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饰

    杨微月并不惊讶她能猜出来,她怅惘地轻叹一声,算是默认了她的猜测。

    阿璃沉默了,她没想到钟家的事跟章宁家有关,更没想到杨微月也跟他家有关。

    而此前用青葙子给她下毒之人,是德妃。

    那么,当年给长公主和章宁下毒之人,是否也是德妃?

    阿璃蹙着眉头,百思不得其解。

    假如真是德妃下的手,那么当年她一定与长公主有矛盾,由此对章宁的态度也并不会很好。可她明明又很看重章宁,将自家端庄秀丽的侄女叶意兰从益州召来要许配给他。甚至在察觉到她和章宁的情谊后,又多番敲打她。

    一前一后,态度截然不同。莫不是中间这十余年有什么变故?

    还是说,给长公主下毒之人另有他人?

    “若是没有十足的证据,不要胡乱猜测,否则只会让自己心生烦恼。”杨微月低声道,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

    杨微月又叹息一声,“我这一生,恣意快然,随心所欲,几乎没什么遗憾。唯一一件难以忘怀的便是当年长公主的事。长公主同我十分交好,我亦常去府上请脉。驸马壮年病逝,她亦伤心而去。可我知道,长公主去得蹊跷,明明是中了毒,中了难以察觉的毒。她查不出下毒之人,我也找不出解毒之法,只能令她含恨而终。此亦是我终身遗憾之事。”

    阿璃听出她语气中无限的遗憾怅惘,低声安慰道:“姑姑别介怀。我想,当年若非是你发现了中毒之事,恐怕章宁世子亦难逃毒手,当时便跟着长公主去了,也不会活到现在。好在如今,他身上的毒已经彻底解了。长公主和驸马在泉下有知,也能宽慰许多。”

    杨微月拍着她的手,“我知道你会帮世子查当年的事。此事涉及宫帏旧事,必定十分凶险。你且要小心万分,能查便查,不能查就别强求。你性子冲动,可得谨记,保命要紧。”

    阿璃点点头,“姑姑,我知道的。”她顿了顿,又说,“姑姑,此事由我自己去查。你不必挂心,好好替秋迟看着千金阁。”

    杨微月却摇摇头,“我挂心半生,如何能割舍。我在背后默默助你,就当是为了当年不瞑目的长公主。”

    阿璃还想说什么,杨微月阻止了她,“好了,好好吃饭吧。此事不着急,且慢慢筹谋。”

    *

    “属下在孙婕妤宫外观察许久。她被禁足宫中不得出,往来唯有例行送膳食的宫人。”蓬莱宫中,流云正在向祈珺禀报。

    李沅沅临终前曾问过流云,让她自己选择去向。流云主动选择了跟在五皇子身边,仿佛还在为李沅沅效力。

    “请殿□□谅,属下若回到临安,身份实在尴尬。”流云向祈珺讲述了自己的身份。原本是太后安插在李沅沅身边监视的,却因实在同情公主遭遇而甘愿为她效力。

    祈珺留下了她。一为她和李沅沅的主仆情,二为自己身边着实没几个能信任之人。

    “你是宫中的生面孔,对宫中人事原本就不熟悉。又因是越国来的,旁人难免提防着你。”祈珺沉吟道,“可正因如此,也许你能发现其他人不知道的事情。”

    他淡淡地看着阴雨绵绵的天空,“得空了你出宫去查查孙婕妤在京中有哪些往来。我要知道谁是她的幕后主使。”

    “是。”

    祈珺又笑了起来,脸上是难得的轻松和天真,“阿姐的郡主府已经安置好了吧?我让你送过去的东西都送到了吗?”

    流云亦含了一丝笑容,“都送到了,钟殿下说您要是再赏赐可就放不下了。”

    “阿姐值得。只不过再多的好东西也比不过浔阳小院的一碗一盆。”祈珺的笑容里融进些许惆怅。他静默了好一会儿,才继续说笑,“阿姐比我这个皇子好,竟然先住进了府邸。”

    流云听见不敢接话。五殿下自然也有府邸,原本是大婚后住进去的,可惜公主终究没这个福气。

    “父皇命我在宫中好生调理身体,倒像是把我跟表哥一样禁足了。”祈珺撇嘴摇头,“否则我该去找阿姐的。”

    “殿下您就安心养身子吧,来日方长。”流云道。

    祈珺挑了挑眉,“表哥那里怎么样了?”

