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时好的心好像被这句话触碰了一下，随即翻起一阵怪异情绪。
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种感觉。
就好像凶神恶煞的大哥给淋雨的小鸡撑伞？
孟时好思来想去，一时忘了立刻回复。
或许这就是绘噩梦的原因吗？
能让血不溅到女孩。
孟时好想起她加入梦画工作室接到的第一单，客户是一位流产的女士，她说她梦到那个未曾谋面的孩子在冲她笑。
孟时好绘梦过程中一度怀疑自己的做法是否正确，沉溺于痛苦能更好地拥抱新生活吗？
后来那位客户告诉她，她受孕几率不高，没有意外的话，那个孩子是她唯一的孩子。
她很高兴，若是今生没有缘分成为家人，她祝福那个宝宝去到更好的世界。
她说她感谢孟时好。
孟时好后来便不再以上帝视角揣测客户。
她摇摇头，多想无益，发了模板回复过去。
【好的，改好后会发给您查看，祝您好梦。】
刚闭眼又想起第二天还要拍毕业照，连忙起来敷了个面膜。
这一晚，孟时好又做了梦。
绘梦师的职业病之一，客户的梦也会短期内成为绘梦师的梦。成天构思着用户的梦境，很难不亲自梦到。
但之前的梦都是片段化的，毕竟绘梦师没有亲自感受梦的过程。
但是今晚孟时好一宿没睡好，几乎把一百万的梦照搬了过来。想来应该是一百万的那份文档太过细节，连爆炸的火星撩到指尖都记录其中。
从梦中惊醒发现才凌晨四点的时候，孟时好安慰自己，一百万的职业病，值得。
***
一觉醒来，黑眼圈重得吓人。
孟时好没在意，期末周的时候学校路上的学生都是这种样子，这何尝不是一种院系特色。
她随意化了妆，就出发去学校了。
到校之后去到宿舍，还有室友没搬出去，她去卫生间换了学士服。
再拍个毕业照，孟时好的大学生活就彻底结束了。
孟时好她们系排的时间早，拍完集体毕业照就各自活动了。
广场上做什么的都有。
拍集体毕业照的，个人毕业照的，自带音响放着劲歌金曲的，弦乐队的，街舞社的。
池里的喷泉也时隔很久地开启。
吵闹又和谐。
夏筝男朋友是专业摄影师，今天免费来给她们拍，换了好几个场景，多人的，单人的，那叫一个专业。
孟时好脚下有好几束鲜花，都是朋友间相互送的，每一束都单独拍了照给送花的朋友发去。
她现在捧着的是一束针织毛线花，学校青年志愿者协会的义卖项目。
今天太阳实在过分，拍照是好看，但也实在太晒。
孟时好腾出一只手来把学士帽摘下，举起挡住阳光的方向。
不远处弦乐队的乐声奏起，惊起一群正在觅食的鸽子。
学校的鸽子都亲人，盘旋一圈又飞回原地。
孟时好看了一眼就收回，为了构思那幅画现在多看一眼鸽子都头大。
等调试相机的时候，孟时好直觉有人在看自己，便回望过去。
校领导一行人簇拥着一位男士，从毕业生面前经过。
中间那人太过高大，很难让人不注意。
孟时好眯着眼看到一个侧脸。
就是他。
室友夏筝喊她：“小好，你看什么呢？看镜头啊！”
孟时好转回头来，指着刚刚乌泱泱过去的那团人里面最出挑的那个，“看见没？”
“那人特别像我死去的前夫。”
夏筝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啊？你丧偶了啊？”
孟时好被她认真的语气一噎，“我就是一个比方。”
“可是你今天没戴美瞳诶？”
孟时好连着没睡好，眼睛不舒服，就没带美瞳，现在为了拍照，也把眼镜摘了。
四百度能看出五十米开外是个人都不错。
孟时好乖巧抿嘴：“感觉呢。”
乔思雨说：“我想起来了，就是那个帅到你至今不想谈恋爱的那个跑路的初恋吗？”
孟时好沉默，“这样总结不会显得我很肤浅吗？”
她是那么单纯只图外表的人吗？
你别说，一开始还真是。
要不说人年少时不要遇见太惊艳的人呢。
孟时好大学四年都没谈恋爱，倒不是因为没从创伤中走出来，最主要原因是她看谁都觉得没她那倒霉初恋帅。
追了三年，谈了一个月就吵架跑路。
之后杳无音讯。
谁提起都会说一声晦气。
她那倒霉初恋，倒霉就倒霉在人是真帅，性格也是真对孟时好胃口。
那张脸在高中时期真的特别能哄骗小女生，孟时好就是其中之一。
平时拽得要死，话不说超过十个字，但是偶尔会因为孟时好而情绪外露。
孟时好太容易被这样拿捏了。
高三她集训回来的时候，跟同学抱怨她真是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那人在后面做试卷，破天荒地问了一句，“很辛苦吗？”
孟时好像得了趣，围着他追问：“问谁呢？问我吗？问孟时好吗？你是在关心我吗？你说一句好好不辛苦，我就不辛苦了。”
