献都在这里了。”

    纸上是有关这个咒具的日记复印件，日记的这一页被烧掉了一大部分，碰巧的是记载了咒具形状的文字刚好在烧掉的那一部分中。

    “江南自古有名剪名刀，最出名的店铺，”我越想越觉得有道理，“名字叫张/小/泉。”

    “这个咒具的名字里有'泉'字，是否与其相关呢。”

    “嗯哼，”五条悟摸了摸下巴，作思索状，“逻辑上看似乎有点道理，但仔细一想……没什么支撑依据啊～”

    他回忆了一下自己刚刚看到的场景，又想到女孩从梦中惊醒后马上陷入沉思的可爱模样，装作不经意地调侃：“不会是做梦梦见的吧？”

    我觉得虽然平时的梦也都是以前的记忆，但今天这个剪刀来的实在是太巧合了。不过这确实给我提供了思路，所以也就先说了出来。

    “五条老师，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也觉得蹊跷，”我挠挠头，“但是我刚刚确实是梦见了一把张小泉的剪刀，我觉得它很有可能和泉雾有关系。”

    “五条……唔。”我还想说点什么，但是被五条悟用食指抵住了嘴。

    “怎么这次睡醒就这么多话？”他有点不满意，用眼神示意了我看看自己身上的毯子，“刚刚醒的时候怎么就迷糊？”

    “哪一次？”我有点不明所以。

    “啊呀，老师有点伤心哦～”他摆出一副扭捏的神态，试图挤出一两滴装饰性的眼泪。

    “哦哦！”正愣片刻，我恍然大悟，“谢谢五条老师帮我要了毯子呀！”

    “这还差不多，”五条悟小声嘟囔，旋即凑近我的耳边，改用气音说，“隔墙有耳，等下飞机到了我们的地盘再说。”

    我惊讶地张大了眼睛，赶忙捂住嘴，点了点头。

    江南国际机场国际到达区。

    我和五条老师成功的在我这个精通中文的小助手的帮助下顺利的坐上了这边咒术机构派来的车。

    因为害怕五条悟又一次像上次那样说出“回家”之类的容易让我掉马的话，我提前向他强调了我中文很好的原因。

    “我父母以前和华国有密切的商务往来，也就让我从小学习中文了。”在下飞机和空姐用中文说了“再见”之后，我是这么给他解释的。

    那一刻五条悟有些好笑的看着我，却也没有说什么。只是示意我继续跟着他往前走。

    好吧，在六眼面前，我说这话确实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思了。

    言归正传。现在在车上一共有四个人。专车司机、五条悟、我，和华国的机构负责人——

    “我姓叶，小春叫我阿叶老师就好，”负责人是一个身材高挑的美女姐姐，“接下来还请你帮忙给我和你的五条老师做翻译咯？”

    “没问题的，阿叶老师，”我笑着说，“能给您和五条老师做翻译是我的荣幸。”

    从接机口到我们临时的办公地的途中，我与阿叶老师相谈甚欢——我真的好久没有和人用母语聊过天了。

    五条悟听不懂复杂的中文，从打过招呼之后他就靠在后座上。本来他还兴致勃勃地试图听懂我们的对话，不过，没过一会儿，他就有点无聊地看向窗外了。

    我还挺意外的，毕竟他糟糕的性格应该不会这么容易被语言不通打败。他怎么不闹呢，或许是给华国机构点面子？

    “……烂橘子派人来接还不得不接受，烦。”五条悟小声嘟囔。

    我确实没想到这一点。我还以为华方机构是因为五条悟来的，没想到还是和那群保守派有关系。

    我正想接上他的话开解他，就听他幽幽地开口：“没事，小春不用管我的，你自己聊开心就好，老师才没有感到寂寞呢。”

    五条悟在我的注视下越来越蔫。气氛有点诡异又有点意外的酸，这很难不让人回忆起动画番外里的“偷//腥猫”名场面。

    行吧。不是不闹，时候未到。他在这儿等着我呢。

    我快速地向阿叶老师表达了歉意，结束了对话。转头对五条悟谄媚地说道：“不不不，五条老师开心最重要。”