    “世子那里看守很严,什么也打探不了。”流云皱着眉头,“不过,昨日有位御膳房的小公公私下来找属下,说是几道江南点心,想问问越国的做法。”

    “怎么,你觉得奇怪?”祈珺心中一动。

    流云语气带着犹豫,“属下来自越国,虽才来不久,可也发现宫中对属下好奇的并不少,打听情况的也有。可那位小公公却令属下印象略深刻,他问的是春日的青团,还提了一句五殿下爱吃。属下不明其意,特来请示殿下。”

    “青团?”祈珺嘴角绽开笑意,“我的确爱吃。他既然问你,你就好生同他说说。”

    “属下遵命。”流云道。

    *

    进宫谢恩的日子到了。

    还未至黎明,阿璃便已起身梳洗,宫中礼仪繁琐,断不能出错。

    从宫里出来的婆子,自然是顶好的。阿璃看着镜中的自己,经她们巧手妆扮过,自是明眸秀色,雪肌花容。今日是觐见皇后娘娘,所妆所饰倒是端重不失素净,明艳透着清丽。既不过分出彩令人瞩目,也不低调简朴失了身份。

    虽已点缀了成套的头面,但梳头妈妈仍觉不够,建议再用簪子以点睛。

    吴大娘将首饰匣子打开,把发钗一一摆在梳妆台上,“姑娘用哪支?”

    阿璃一眼扫过去,并未说话。她的心里忽然涌起一股冲动,想簪上那支特别的发簪。

    那支王熠送给她的简约古朴的簪子。造型是一朵玉斧花的簪子。

    她若戴着那支簪子在宫中行走,一定会有人认出那是玉斧花。她就如同一块石头一般,将平静了十余年的后宫,再次激起波澜。

    只要有一丝涟漪,那便是有迹可循,将当年的真相一点一点拽出来。

    阿璃攥紧了拳头,心中的冲动越来越强,几乎要张口唤来小涟去将它翻出来。

    可最终她忍住了。现在还不是时候,她对后宫众人知之甚少。冲动行事只会打草惊蛇。反正她封了郡主,以后进宫的机会那么多,还愁没有戴那支簪子的机会吗?

    “在临安时,越国的太后娘娘封我为义女,赏赐了一支并蒂芙蓉红宝石金钗。此次进宫我当向皇后娘娘禀明此事,既如此,便戴那支金钗吧。”阿璃轻声道。

    吴大娘立即从锁着的箱子里取出来,小心翼翼插入她的发髻之中。

    *

    进入宫门时,天微微亮,几缕玫瑰色的朝霞扯散在空中。

    今日不再淫雨霏霏,开始放晴了。但愿所有事情都能如此拨云见日,阿璃一想到此时她与章宁都在宫里,近在咫尺,忍不住嘴角上扬,心情莫名不再那么紧张。

    “郡主来得好早。且稍等片刻,皇后娘娘正梳洗。”皇后宫中,宫人出来对阿璃道。

    阿璃规规矩矩等候在庭院中。庭院里正盛放着许多春日的花儿,一看便是精心培育好的,姹紫嫣红,又带着清晨的露水,当真是朝气蓬勃。

    她忽然想起从前还是美人琉璃时,也见过皇后一次。那次的皇后娘娘可远远没有如今的慈祥,她怒目圆瞪,斥责她和几个妃嫔不安分守己,闹出许多风波来。然后就将她挪去了特院。

    现在想想,当初的斥责背后是她细作身份的暴露的隐形处理。宫里少了一位未被临幸的美人,世上多了一个历尽坎坷的自由人。

    过了一会儿,太阳出了云层,宫人将阿璃请进殿中。

    皇后娘娘端坐在上方,阿璃按着宫规跪倒行礼。

    “赐座。”皇后十分满意她的礼数。

    阿璃施施然坐下。

    “郡主府里还住得习惯吗?”皇后问道。

    阿璃起身答道:“回禀娘娘,郡主府服侍的人十分尽心,儿臣感念娘娘恩德。特来拜谢娘娘。”说完又行拜礼。

    “好了,坐下吧。”皇后轻轻抬手。

    阿璃依言而坐,目不斜视。

    “你既封郡主,食皇家俸禄,便不再是白身,行动不可自专。前事既往不咎,自今往后,谨言慎行,凡事当以我大姜朝为重。”皇后声音不大,却自有威严。

    “钟璃受教。”阿璃再次起身行大礼拜倒。

    皇后命她起身,将她仔仔细细端详一番,换上一幅慈祥的面容,笑道:“院中百花争艳,你也瞧了好一会儿。可觉出哪朵最好看了?”

