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念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

    醒来的时候，房间昏暗，隔着白纱窗外夜色朦胧。

    清冷下弦月悬于半空，散发幽幽清辉。

    许念揉了揉酸胀的眼眶，撑着胳膊从床上坐起来。

    轻薄温暖的蚕丝被滑落一半，松散地搭在她的腰间。

    许念穿着单薄的衣衫，望着窗外发呆。

    她梦到当年被带去医院认领遗体那天。

    记忆中模糊的画面，一帧帧变得清晰。

    可那时候父母的尸体明明是完整的，不见任何伤痕，连面容都安详的带着熟悉的温暖。

    许念记得，她小小的手在母亲的脸颊放了很久。

    她努力的想要记住母亲最后的温暖。

    命运带她看的那场车祸涌入脑海。

    巨石滑落，车体压扁，血流成河，车里的人身躯残破，窗外的断臂，路人的惊呼。

    记忆交替的巨大反差刺激着许念紧绷的神经。

    就算是世界上最好的遗体美容师恐怕也不可能将遗体修复的那么完美。

    半合的窗户突然被一股烈风吹开。

    冷意袭遍全神，许念瞳孔骤缩，手指握紧了被子。

    当初，是命运帮助许奶奶无痛离世。

    那……遗体修复，如果是命运做的呢？

    是不是，是不是父母也不会感受到任何痛苦？

    明确的答案就在许念嘴边，呼之欲出。

    “阿念，对不起”

    房间突然响起熟悉的声音，带着自责懊悔。

    许念掀开被子下了床。

    她站在房间门口，手搭在门把手上，却少了点拉开的勇气。

    黑暗中，那道声音却越发显得清晰。

    “阿念，对不起。”

    许念放在门把手的手一点点握紧。

    终于，她缓缓摁下，打开了门。

    两个房间正巧对着，偏偏命运还没关门。

    许念站在门口，一眼看到坐在飘窗上的男人。

    命运手中拿着琉璃酒壶，屈腿坐在飘窗上，后背放松地靠着窗砚。

    许念震惊的不是他，而是他窗外的景色。

    许念着魔一样，步伐痴迷地走进命运房间。

    近距离下，窗外景色愈发清晰。

    ——是宇宙星际，浩瀚无垠的宇宙星际，漫天繁星闪烁，深邃又神秘。带着梦幻光环的行星不断运转，陨石悬浮飘动。

    许念沉迷其中，不可自拔。

    她从未见过如此震撼的景色，衬的她渺小如尘。

    命运自然的牵过她的手，将她拉到自己身边坐下。

    “阿念。”他眼尾泛红，眸光深邃，似藏着窗外无际宇宙，缠绵悱恻，深情款款。

    许念回神，转头看他。

    此刻的命运面颊微红，乖顺安静地垂着头。

    他像一个支离破碎的玻璃娃娃，惹人心疼。

    “对不起。”他说。

    许念垂眸看着虚牵着她的手，她抿唇，一点点收紧手掌。

    命运的手比想象中更冷一些，也更粗粝。

    明明看起来细皮嫩肉的。

    命运眼底掠过一抹诧异，倒也没将手抽走。

    许念垂眸，过了好久，鼓起勇气开口：“我、我不怪你。”

    命运眼神闪烁，透着不解。

    “真的不怪你。”许念语气前所未有的坚定，“我怪的是真正的罪魁凶手，是蓄意伤害我父母的人。如果你当时帮了他们，我固然感激。但你没有帮忙我也不怪你。”

    许念压低了眉头，犹豫的开口：“只是有些感慨……”

    “感慨什么？”

    许念最终还是没有将自己想到的那层答案说出口，语调沉重的转移了话题，“我不想让杀人凶手逍遥法外，我要他们给我父母赔罪。”

    命运是神明，可并非所有人都能有幸得到神明眷顾。

    “我会帮你。”命运抽出手，轻轻抚过许念头顶。

    那晚，许念在满天星河下做了绚烂美好的梦。

    -

    第二天一早，许念醒来发现命运不在，自己拿钥匙托着不多的行李回了隔壁。

    她的家被装修的很温馨，几乎每一个小细节都完美符合她的点。

    许念换上软乎乎的毛绒拖鞋玄关处摆放着还没摘包装的手机盒，上面贴着便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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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欠命运的什么时候才能还清。”许念叹了口气，拿起手机。

    以她现在的情况和能力，想要脱离许家不得不依靠命运。

    “以后，一定会还清你的。”许念将扯下的便利贴格外认真贴在书桌最显眼的地方。

    只要稍一抬眼，就能看到。

    许念拉开灰色的二十寸行李箱，里面整齐的叠放着她的日常用品和书籍。

    许念将泛黄的小日记本拿出来，翻开。

    挑了一张空白页，用笔写下。

    「恩情当用性命偿还——4月29日」

    许念一场大扫除用了将近一上午的时间。

    而她本人浑然不觉。

    看着摆满自己东西的家，许念的心正在一点点被填满。

    新手机也设置完成，干净的像是许念即将重新开始的人生。

    许念累瘫在沙发上，顺手扯了个抱枕抱在怀里。

    她刚在通讯录中存好命运的手机号码。

    视频通话就无预兆的弹了出来。

    许念一愣，摁下接通。

    命运的脸在屏幕中放大，画质好到能看清命运脸颊上细密的透明绒毛。

    “在干什么？”

