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火

    柳清鸢想过暗器,万万没想到是铁牢。

    她走到铁门前,抚着两寸多粗的栅栏。

    看来通过暴力解决是不可能的了,另外,栅栏的宽距连婴儿都过不了。

    “也就是说,自我入洞以来就开始和现实连结了吗?”

    她下着结论。

    本以为不会得到回应,但引她入洞的那东西又发出“哐当”一声,在引起她的注意。

    柳清鸢索性应了它的意,弯腰拾起,拿在手中细细打量。

    耳鬓如剑戟,头有角,四目怒瞪。

    是土室里供奉的蚩尤像的头吗?

    她走到桌子前将铜像头放到铜身上,黄光闪过,她眼睛不由得闭上,再睁开,铜像的头和身子正紧紧连在一起,给人一种宛如根本不曾分离的感觉。

    同时,一大段的记忆涌入柳清鸢的脑内。

    一方六足四翼,生有四面,应是黄帝,另一方八肱八趾,应是蚩尤,双方战于涿鹿,势均力敌,不死不休。

    后黄帝仰天长叹,尊请天神,天遣一青衣女子,长二三尺,目在顶上,是为旱神女妭。

    虽蚩尤操纵风雨,造雾迷惑士兵,奈何妭现雨止,又造以指南车为这方士兵指路,黄帝趁机擒拿蚩尤,将其诛杀,身首异处。

    天降血雨,一片血光。

    先已亲历尸横遍野,现又经历一场血流成河,柳清鸢原以为会因此处与现实连结而恢复心境,难以接受,可她的心底由衷地被兴奋占据,这是多少人求也得不来的体验,在能保证自身安全的情况下,站在古代的战场,又得以看到神话的凭空造物。

    她看向桌子上供奉的蚩尤像,铜像死气沉沉的,柳清鸢总认为这像是有生命的,不然为什么能暗示自己将它拆散的头和身拼凑在一起?

    不过还差一点,她对着铜像前的三个空盘子深思,神需要“愿”,如果没有香火,没有精神力量的信奉,那么神也不能完全是神。

    《春秋繁露》曾说其神蚩尤,祭之以赤雄鸡七,玄酒,具清酒、膊脯。祝斋三日,服赤衣,拜跪陈祝如春辞。

    但自己被关在这里,上哪里找这些物品?更别说祝斋三日了。

    《春秋繁露》说的是求雨,她现在是要应蚩尤像所求,满足所求之后自己才能求之开门。

    柳清鸢打消了繁杂的求雨祭祀念头,踱步到石墙边,若有所思地念着旗子上的题字,一时兴起,她随手将墙上的一面旗子抚开,乍见一角的壁画,惊喜之余拉开更大的距离往里一一瞧去——

    是方才脑内记忆的画像,蚩尤与黄帝的涿鹿之战,另有蚩尤九黎部落的生活习性。

    蚩尤是九黎之君,部族位于大汶口地区,那里的人有一种特殊的文化习俗,名为“口颊含球”,其原由一说是氏族内地位较高的象征,二说是职业继承,众说纷纭,至今无法得知真正的说法,但后续传到古籍上便说是蚩尤拿铁块、石块、沙子当饭吃。

    如果自己拿这些东西放进盘子里,不知会有什么情况发生?

    沙子和石块随处可见。

    柳清鸢从地上捧了把沙子放进一个盘子,又挑了块相对圆润的石头放进另一个盘子,剩下的铁块让她犯了难。

    现在能获得铁块的地方是牢门的栅栏,她要是能掰下一块还能面对现在的困境吗?

    只能寄希望于外面。

    柳清鸢的双手握在铁门上往外看,灵光一闪,她将目光定在外面的石壁上,随后找了几块石头,她下定决心,就往自己觉得可疑的地方瞄准,用力扔去。

    谁曾想到一开始是尽量避免机关,现在是千方百计寻找并且触发机关呢?

    古代的铁先用作农用具,之后便是兵器。

    不仅因为它的特质,还因为铁在五行中属金。

    天人相应,五行相生。

    秋季作为万物开始凋零的季节,“盛德在金”,于是金的特性代表着肃杀,便用铁来制作兵器、刑具等。

    听得“哒”地一声,又闻“嗖”地一下,机关被触动,暗箭齐发,柳清鸢在先前已然练就一些本领,她速退几步,熟练地拿扇挡住,大部分碰到栅栏掉落在外面,惊险的是仍然有一支箭擦着她的脸而过,“铛”地恰好落在了蚩尤像面前的空盘子里。

    世上本来就有那么凑巧的事。

    她当是蚩尤像见自己“心诚”,主动安上了它被人砍去的头,于是施以援手,诱惑自己一般诱惑那支暗箭,便不再多想。

    铁块、石块、沙子。

    这下万事俱全了。

    “好像不行。”

    柳清鸢等了一会儿,蚩尤像一动不动,显得她的“想当然”是格外愚笨。

    她自嘲地笑了笑,上前去打算把盘子里的东西倒掉,不知不觉中,手却伸向了最后一个恰好掉进去的箭,那铁箭见着柳清鸢靠近自己,一下子竟掉了方向,打竖起来,飞快地给柳清鸢手上划出一道伤。

