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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掷千金

    景德五年,十一月十八日,冬至。

    冬至夜,越陵的习俗是为逝去的亲人放一盏河灯以表思念。

    天已经完全黑下来,街上人潮攒动,人人着素色衣裳,手持一盏莲花河灯,缓缓朝城东的长明河边走。往长明河走必经安乐街,安乐街有一处气氛却与别处十分不同。

    安乐街的风怡楼的楼门口此刻乐音不断,说不上是敲锣打鼓那般热闹,贴了些红纸又铺上红毯,倒也张罗得喜庆又张扬。

    风怡楼是越陵最热闹的青楼,既做男子生意,也做女子生意,分做东西两楼。街上人来人往,风怡楼这一出引得众人频频侧目。

    “怎的这般吵闹?”

    一架黑色的马车在安乐街停下,马车内的主人问了一句,随后马车上跳下一个穿着淡黄色裙衫的小姑娘。只见她朝着人群中走去来回穿梭,没多久就一脸恍然地回了马车边,对车内的人说道:“殿下,前头的风怡楼来了个新小倌,今夜首次露面秀艺,听说啊…”

    说道这里她顿了下凑近马车的窗口处,放低了声音继续说:“那小倌长相像极了首辅大人。”

    “哦?”马车的帘子被挑开,里边的人露出半边的脸,眼帘微挑,曼丽又懒怠,她望了一眼不远处的风怡楼,扬了扬唇,起身道,“倒是有趣,便去看看吧。”

    马车原地候着,小姑娘扶着人下了马车,前边有侍卫开路,二人便朝着风怡楼走去。

    风怡楼门口凑热闹的人多,侍卫一上前纷纷噤了声退到两边去,没多久就开出条道来。

    “诶呦,是长公主殿下来了。”风怡楼门口迎来了一位风韵犹存的妇人,妇人三步并两步地小跑到她口中的长公主殿下跟前,施了个礼。

    从马车上下来的正是燕靖的长公主,游弥棠,封号靖荣。

    取国号一字为封号,有此殊荣者自燕靖开国以来第一人,可见其尊贵。

    游弥棠眉眼秀致,皮肤白皙,唇色薄粉,面上略施粉黛,着玄色秀暗纹的常服,如男子般束高发,美中带着利落与英气,通身透着难掩的贵气,清逸洒脱,令人不自觉地垂下头来不敢多看。

    “如娘,几日不见,倒是越发地美了。”游弥棠手中执着一把小巧的白羽贝雕扇,轻挑起美妇人的下巴。

    那被称作如娘的美妇人顺着羽扇起了身,笑容越发灿烂,“殿下莫不是在取笑如娘,殿下倾国之姿才是真真儿美得叫人难以移眼呢。”

    如娘迎着游弥棠进了风怡院西楼的雅间,转头吩咐人上酒菜,满含笑意地站在游弥棠身旁伺候,亲自给她斟酒。

    “许久不见殿下,不知今夜是什么风把殿下吹来了奴家这儿。”

    游弥棠身后的小姑娘给她揉着肩正舒服,闻言才抬了眼瞧着如娘,打趣道:“许是东风罢。”她随意地晃着手中的羽扇,又道,“听小络说你们这今夜有个姿色难寻的小倌要露面,特意来瞧瞧。”

    如娘听她这话顿时嫣然。小倌长得有姿色不算什么,但是长得像朝中那位首辅大人的小倌,不说美貌,光听这长相就十分吸人。

    今夜来的客人,无论男女,大多是来瞧这位的。

    “这小倌啊是有些福气。奴家刚见到时着实吓了一跳,还以为是风怡楼出了什么不得了的事儿惊动首辅大人亲自过来一趟,赶紧给他请到雅间坐下。”如娘抚着胸口,继续道,“再三确认才敢相信他当真不是首辅大人,不过是从嘉州过来被骗了钱财,身无分文无处可去才来了奴家这讨口饭吃,不成想被奴家当作首辅大人亲自招待着。”

    如娘用绣帕捂了嘴笑了笑,眉眼弯弯,继续道:“现下想起来他风尘仆仆十分落魄,虽与首辅大人长得相似,那气质却是相差甚远。”

    游弥棠饮着酒静静听着,并不说话。

    如娘见她听着,也没停:“奴家将他留了下来,原想着应当是个机灵的,先打发他跟着做些端茶倒水的活儿,结果做事笨手笨脚的摔了不少东西。好在啊客人十分喜欢他,奴家就调教了他一段时间,因着他那张脸,奴家可是花了好大一番力气安排妥当,这才敢让他露个面儿,人是不敢留在风怡楼,就趁着今夜打发走了算。”

    游弥棠饮尽了杯中的酒,这才开口问道:“叫什么。”

    如娘嫣然一笑,又给游弥棠续了酒,道:“施临,年方十八。现在时候还早,殿下可要见见?”

