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恨

    有越国最好的太医用最好的药物医治,阿璃恢复情况十分良好。

    能下地了,她立即请求王熠让太医给她打造了一把木质轮椅。轮椅一做好,立马就请刘凝推着她去见太后。

    “你这三番五次都死不了,命大得令人叹服。要不是哀家不信鬼神之说,恐怕都要学民间用些歪门邪道借走你身上的气运了。”太后淡淡地看着她。

    阿璃坐在轮椅上,不卑不亢道:“太后福泽深厚,自有天家护佑。臣这点命数入不了您的眼。”

    太后抬眼去看她身后的刘凝,见她小小年纪却是难得的气质沉稳。正是身体抽条的年纪,遗传了刘轩挺拔的身型,整个人看起来修长瘦削。

    “刘家丫头,哀家记得你十四了,是该相看人家的年纪了。”她嘴角噙笑。

    刘凝倒也大大方方,走上前来朝太后行礼,“回禀太后,臣女承父志。愿为我大越尽献绵薄之力,将国家大事置儿女情长之上,是以尚未考虑婚嫁之事。”

    太后噗嗤一笑,朝她招招手。刘凝缓步上前,走到太后面前。

    “你这孩子说的还是孩子气话。大越有咱们贤明的皇帝治理着,要我们这等女子献什么力?”太后亲切地拉着她的手,轻轻拍了拍,“你呀,就好好地在闺阁里呆着,等着刘大将军相看好了人家,将你美美地嫁出去。”

    刘凝不羞也不恼,低头淡淡地笑着,也不回话。

    太后轻叹一声,“哀家人老了,一时间竟然想不起来这临安城内有哪家尚未婚娶的公子配得上你,唉。”

    她看向阿璃,又轻笑起来,“哀家真是糊涂了,光知道临安城,却不知天下之大,好男儿多得是。哀家让沅沅去姜国替你看看,那上京城有没有合适的。”她话锋一转,“哎呀”一声,“哀家忘了,那刚来了临安的章宁世子不就是一表人材嘛。他与你父亲一样都是行军打仗的,和你也会有许多聊得来。况且他在临安时,常与你父亲来往,相对熟稔。若是你父亲觉得可以,哀家便让皇帝去说说看。”

    刘凝做乖巧状立在她身边,“太后娘娘抬举臣女了。臣女幼时随父亲在军中生活,没学过什么规矩礼仪,怕是高门大家都嫌弃臣女粗鄙不知礼节。至于章宁世子,他已与璃姐姐定下婚约,我还等着喝他们的喜酒呢。至于父亲,太后娘娘您若得空且帮帮臣女劝劝他。他一喝醉了就拿臣女开玩笑。有一次臣女练剑,他醉醺醺过来,说臣女出剑无力,练得不对,非要臣女去搬花园里的大石头练臂力。又说臣女天天练剑太好动了,该静一静,要去教坊请乐师来教臣女弹琴。一会儿搬石头,一会儿弄琴弦,得亏他想得出来。”

    太后闻言,哈哈大笑,全然不顾端庄的形象,伏在椅子上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哎呀呀,这真是这些日子以来哀家笑得最开心的时候。你们父女俩可真有意思。你这孩子不错,哀家很喜欢。”

    阿璃看见她笑得前俯后仰的样子,心里已经翻了不下十个白眼。好端端的,提章宁做什么?她难道不知道他俩的事?说白了,还不就是故意给她难堪。

    不过,想到今日的目的,阿璃忍下了这口气,不急不慢,像一个旁观者那样冷眼看着太后做戏。

    刘凝见太后笑够了,快速瞥了眼阿璃,柔声道:“太后娘娘,璃姐姐亲手做了几味糕点孝敬您,您且尝尝吧。”

    太后冷冷道:“她一个受重伤的人还亲自做糕点,她敢做,哀家可吃不起。”

    刘凝轻轻撒娇道:“太后娘娘,是臣女帮着一起做的。就算您不吃,看看样式也行。都是寓意极好的样式,博得您一笑也是好的。”

    太后立即换上笑脸对着她,“既然是你做的,那哀家看看吧。”