实际上从说完话那人好像就后悔了，孟时好凑上去的时候他拿书遮住了脸。
在孟时好的记忆里，他就没有对谁有过好脸色。
孟时好一度怀疑自己有受虐倾向，那人脸越冷，孟时好觉得他越帅。
其实倒霉初恋答应和她在一起的时候，孟时好就做好了准备，像天降横财一样，她觉得这人是不是玩玩而已，或者是被自己磨得心软，横竖自己是不会吃亏，就当捡漏了，开心不得了。
开心没一个月呢，人没了，家都搬了。
有说他出国的，有说他被绑架的，有说他穿越的。
孟时好感觉自己也没消沉多久，不超过一个星期吧，偏偏周围人觉得她受了很大打击似的。
好好一小太阳，给整得不转了。
后来怎么劝她的都有，说渣男常有，只是她不幸初恋就是。
最后有人说：“往好了想，可能人没了呢。”
孟时好接受了这种说法，从此她的倒霉初恋又有另一个代号，死人前夫。
于是从此再没人敢在孟时好面前提起她那倒霉初恋。
除非她自己提起。
***
拍了一上午，虽然集体毕业照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拿到，但她们自己拍的已经够多了。
快到午饭时间，孟时好她们找了间常去的店，空调下的大家恍若新生。
等菜上齐的过程中，孟时好吃着冰淇淋，把相册翻来翻去，虽然还没修图，但是她越看越满意。
她挑了笑得最开心的一张单人照，点开打算发在家庭群。
一个下意识，发到梦?画。
不怪她，她现在文件分享首先都是分享给梦?画的客户，多的时候一天二三十次。
肌肉记忆都快出来了。
梦?画为了做到工作留痕，是不允许撤回的。
孟时好深呼吸一口气，气极反笑，给一百万发信息。
【亲爱的客户，不好意思打扰到您了，由于工作失误，发错了图片，这边不允许撤回，所以再次诚挚向您道歉。】
她怎么就是不长记性呢，上次还给客户错发了阴阳怪气的图片，本来要分享到宿舍群的。
还好她反应及时，求了半天，才把客户的差评压下。
孟时好是不会把这种事情怪到自己身上的，与其埋怨自己，不如埋怨老板。
她发微信语音给云秋心：“云姐！我早说了这app还没微信好用！！”
提现手续费比微信还贵！
引来室友关心的目光。
“没事没事。”
忽然收到一个收款提醒：微信到账9999元。
孟时好的怨气又被轻而易举抚平。
学校允许学生在展出作品下摆放衍生周边，明信片、书签之类。都是学生自费制作的，赚钱倒是其次，主要是情怀，如果有喜欢自己作品的想要一张明信片留作纪念，也是对学生的极大鼓励。
孟时好也在美术馆展台放了自己的毕设周边，还放了个收款码，没指望能收到钱，但是能赚一点是一点。
她标价一元一张明信片。
她看着微信收帐小助手，美滋滋，心想是谁这么懂艺术，把那人夸了百遍千遍。
星座运势说孟时好这一个月有财运。
她心想最近这财运来的，真是半点不含糊。
孟时好想起她还有桃花运，她虔诚祈祷把桃花运转换成财运。
***
祝百川忙完一切回到公司，才有空打开手机处理私人事情。
他其实不常用手机，平均屏幕使用时间还不到三小时。现在梦?画已经成为继微信之后的最常使用app。
祝百川看着画师发来的图片，有一种熟悉的感觉，想来应该是上午看见过的成群的穿着学士服的毕业生们。
倒是很巧，这名画师想来也是美院今年的毕业生。
助理建议可以参加一些公众活动，也可以提升企业形象，尤其是毕业季，美院学子是公司的紧缺人才。恰逢美院发来邀请，他就去了。
鸽子飞起的时候他转头去看，目光却逐渐被一个熟悉的身影吸引。
说是熟悉，祝百川根本想不起来。反而看了隐隐头痛。
是个正在拍毕业照的女生，披着头发。
学术帽挡不了多少太阳，反而宽大的袖子滑落，露出一截光洁手臂。
捧着的花格外突出，是用毛线做的花再拼成花束，中间巨大的向日葵。
看来是喜欢，那画师头像也是向日葵。
女生循着他的目光看他，祝百川就匆匆收回目光。
***
孟时好吃饭时不看手机，本来打算如果吃完午饭一百万还不回消息，她就让云秋心去解释。
结果没多久，一百万就回消息了。
【没事】
【毕业快乐】
两条消息间隔了大概一分钟，他人还怪好的。
【那个女孩就按这张图上的人来画吧。】
哈？有没有搞错呢？
有没有可能照片上是她本人呢？
孟时好甚至想直接发个问号过去。
把自己画在客户的画里，倒是新奇的体验呢。
孟时好觉得此举甚是没有边界感。
但是想到一百万，又可以接受了。
而且孟时好没打算把这位vip客户的梦画成写实，这种梦境也难以写实。
她强硬把一百万的话理解成，画上的女孩要这种发型和妆发。
她委婉回复：【好的，我会做相应的艺术处理。】
这件事就暂且这么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