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局

    一遭生,二遭熟。

    柳清鸢先前应付过吕子修,也推测得到他的师父班真是个什么样的人。

    要等班真自己离去是不太可能了,不如自己去探探底,柳清鸢深呼吸一阵,挺胸抬头大步走了出去。

    “班道长。”她用平缓的声音唤着对方。

    班真也不管石壁上划的东西,笃定柳清鸢看不懂,他转过身,脸上的表情没有半点诧异,对柳清鸢的出现好像并不意外,他明知故问:“柳施主怎么也来此处?”

    柳清鸢收回自己打量的目光,上前一步,尽管是语问句,语气却不容对方半点置喙::“这里难道来不得?”

    “怎会,是本道僭越了。”班真双眉一挑,低下头去。

    他想要用眼睛上方的余光偷偷瞄柳清鸢的行动,不料被柳清鸢光明正大地端量自己的眼神吓得心一惊,本能上因为不想示弱,于是抬起头来迎了上去。

    柳清鸢本不慌忙,可她手中的折扇晃了晃,是有提醒她注意将折扇收起的意思,结果弄巧成拙,显眼得立马引起了班真的注意。

    “呵呵,这把扇子是个好东西。”班真两眼尽露贪婪。

    死物被哪位高人用久了,有了道行变了活物,属实稀奇,有趣有趣。

    他一手摸着胡子打掩护,另一只手有上前拿取之意。

    柳清鸢不动声色侧身一躲,班真的手抓了个空,便装作赶走一只飞虫状。

    “既然能来到此处,总不会是两手空空,毫无准备,”柳清鸢视若无睹,把扇子“唰”地打开,惹得对方馋涎欲垂,大吸一口气,她正色道,“想必班道长不会不明白吧?”

    以静制动,对症下药。

    班真被她的动作唬住了,想到他们自己修道也都付了代价才能入梦,柳清鸢身子骨弱,自是比他们有更大的本领或得了高人指点才是,他猜不透,审时度势地也不敢继续试探。

    “柳施主说得是,老道糊涂了。”

    “班道长是难得糊涂。”

    “不及柳施主的气运。”

    “尽人力,方能否极泰来。”

    ……

    柳清鸢得亏从顾年聿那里学得来一些这个朝代的弯弯绕绕。

    两人一来一往间各自都按兵不动。

    柳清鸢乐得自在,她将折扇握至胸前,走到班真旁去看对方在石壁上划的印记。

    六爻起卦,划得是摇卦的时辰。

    “莫不非,班道长在找吕公子?”

    班真不答,反问道:“柳施主也懂阴阳八卦?”

    他不提防柳清鸢的原因还有一层是官宦人家的小姐难得接触这些占卜算卦。

    “不懂,胡乱猜的。”柳清鸢说得半分真半分假,真的是她一知半解,的确称不上“懂”,假的是她根据吕子修先前的话语推断了两人的关系,并不是“胡乱”。

    “子修是个好徒儿,就是喜欢一意孤行,单靠他一个人怎么能寻得蚩尤像,为师的话他总也不听,凡事切莫急躁,柳施主,你说是吧?”

    事到如今,班真知道也没有必要去隐瞒自己和吕子修的关系了。

    “班道长所言极是,欲速则不达,见小利则大事不成。班道长身体力行才是啊。”

    柳清鸢觉着这人心眼小得很,怎么还在惦记自己手里的扇子呢?

    “自然,自然。倒是子修,自丞相府那次失意后,我曾带他结识了陈都尉,不过……”

    班真点到为止。

    他叹,他就是听信了街坊传言和吕子修的消息,误以为柳清鸢是常年在闺中的怯弱女子才鲜少冲昏了头脑失了手。

    千怪万怪,没料到洞内不知有什么玄机,带来的法器失了效不说,占卜算卦也没了用处。

    要是夺得柳清鸢手里那把折扇,有法宝在手,在寻蚩尤像的路上必定会事半功倍。

    可惜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可惜,着实可惜……

    “陈都尉?可是陈肃?”柳清鸢询问道。

    “正是。柳施主那日在李大将军府还和他打过照面,只是大家一心都在‘奇草’上,没能好好叙叙旧。”

    叙旧?

    自己和他们可没什么旧好叙的,顾年聿暂且不提,这是不是又证明了他们三人的关系?

    柳清鸢留了个心眼。

    “会有机会的。”柳清鸢敷衍过去。

    班真发黄的眼白透露着一股子豺狐之心:“倒也巧,‘缘’不在那时结,便会在此处结。”

    “倒也没非结不可,”柳清鸢看他阴晴不定的,补充道,“总有人寻不到。”

    念到此处,班真百般滋味上心头:“如寻不得,又执念太深,只能落得个如无人祭祀的鬼魂般游弋的下场,迷了心智,在梦中化为森森白骨,凡间空留肉身。可悲可叹啊。”

    这老道急于找吕子修是害怕对方抢先自己一步找到蚩尤像,独吞了吧。

    现在在这儿伤春悲秋的惺惺作态,虚意应付给谁看呢?