    刘凝高兴地将带来的食盒拿出来,在远芳的帮助下把糕点一一呈在托盘里,放在桌子上。远芳当着太后的面,一一用银针试过了无毒,才放心地退下了。

    “太后娘娘,这道糕点叫做秋水长天,这是松鹤长青,这是如沐春风,这是落英缤纷。”刘凝指着那些五颜六色的糕点,边展示边介绍。

    太后饶有兴味地看着,赞许不已,“样式是用了心的,取的名字也好听,不错,不错。”

    刘凝笑道:“这些名字都是璃姐姐想的。”

    太后嗔怪地看了刘凝一眼,“你这孩子,哀家心情稍微好转了一小会儿,你一提她,又扫兴了。你们这些人啊,总是不让哀家高兴久了。”

    她收起笑颜,静默了一会儿,朝刘凝挥手示意,“你先退下吧。”

    刘凝立即恭谨地退出殿门外。

    “说吧,你这刚能下地就迫不及待来找哀家,所谓何事?”太后开门见山地问道。

    阿璃看了她好一会儿,低声道:“太后娘娘,臣的姑姑和秀秀,还请您放过她们,准许她们出宫去。”

    “呵呵,”太后冷笑两声,“我就知道你是为了此事。”

    她向后靠,躺坐在椅子上,慢条斯理道:“柳家已经平反,骆家一案也妥善处理。不日你就要离开临安去姜国,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你要知道,事事不能全如你意。还想她们两个离开?你别太过分。”

    “太后娘娘是担心她们会把宫里的秘密带出宫外。可臣向您发誓,此事断然不会发生。”阿璃坚定道。

    “只有死人才不会泄密。哀家答应留她们性命已经是格外开恩。”太后淡淡道。

    阿璃神色平静,“太后娘娘,姑姑和秀秀守住秘密守了这些年。既然从前不曾说,那么柳家与骆家的事情了结了就更不会说。如果要以当年事威胁于您,早就宣之于众了。可那日我受伤以来,即便姜国使团的人多番问询,姑姑也不曾吐露半句口风。更是以越国为重,好生劝服他们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太后闻言连连冷笑,“你是想说,哀家不该恩将仇报赶尽杀绝。哀家应该承她们这份情,是吗?”

    “臣不敢。”阿璃道,“臣只是想说,无论过往种种,我们始终记得自己是越国人。大局当前,不会因个人恩怨而陷朝廷于水火之中,令他国有可趁之机。”

    “可你们三个,她们从大理而来。而你已经不是越国的柳芙卿了,你是姜国的钟璃。不过不管你究竟是谁,你都难以放下心中的深仇大恨,你对哀家有恨。”

    阿璃定声道,“过往种种,早在臣自戕的那一刀烟消云散。臣在病中时常想起秀秀的话。她不怨恨我,希望仇恨终结,不再彼此内耗。臣亦有所感,就算心里一直恨着太后又能怎样?难道要与您同归于尽吗?臣之祖父和父亲对越国忠心耿耿,若是要与您和皇上拼个你死我活,当年就做了。但他们甘愿赴死,只求越国安定。如今臣也是如此,不愿被仇恨消磨。如今柳家已经平反,臣,不愿再恨着太后。”

    她抬起头,直视太后的眼睛,“太后娘娘曾收臣钟璃为义女,臣以后仍是半个越国人。臣前去姜国,愿做一个太后在上京的耳目。”

    太后盯着她看了许久,眼神深邃。

    “做哀家的耳目?可你不是跟皇后站在一条线上吗?”

    “皇后娘娘和太后娘娘都一样,不希望越国陷入战乱。而臣将竭尽全力,在上京为越国争取休养生息的时间。”阿璃道,“太后娘娘,臣三人活着可比死了更有价值。”

    “你的条件的确不错,真让哀家动心。且待哀家好好想想吧。”太后道,“不过,即便哀家放她们出宫,她们也不能跟你一起去姜国。”

    阿璃张嘴想说什么,太后却以手势制止,“好了,此事容后再议。你且好好盘算盘算,怎么能安全回到上京吧。”

    阿璃面露疑惑。

    “想当年,你可是以美女被姜国江南总督进献到上京。如今虽有了另一重身份,又与章宁和祈珺结缘,可终究来路不明。等你过了这一关又一关的,再来报答哀家吧。”太后慵懒地笑了起来。

