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昏沉沉不知睡了多久，一醒来青鱼便觉得头痛欲裂，桌上的烛已快燃尽。

    大概快到申时了。

    船舱处突然躁动起来，一时间杂乱的脚步声就像在头顶一样，踩来踩去，与之传来的还有刀剑打斗声。

    头顶的簪饰压得她紧巴巴的，一一摘下，一头乌发散落，轰的一声，房门被人狠狠拽开，散落的锁链掉了一地。

    那人提着一柄剑，剑处还在滴着血。

    这超出了她的判断。

    “走。”

    还是淡淡的一句。

    “我不能走。”

    那人不明所以地望着她，猜不透她的心思。

    “你真的要留在这？”

    “是。”

    天慢慢黑下来，船舱的打斗声似乎也停止了，他留下那把短刀，向外走去。

    不多时，那些身影渐渐在水声中掩去。

    青鱼起身向船舱走去，散落的血，家仆们只是受了伤，那些婢子婆子都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似乎没遇到过这种场面，见她从船舱中走出，脸上又闪过一丝欢喜。

    “姑娘，你有没有哪里受伤？”

    一个个忙对她嘘寒问暖起来，先前一脸瞧不上她的婢子也改了脸色。

    先前那个婆子这时也忙来搀她，“姑娘当心脚下的污血，当心脏了脚，姑娘饿不饿，用不用婆子再去拿点吃食？”

    一连串的问题，这婆子也是个会看眼色的，见她没被掳走，竟这样献起殷勤来。

    她看了看婆子，“嬷嬷，天色黑了，大家或多或少受了伤，还是先医治大家的伤吧，时辰久了免不了会更严重。”

    “哎，姑娘，这便去，这便去。”说着便招呼着那些人进舱看伤。

    待身边没了人，她的脸色才冷下来。

    夜晚黑漆漆的，还好月色正好，能模糊看见远山和远处的星光点点。

    船舱待了几刻，闷得不行，虽未完全恢复，但手上也好歹有了些力气。

    上京，不远了。

    “主上，真的不追了吗？”

    岸边夜风习习，灯火通明的大船渐渐隐出视线。

    “回吧，这是她自己的选择。”

    -

    天还未亮，只在山边微微探出了个头。

    青鱼在船舱甲板处坐了一会，虽快到酷暑天，但因时候太早，还是微微有些寒，水下深不见底，时不时有鱼儿浮出水面。

    船也快要到岸。

    身后的婆子连连打了几个哈欠，看清甲板上的人不免有些惊讶，“呀！姑娘，这才寅时，离天大亮还有一会儿呢，船也快靠岸了，姑娘不在歇息会儿？”

    青鱼摇摇头，“嬷嬷，我还未去过上京，想在这等着看这上京的风色。”

    那嬷嬷见她如此听话，只当她是认了命，乐呵呵地说道：“那姑娘就在这看吧，可别着凉了，这待会靠岸马上就要迎进府里的，这沈少爷也该等急了。”说着絮絮叨叨令手下的婢子取了条披风来。

    那婢子不情不愿地，又开始摆自个那套脸色，见她不接过，更是一副吃瘪的模样，“姑娘，婢子在这说句不好听的话，就算嫁过去，也不过是沈少爷府里众多妾室中的一个罢了，摆脸色给谁看呢！”

    青鱼没想到一个小丫头婢子嘴还能如此厉害，看来这沈府，规矩真是不到位。

    “怎么，看你如此急不可耐，难不成你也想嫁给沈少爷做妾吗？”

    那婢子似乎是被戳中了心思，一时间恼怒起来，“你休得胡说，婢子从未有那种想法，婢子只希望一生能陪在少爷身边，便足矣。”

    原来是个痴情的婢子，这传闻中的沈少爷，还当真是处处留情啊。

    见有争吵声，那嬷嬷小布跑出来，狠狠瞪了一眼那婢子，“姑娘可别见怪，这丫头心直口快的，说不出什么好话，你权当没听见。”

    听这话意思像是在训斥这婢子，但细听这不是在说虽然婢子顶撞主人该训，但她说的都是实话。

    高，实在是高。

    那婆子见她不说话，又见已经靠岸怕耽误时辰，啪的一声，结结实实地一巴掌，甩在那婢子的脸上。

    那脸瞬间便红了，清晰印着五个手指印子，怕是一时半会儿消不下去。

    那婢子也是没想到婆子会不留情面掌掴她，竟低低哭起来，看着就火辣辣地疼。

    青鱼也是没想到这婆子竟是个泼辣的，她咳了一声，“嬷嬷，咱们还是尽早进船舱整饰吧，别耽误吉时，要不沈少爷该不高兴了。”

    那婆子本就气，看她哭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但一听青鱼这话立马赔笑起来。

    “姑娘说的是，还是吉时重要，那我扶着姑娘进屋梳洗打扮一番。”

    青鱼也是客气地说：“辛苦嬷嬷。”

    走前那婆子还不忘狠狠瞪那婢子一眼，“还不跟上来！”

    她也是不敢再哭，只得低头跟上去。

    那婢子红肿着眼睛，只是低头给她梳着头发不作声。

    船也靠岸，家仆婢子们都开始搬运轿子货品，只是天色还黑蒙蒙的，不仔细掌灯倒有些模糊。

    青鱼心里有了主意。

    过了半刻，天也蒙蒙亮，那婆子心里乐得不行，将姑娘迎进府，这钱袋又会鼓鼓囊囊的，一想到这，她乐得笑出了声。

    踏进船舱见她已穿上喜服，头顶也已盖了红盖头，忙过来搀着她。

    “姑娘慢些，出了船坐了轿子，路就好走多了。”

    那盖头下的人也不作答，只是犹豫片刻后点点头。

    -

    迎上轿子，街上人也多起来，两岸的柳树条随风浮动，街边铺子也都开张，好一片热闹。

    敲锣打鼓声也开始响彻，如掀起的涟漪，一声声传遍大街小巷。

    街两岸免不了又议论起来。

    “这是沈大公子又纳妾室了？”

    东边包子铺小贩应声：“那样子是喽，话说回来上月沈公子不是刚纳了一方？”

    一番哄笑打趣声传来。

    只见包子铺摊位下正坐着一位穿着青衣的姑娘，正津津有味吃着手里的包子，时不时听到他们议论，也笑出声来。

    旁边一个婆婆看到她，小声说道：“你是个姑娘吧，虽然是男子装束，我告诉你啊小姑娘，你这般容貌，可别被那沈公子看到，这些年来，他不知道纳了多妾了！”

    青鱼口里的包子差点没呛出来，她点点头，“谢谢婆婆。”

    那顶红轿子很快从身边经过，浩浩荡荡向着沈府去了。

    而红轿里的，正是那个婢子，她心里一阵害怕，脸上却是止不住的笑意。

    她盼了这一天，盼了好久。

    看着远去的红轿，青鱼若有所思。

    她终于来到了上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