    游弥棠一手撑在桌上,一手摇着羽扇,摇了摇头,道:“不必了,如娘自行去吧,本公主瞧眼就走。”

    如娘施了礼退下,游弥棠便招手示意身后的小络落座,小络应了声欢欢喜喜地坐下。

    二人饮了没几口茶,楼里就从悠扬婉转的乐曲变成缠绵欢音,今夜楼里的重头戏开始。

    游弥棠饮着茶看向楼中的舞台。

    她所在的雅间处在二楼,从这间雅间的窗口望去就能直接看见正中央的舞台,是最佳的观赏位置,楼底没有房间也不设座。舞台不远处才摆了迎人的桌椅,坐满了客人与伺候人的花娘和小倌。

    有红色的薄纱幕帘层层从楼顶落下,红纱重重叠叠地从舞台布置到了窗边,遮住最中央舞台,只看见隐隐约约有道身影,在乐曲与笑闹声中起舞,那舞姿柔而有劲,身形修长而有力,翩然于舞台中央。

    乐曲逐渐走向高潮,层层红纱缓缓落下,落了一半到台上,舞台上的那道身影逐渐跃然眼前,面若桃花灿灿,身姿如风,宛若游龙。

    台下一阵惊呼。

    除了那动人的舞姿,那张脸,更令人拍案叫绝。

    像,实在是太像了。

    游弥棠端着酒杯晃了晃,饶有兴致地盯着舞台中央的人儿。

    此时舞毕,台下的气氛也十分浓烈,平日里玩惯了的客人开始叫价,价格一个比一个夸张,如娘掩着面,笑得合不拢嘴。

    台下已经有人从一百两喊到了五百两。

    京中贵女不乏好美色不差钱的主儿,今夜这位小倌与众贵女心中的梦中人,当今的首辅长相十分相似,只那张俊美的脸就足够吸引人,如何让众人不心动。

    游弥棠一言未发,也不再看向那小倌,好似对那小倌失了兴趣,慢悠悠地喝着自个儿的茶,无意参与这场夸张的叫价。

    五百两已经喊到了第三次,小络瞅了两眼,道是户部尚书陈府家的二小姐出的价。

    原是要定下的,楼内却忽然陷入黑暗之中。

    风怡楼的灯火在一瞬间被熄灭,只余几盏微弱的烛光晃动,一时间楼内陷入了一片混乱之中,四处发出各种惊呼声,刀光剑影霎时间闯入了这房间里。

    游弥棠一把推开身旁的小络,躲开了从另一边的窗口向她们疾驰而来的利刃,将她推到了角落,正靠近门边,同时向她喊一声“跑!”

    同时她翻了身从靠廊的窗口跳出,跳到了外廊上,小络见她脱身也立即从门口逃走,二人一左一右分开逃跑,刺客即刻分了两批人追着她们。

    楼内早已乱作一团,尖叫声此起彼伏。

    游弥棠伸扯了廊边悬起的薄纱往后扬,薄纱一时挡住了最前面追着她的几个黑衣刺客。

    黑衣刺客见眼前有东西,直接一剑刺去,反倒被薄纱缠住,薄纱太轻太薄倒不好用剑划开,黑衣刺客用力一扯将薄纱扯断,黑夜中巡视了一下喊了一声继续追。

    游弥棠已逐渐适应昏暗的环境,在这片刻间观察了四周,其余雅间虽混乱却没有刺客,人是从她房间的外窗翻进来,这批刺客是冲着她来的。

    她思量片刻欲离开风怡楼为妙,风怡楼人多路狭,不如趁乱离开也好求救。

    而此时黑衣刺客为首的人也寻到了她的踪迹,追了上来,手中的剑直直向她扑来。

    游弥棠用羽扇勉强挡了一下,剑落在栏上断了半截,黑衣刺客大约有十几号人,都围了上来,一步步将她逼到角落,游弥棠缓缓地向后撤,靠到了墙面。

    游弥棠心中暗叹一声,步子一转翻进房里,房内无人,她一脚踢了桌子砸向一同进来的刺客,刺客一剑劈开,她趁此空隙从窗口借力向外跃去,抓住薄纱顺势跳下一楼。

    没落在预料之中的地面上,黑暗中忽然有人出现将她接住,二人撞到一起倒在了地上,那人做了肉垫发出一声细微的闷哼,她在微弱的光中依稀辨出这张脸是何人。

    他们身后传来几声薄纱撕裂的声音,这薄纱根本承受不住人的重量,是刺客跟着追下来了。

    游弥棠听到动静立即起身想要往大门的方向跑,那人跟着起身扯了她的袖口,说了一句,门口还有刺客,这边有路。

    游弥棠抬头望了他一眼,那张陌生又带着几分熟悉的脸在黑暗中越发清晰起来。

    游弥棠对着他低声说道:“带路,有赏。”