    *

    天蒙蒙亮,陆重明踩着深秋的重霜步行至城门口。

    远远地,他便看见有个身影在那里踱来踱去。

    “韦兄起得比我还早。”陆重明不疾不徐走过去。

    与他的气定神闲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一脸焦虑的韦远。陆重明走近了瞧见他眼下一圈乌青,便知道这一夜他都没睡好。

    “韦兄你还是没把我的话听进去,你这般沉不住气,可不要先乱了阵脚。”陆重明淡淡道。

    韦远一开口就带着沙哑声,“陆兄这话就见外了。我怎么可能不听你的话,虽然道理我懂,可我这心里始终不安。老实说,我在彭蠡泽驻军这么多年,什么场面没见过,就连彭蠡泽里光怪陆离的传闻我都不曾怕过。”

    他舔了舔干嘴唇,低声道:“可这段时间以来,我总是心神不宁,隐隐觉得要出什么事。”

    陆重明皱着眉头道:“韦兄是不是担心,同样是使团行径之路,半年前汉水之事会再次出现在彭蠡泽?”

    韦远不说话,过了好一阵子才叹息一声,“有陆兄助我,汉水之乱定然不会在我所管辖的彭蠡泽上演。不过,俗话说,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我不怕正面迎敌,就怕玩阴的。我一介武夫,哪懂这等算计。”

    “韦兄自谦了。陛下肯放心让你守彭蠡泽,必是因为你文武双全,才能出众。明枪也好,暗箭也罢,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相信你能对付。”陆重明微笑地看着他。

    说话间,便看见远方弥漫的大雾中,缓缓出现了队列的身影。

    两人立即站直了。

    队列缓缓而来,在城门口停下。主位的马车上缓步走下来一人。

    “总督大人,别来无恙。”陆重明含笑道。

    江南总督吴振安走到二人面前,神色并不如他那般高兴。他神情淡然拱手道:“陆侯爷、韦将军,辛苦二位久等了。”

    “吴大人见笑,原本早该去总督府上拜访的。可使团事务繁忙,五皇子和皇妃又需静养。是以不敢随意离开浔阳。还请吴大人见谅。”陆重明丝毫不介意他的冷淡,仍以热情报之。

    吴振安仍是淡淡的神色,“微臣不过小小臣子,哪里比得上五殿下的尊贵。是该我早做安排在浔阳迎接,如今姗姗来迟,还望陆侯爷在殿下面前替我美言几句。”

    “吴大人言重了。五殿下早早吩咐低调行事,少给地方官员添麻烦。知道吴大人事务繁忙,是以不愿打扰。”陆重明道。

    韦远趁机道:“殿下已在城内等候,请吴大人先行入内。”

    三人同行,共同朝城内而去。吴振安所带来的队列和韦远的队列合在一起,跟在他们身后。

    一路简单寒暄着,不一会儿就到了浔阳府衙。

    “微臣吴振安拜见五皇子殿下。”吴振安朝祈珺行大礼。

    “总督快快请起。”祈珺端坐在上方,做了个请起的手势。

    吴振安先进行了一番请罪,自己没有事先安排好接待五皇子之事。

    祈珺微笑着将此事轻轻揭过,“是本王要在此地静养,何必劳动大人耽误总督府事宜。”

    吴振安道:“如今快要入冬,浔阳到上京之路愈发难行。微臣斗胆,敢问殿下如何计划行程。微臣方可安排行事。”

    祈珺不疾不徐从案桌上拿起一文书递给他,“使团从临安出发前,我就发函回宫。此番出使越国,我与王妃皆是疲惫不堪,若是勉强前行,必于身体不利。所以在这浔阳城好生修养。父皇已经恩准了,冬日寒冷,不必舟车劳顿匆匆赶回。”

    吴振安接过文书细细看了,仍然面无表情,“微臣谨遵圣旨。”

    祈珺又笑道:“我和王妃在此地,想安心静养,既不扰官亦不扰民。随行有陆侯爷的夫人照料,宫里也指派了太医来浔阳。所以吴大人不必过多顾虑。”

    “一切听殿下吩咐。”吴振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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