    “是吗,”柳清鸢不在意什么幽魂什么肉身,“如能寻到,谁能保证如愿,人若非大限到,上到天上还嫌低呢。”

    班真一愣,抚掌大笑:“此言妙哉!”

    忽而又意味深长:“柳施主纵然明白,仍做出了现在的选择,你和我,和他们也没什么不一样。”

    柳清鸢笑而不答,吕子修是小人得势,班真是管蠡窥测,但他们都因有着同样的本性才能交往过深,曰天小者,非天小也。

    班真当她认同自己,顺势道:“柳小姐要不要同我一起,待我用六爻算一卦,寻得蚩尤像后我们好商量。”

    “班道长莫要拿我发科打趣,”柳清鸢摇摇头,“要是能用六爻算到,还能轮得上我?”

    讽刺的话语被她说得凄凉,她双目低垂,似有泪光上泛,眼眶已微微泛红,和方才伶牙俐齿的人恍若不是一人,柳清鸢把从小到大能想到的悲伤事都迅速想了一遍,想到自己再次入梦前被无形之火灼烧的痛苦,暗地里狠狠掐了自己一把,不由自主,作势要呜呜咽咽。

    既能伸也能屈,这一番场景把班真震惊着半晌没接上话。

    “贫道一时戏言,柳施主切莫当真,”他惶惶然,浑浊的双眼转了转,似有一计上心头,“作为赔礼,贫道告知柳施主一件机密之事。”

    说着,班真正想凑近柳清鸢,仍不忘抓着一点儿空隙去夺取折扇。

    本就是假装的泫然欲泣,柳清鸢自然不让对方得逞,灵活地挪了几步,班真当是自己眼花,一想,这里并没有第三人,咳了一声以作掩饰。

    “最初黄帝战蚩尤,久战不胜,后请天神助力,斩其首将其葬之,流血百里,化为枫木为林。”班真顿了顿,后下定决心般,“这蚩尤像定在那枫木下,挖出后以血滋养,斩其首随身携带即可。”

    他说完,长叹一口气,依旧对折扇的归属不死心。

    他一路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气,忍了世俗多少诱惑才走到这一地步,柳清鸢一女子怎就有了那般好运,难不成真就是“命数”?

    “多谢班道长,”柳清鸢看出他的执着,将扇子收到衣内,彻底隔绝了他的眼神,再从怀里拿出手帕擦拭眼角,不对他的“机密之事”做评论,只将自己的戏演到底,“大家都是道合之人,我现在想起来,才刚碰到过吕公子,他慌慌张张的,好似也在找你呢。”

    当下的班真无暇再去同柳清鸢周旋,抓到她话中的别意,下着台阶,望早逃之夭夭,以免再眼红嘴苦的。

    “到时柳施主找到蚩尤像别忘了贫道,我可帮你看上几分,分一杯羹也是好的。”班真讪笑着,朝柳清鸢说的方向去了。

    “忘了忘了,现在就忘了。”柳清鸢晦气地说着,把扇子从怀中拿了出来。

    徒弟惦记拿自己做妾,师父惦记折扇,好一个“师徒情深”。

    她挥挥折扇,示意这宝物继续指路。

    “合着打主意全打到我身上了。”柳清鸢愈发不愉快,脚步走得飞快。

    没等她走几步,一阵风从她后方吹来,她心中大叫不妙。

    “锵”地一下,柳清鸢拿折扇回头往后一挡,震得她的手直生疼。

    一把长刀离柳清鸢不过咫尺距离。

    刀身如镜,照着她惊恐万分的脸,刀尖上甚至还淌着血。

    要不是她长了个心眼练就了反应力,要不是折扇非同一般,她岂不是刚刚就要首身分离了?

    “陈都尉。”

    柳清鸢不敢撤了折扇,小心翼翼地叫着险些害了自己性命的人。

    已她的一己之力对抗身经百战的将领,这和以卵击石没什么区别,只能另寻出路。

    柳清鸢眼前的陈肃身穿全套明光铠,胸前两块金属圆护,头戴熟钢狮子盔,怒目圆瞪,青筋暴起,俨然一副杀红了眼的模样。

    一刀下去没能取得了眼前人的性命,又听得对方叫出自己的称谓,他好似清醒了些。

    “柳小姐?”

    柳清鸢见她眼睛清明了些,稍稍放宽了心,继续放软声音提着要求:“是我。陈都尉先把刀放下,我害怕。”

    陈肃听得有几秒的犹豫,没曾想,后竟挥刀再次落下,“铛”地一声,柳清鸢庆幸于折扇没撤去,但她始终是那敌这力,被推到远处的地上,手在沙石地上一滑,开了个口子,血流不止,好不狼狈,而陈肃的嗅觉好像到达了极致,闻得血腥味,他的鼻翼一扇一吸,几步并做一步,对准柳清鸢使上全力挥刀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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