    那人听见这话无声轻笑,拉起她的手腕带着她在四散躲开的人群中上了楼,他们同时放轻了脚步,摸黑在绕人的楼里拐了又拐,穿过重重的房门。

    游弥棠在逃跑的间隙瞥了他一眼,他的侧脸在黑夜中变得有些模糊,正专注地看着前方的路,在感受到她目光的瞬间回望,同她对上了视线,那双幽沉的眼眸隐约透露出一丝温柔,带着点安抚的意味。

    那人最后将她带到了风怡楼的后方,应当是休息的地方,已经将刺客甩远。

    这一片人少了许多,那人带着她进了一个房间,将房门锁上后他做了对着她个噤声的手势,二人靠着门侧无声地站着,细细听着门外的动静。

    门外传来几声脚步和开门的声音,由远及近,游弥棠同他对视了一眼,双双蹲下身子以防被人看到窗影。

    没多久那脚步声又变远,想来是去了别处搜查,二人松下一口气。

    半刻后就听见有人大喊一声“撤!”,应当是小络的信号发出去带人赶过来,刺客似乎已经离开,一场突如其来的刺杀就这样结束了。

    窗边挂着灯笼的在夜风的侵袭下摇晃着,发出细微的声响,变得更加安静,月光透过窗纱落入房中,洒下一片寂落的清辉。

    “这是你的房间?”游弥棠随口一问,那人点点头不做声。她起身打量起这个房间,陈设简单,干净清新,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不过,桌上那本书…

    游弥棠上前两步,看清了桌上那本书的内容,十分活色生香。

    她转头看向身后跟着的人,目光中多了明显的探究之意,调侃道,“公子倒是个好学之人。”

    那人顺着游弥棠的方向已经看到了桌上摊开的书,面色霎红,顿时越过她,将书一合,甩到了床尾。

    “非礼勿视。”他躲开她的目光,面色仍是有些不自在,轻咳了一声,说道,“我带你回去。”

    那人将游弥棠带回了风怡楼的大厅堂,小络正带着侍卫在那焦急地四处寻她。见她回到厅堂,众人隔开了外人将她团团围住,小络上上下下地察看她哪里有受伤。

    游弥棠摆摆手,问道:“无事,如娘在何处?”

    “奴家在这呢。”如娘摇高了手中的香扇,侍卫得了令放她靠近。

    “殿下吓死奴家了。”如娘一脸的担忧,眼中含泪,靠近游弥棠身前将将要跪下,“要是殿下有个什么好歹,奴家这可如何担待的起。”

    “同你无关,如娘莫怕。”游弥棠扶住她,理了她鬓边散落的发丝。

    游弥棠安抚好了如娘,吩咐侍卫帮忙维持秩序,好在这次的刺客虽人多,却并未伤人,众人只是受了些惊吓,如娘一一去安抚,长公主殿下在此候着,众人也不敢不给面子闹事,都应下了如娘许的好。

    “那本小姐下了五百两点的人呢?”陈二小姐刚刚受了场惊,见事情结束只想向如娘要了人赶紧离开。

    “这…”如娘一时犯难,人是在,只是…

    如娘看向游弥棠,她分明瞧见是谁将殿下带了回来,若不先问问殿下的意思,自然是不敢随意将人送出去。

    游弥棠抿了一口茶正歇息着,见陈二小姐和如娘都看向她,心中了然。

    “陈二小姐的锤似乎还没敲,既如此…”游弥棠放下手中的茶杯,目光投向在不远处低着头候着的人,笑了笑。

    “本公主出一千两。”

    游弥棠声音不大不小却让厅内的人听得清清楚楚,众人掩面窃窃私语,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人甚至吹起了口哨,这为争美人儿一掷千金的趣事真叫人百看不厌。

    “殿下既喜欢,微兰自然不会同殿下抢,现下夜已深,微兰先告辞了。”陈微兰施了礼便离开。

    众人见状便知陈微兰无意争夺,也跟着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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