    “左右这边的人也拘不住你的，”我凑到五条悟旁边，神色狡黠，“到时候我都听五条老师安排！干啥都行！！”

    五条悟似乎有被安慰到，他不知从哪里掏出纸巾，擦了擦眼角不存在的眼泪：“真的？小春同学可是不能再对老师撒谎了哦，老师真会伤心的呜呜呜……”

    “好好好，”我举起三根手指发誓，“骗你是小狗！”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五条悟盯着我看了几秒，随后爆发出一阵响亮的笑声，惹来前座阿叶老师无奈又愉悦的目光。

    “叶子，我的学生太可爱了，不是吗？”五条悟用日语说道。

    “没错，”阿叶老师竟然用流利又地道的日语回答他，“七濑同学真的很可爱单纯呢～”

    呜呜，原来我才是那个应该哭的人！

    我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通红的脸颊正应证着当下的窘迫。我不好意思迁怒阿叶老师，只能对五条悟表达自己的强烈不满。

    “五条老师能不能不要老是打趣我呀！”

    “欸？”五条悟又装作一副受伤的样子，“可是我才不是这次的主谋呢，你这样老师会伤心的～”

    我管你伤不伤心！我的内心逐渐暴躁起来，气鼓鼓地看向他。

    “不是你？”阿叶老师向五条悟投来不赞许的目光，“是你说要我配合你装作不会日文、当一回烂橘子的人的，我可不背锅啊！”

    她接着又安慰我说：“你们五条老师每次都不按套路出牌的，对吧？”

    “不过我就是想一开始的时候马上反转让你震惊一下的，”阿叶老师继续解释道，却突然明白了什么，用一种暧昧的眼光在我和五条悟之前来回审视，“没想到我俩能这么投机，一下子就把某人给忘记咯！”

    “你五条老师也不是那种把握不住度的人，虽然他公认的脾气差对吧？”无视五条悟的抗议，阿叶老师继续揭他的底，“刚刚那段吃醋不像是演的。”

    “五条老师演技一直在线的。”我无奈地接话。谢邀，在和“无良教师”相处的一个多月里我已经学会了在任何条件下，都能找到夸赞五条悟的点了。

    不知为什么，阿叶老师听完更加快乐了。她结束了对话，幸灾乐祸地看了一眼五条悟，转而开始在手机上打字——应该是有其他重要的事情了吧。

    倒是五条悟，听完我这次的彩虹屁后没有很受用地承认自己的优点，反而说道：“啊呀，有点怀念刚刚认识小春的时候你波澜不惊地反驳我的时候了～”

    ……

    老娘不伺候你了！

    我气呼呼地把头转向窗户的方向。

    所以，我到底是为什么会喜欢上五条悟啊！！

    五条悟在华国的临时办公室内。

    五条悟正翘着二郎腿喝着他特调的巨甜无比的红茶，江南这边给他准备的特级西湖龙井他是一眼都没看。

    我在他一旁一边感叹着最强不愧是最强，到了哪里都有人好生招待，一边翻着江南地区近年来出现过的咒具或者疑似咒具的资料，试图从中找到一些有关泉雾的线索。

    “好了小春，你收拾一下行李，”阿叶老师敲门进来，走到我身边拍拍我的肩膀，“不用守着你的五条老师，先和我去宿舍休息一下吧。”

    “五条悟，你的学生我带走了哦？”

    “随你啦——”五条悟似乎很享受这个办公室的环境，语气懒懒的“不过一定要好好对待她哦~”

    “没问题！”

    跟着阿叶老师到宿舍安顿好之后，我问：“阿叶老师，我可以出去走走吗？学中文这么久，还是第一次真的站在这片土地上呢。”

    “啊，当然可以，”阿叶老师热情地回答，“那我等会儿派人带你四处转转吧？”

    “谢谢老师，但是不用啦，”我其实是想自己看看这里的江南和我的故乡是否一样，并不想有其他人跟着，“我一个人就好，随意逛逛，反正有导航，左右不会迷路的。”

    “那好，”阿叶老师拍拍我的肩膀，“你要是有问题，随时联系我哦！”

    “好的，阿叶老师辛苦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