    阿璃道:“娘娘宫中的花皆乃奇珍,儿臣只觉繁花似锦眼花缭乱,朵朵都是仪态万千。”

    皇后掩嘴轻笑,“你来之前,那些花儿是万紫千红。你来之后,它们都是俗物。依本宫看,最艳丽夺目的,当属你头上那一朵。”

    她招手,“走上前来让本宫好好瞧瞧。”

    阿璃缓缓上前,在皇后面前跪下。

    皇后将她头上那支并蒂芙蓉红宝石金钗看了一会儿,点点头,“这支金钗不论是用料还是工艺都是顶级,本宫瞧着不似寻常之物。倒也衬得上你这般绝色容貌。”

    阿璃不慌不忙道:“禀皇后娘娘,这支金钗乃越国太后所赠。她知道儿臣于汉水救了五殿下,便赏赐了金钗,并封儿臣为义女。儿臣今日进宫,一为谢恩,二为禀明此事。”

    皇后闻言,淡淡地笑了,“越国人到底小气。你救了珺儿,这等功劳,就一支金钗、认个义女打发了。哪有你南平郡主府的大气。”

    阿璃道:“儿臣救五殿下乃是本分,不敢居功自傲。得封郡主,实乃皇恩浩荡,儿臣感激不尽。”

    “起来坐着吧,”皇后转头吩咐大宫女,“去把本宫那条多宝珍珠金项链取来。”

    大宫女立即便去,不到片刻便返回,手里捧着匣子,呈给皇后。

    皇后伸手轻轻抚着匣子里的首饰,眼里隐隐有流光溢彩,“这条项链是西域进贡的。本宫初次见时便心生喜欢,这上面镶嵌的诸多宝石,仿若天上繁星璀璨。又如众星拱月,衬托出最下面的金精。”

    她将项链拿起来放到阿璃身上比划,“可惜它过于异域,融不进皇后的妆扮里。也不适合给太子妃和其他皇妃。秘宝蒙尘,只待明主。如今看来,给你正合适。”

    阿璃略略瞥了几眼项链,只见它通身黄金,链子上镶嵌了玛瑙、玉髓、珍珠、水晶等等宝石,当真如皇后所说璀璨夺目。坠着的那颗金精宝石,初看并不耀眼,细细一看却深邃神秘,极好地中和了黄金多宝链子的光芒四射,将那份张扬压了下来。她一看便知其贵重。

    “此等宝物,儿臣如何受得起?”

    皇后将项链放回匣子,让大宫女放到阿璃身旁,“用上再多的点缀也不过是一件首饰,比不上本宫看重你的心意。”

    她含笑看着阿璃,“宫中都是皇子,没有公主。如今有了你这位郡主,也算是添了些女儿家的热闹。”

    阿璃乖巧地听她说着话,并不主动回答。

    皇后收敛了笑容,淡淡道:“听说你身边有好些越国人。”

    阿璃心中一紧,仍然乖巧道:“回禀娘娘,儿臣身边确实有越国人。”她将明枝、丁松等人一一向皇后禀明。

    皇后听罢,并不言语。

    阿璃飞快看了她一眼,深吸一口气道:“儿臣还有一事要禀明娘娘。”

    皇后淡淡看着她。

    阿璃定了定心神,道:“儿臣在越国时,与一位女子交好。她唤做白萱,是临安白家的女儿。她家族被贬,父兄都去了琼崖岛。她虽不必跟去那穷苦之地,可也难在临安立足。所以儿臣邀她来了上京,若得娘娘垂怜,儿臣想请她一同住在郡主府。”

    “临安白家?”皇后略略眯起了眼睛,“既出自世家,想来底细是干净的。郡主府赐给了你,你自己做主便是。”

    阿璃连忙跪谢。

    “不过,”皇后语气带了些许凌厉,“你要记得你是姜国人,断不可做出通奸叛国之事。”

    “儿臣谨记于心。”

    片刻后,皇后又缓和了语气,“上京城的贵女们见多了,本宫倒想瞧瞧那越国临安的贵女是个什么做派。日后安顿好了,你带那位白小姐进宫来吧,也让本宫好好瞧瞧。”

    “儿臣遵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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