    许念把手机往上举了举，将自己半身放入视频画面。

    “刚收拾完家，瘫着呢。”

    “学校我已经帮你安排好了，就在附近。”

    许念对越阳很熟悉，在命运说完后，立刻就想到了二中。

    果然，下一秒命运开口道：“越阳二中，高一一班。”

    二中的一班可是全国出名的文科清北班，学习氛围堪称人间天堂。

    “我的成绩……”

    “一个星期后报道，报道第一天有入学考试，通过了才能进。”命运表情严肃，一点不像开玩笑。

    许念累到疲惫的神经瞬间绷紧。

    “希望你不会把到手的机会浪费。”

    “绝对不会。”许念被激起了胜负欲，信誓旦旦道。

    “这几天专心准备考试，其他的事情先放一放。”命运说的其他事就是寻找线索。

    许念一直是个知轻重的人，尤其是在这么光明的道路选择上，她绝对不会分心。

    “对了，我中午不回去，冰箱里给你准备了食材，你自己做的吃。”

    许念犹豫了一下，“那你中午吃什么？”说完，她觉得不妥，又解释道：“不吃饭对身体不好。”

    命运看着手机屏幕中略显局促的少女，神色淡淡道：“许念，你是不是忘了，我不是普通人。”

    许念红了脸，“我知道，挂了。”

    说完，也不等命运回话，立刻挂断，结束通话。

    命运看着结束的通话界面，无声笑了下。

    接下来的几天，许念把自己关在家里，全身心投入学习。

    这次考试对她来说真的很重要。

    她几乎茶饭不思，就为了弄懂一道数学大题。

    命运来给她送过几次饭，还送了很多有价值的习题册。

    许念每次都顾不上和他说几句话，苦苦埋头做题。

    数理化是她最薄弱的学课，二中一班虽然被称为文科清北班，但入学考试却依旧没有对放弃数理化的考察。

    而且题的难度远超高一课本。

    周日晚上十点，许念准时洗漱完躺在床上，她手里还抱着语文背诵资料。

    十点半，她翻了个身，眼睛睁得很圆。

    不知道是不是太紧张的原因，今夜居然毫无困意。

    十一点，许念烦躁地从床上坐起来，翻腾的把枕头，被子都整理了一遍。

    再躺下。

    十一点十分，许念揉着头发再次坐起身。

    她真的很想一锤给自己打晕。

    这么晚还睡不着，一定会影响明天考试吧。

    “阿念。”命运隔空传声，轻柔呼唤她。

    许念一激灵，抬手整理被她滚得凌乱的睡衣。

    “你也没睡么？”许念试图和他对话，小心翼翼的。

    “我方便进去么？”

    许念咬了咬唇，把睡衣领口往上揪了揪，“嗯，可以。”

    话音刚落，命运直杵杵站在她床边。

    “睡不着？”他问。

    许念有些沮丧的点头，“一定会影响明天状态吧。”

    “躺好。”命运突然说。

    许念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他的意思。

    下一秒，命运抓着她的肩膀，将她摁倒在枕头上，顺手将被子给她盖好。

    “闭眼。”他说。

    许念也不知道怎么了，自己真就听话地闭上了眼睛。

    微凉的触感落在她的眉间，划过眉骨，带着酥酥麻麻的感觉。

    这种感觉很微妙，许念本来想一会儿偷偷睁眼看。

    可不知不觉间，竟沉睡了过去。

    命运轻笑了声，“怎么如此不防备男人。”

    他指尖轻轻戳了戳许念的脑门。

    转头，书桌上昏暗灯光一点点亮起。

    书桌一侧整齐的摆放着各种习题册，还有一厚沓被写满的草稿纸。

    命运想到那天见许念，她头上带着小黄鸭发箍，穿着绿色绒毛睡衣，奋笔疾书，满眼都是为前程拼搏的光。

    那种样子，真的让人很难忘。

    “放心，明天一定会顺利的。”命运深深看了一眼睡得香甜的少女，起身离开。

    许念一夜无梦，第二天起床神清气爽。

    尤其是她打开窗户通风的一刹那，感觉整个人前所未有的轻松。

    许念展了个大大的懒腰，充满精气神的梳妆打扮。

    崭新的校服，高束起的马尾，许念第一次在全身镜前停留超过了一分钟。

    这是她第一次感受到自己的美，散发着从内而外的自信。

    没有任何污泥能够溅到她身上，没有任何不堪的、全新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