    利刃堪切玉,它是留了情,柳清鸢才得以是一道伤,她吃痛一缩手,几滴血掉在箭上,迅速被吸收,瞬间金光四射。

    供奉的蚩尤像随即将盘子里的物品一吞而尽,六臂皆动,手中的武器只一挥,“噌噌”地窜出了火光,又不知哪里刮来一阵风,火乘了风的势,一下子点燃了石壁上飞舞的旗子。

    柳清鸢已经退后到紧贴着栅栏,但是火势来得太快太汹涌,肆无忌惮地吞噬着土室里的一切,伴随着灼热的温度扑面而来,一个火星子跳到柳清鸢裙摆上,她赶紧用扇子扑了去才避免它上窜,可小小的扇子此刻也救不了急。

    退无可退,四面八方的浓烟占据着土室内原本就稀薄的空气。

    柳清鸢在现代社会中学到的逃生知识在当前毫无作用,她只无能为力地任由自己的意识越来越模糊,恍惚中见火光里位于土室中央的蚩尤像却愈加的清晰,身形巨大,好似在火中已炼成肉身,再与火相融相合,重返人间。

    在蚩尤像离她越来越近的时候,柳清鸢的意识彻底断掉了。

    “小姐……小姐……”

    柳清鸢是在春桃的低低哭泣声中醒来的。

    她张了张嘴,喉咙里干得可怕,似被火烤,春桃见她醒来,用衣袖擦了泪,察觉到她的样子,立马端了茶水过来。

    柳清鸢正欲起身,惊觉自己全身动也不能动,她不想惹得大动静,倦倦的模样,眼睛闭了闭,春桃心领神会,用勺子喂到柳清鸢的嘴边。

    一股久违的清凉滋润了她的嗓子,她确信确认不是魇鬼作祟后缓缓开口关心道。

    “郎中说你的身子可还好?”

    “小姐,我皮糙肉厚的不打紧。”春桃拍了拍自己的胸脯,不禁咳了两声,两人相视一笑,气氛变得活跃了些。

    柳清鸢趁着将自己所想一股脑说了出来:“春桃,我需要你今天帮我打听打听李大将军内这三人的现状,他们分别是班真、吕子修,还有陈肃,对了,再能问到夏夫人的状况最好不过了。”

    柳清鸢不知道的是,在她入梦这段时间内,就算到了大清早,春桃也迟迟叫不醒她,匆匆请了太医前来把脉,却仍是实脉,说是或许太累而困于梦魇,开了几方安神定心的药。

    或许是因为自家小姐有过落水后死里逃生的经历,春桃现在异常地担忧。

    柳清鸢醒来后又性格大变,她害怕是有隐疾,尽管老爷说自己是关心则乱,不再像以前闷在府里,多出外走动走动也是好的,她觉得也有道理,可多上一份心也不是什么坏事。

    自家小姐向来不在意朝廷大事,亦不太愿意和官场里的人结交,说那些勾心斗角,你明我暗的事费心费力,自己耗不起,就连其他官宦人家的小姐邀请,她能推脱就尽量推了去,不能推脱的,不过三言两语嘘寒问暖后,借由身子虚弱便不再多说。

    这下怎么突然和李大将军扯上关系了呢?

    才活跃些的气氛霎时变得有些悲伤。

    见春桃沉默不语,柳清鸢一方面觉着对方是苦于没有方法,另一方面自己没头没脑说这些,任谁都怕是会疑惑不解,她又开口道:“如果实在没有办法,你就去找顾年聿。”

    一时之下,她忘了原身对顾年聿的称呼,想到脱口后再找补似乎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她于是作罢,淡然处之。

    春桃一心扑在自己小姐的身体安康和为人处世的变化上,压根没注意到称呼的改变,有些犹豫地小声回着:“世子大人他……他不见了。”

    “不见了是什么意思?”

    “因为世子大人以前也有过这样的情况,八成又找到新鲜玩意儿,寻欢作乐去了,所以小姐不用担心,想必没几天世子大人就会登门拜访,寻得好东西给小姐呢,”春桃耐心解释完,再换上一副诚恳的模样,“至于小姐吩咐的事,春桃会想尽办法做好的。”

    能为小姐办事,春桃虽有疑惑却是求之不得,自是要上十二份心。

    “好。”柳清鸢选了个听上去万全的回答。

    她毫不在乎顾年聿去了哪里或者何时登门拜访,她在乎的是对方带自己去李大将军府上的,从而惹得这些事,现在顾年聿是找着办法解决还是避风头?

    春桃千叮咛万嘱咐后,终于忧心忡忡地关门退去。

    闺房内只剩柳清鸢一人,她放心地试着活动自己的手脚。

    不是她的错觉,果然是无法动弹,不知与自己在梦中的大火有没有关系?

    她轻叹。

    与其担心以后的事,不如认真思考当下,未雨绸缪。

    柳清鸢再次振作起来,她目及之处,她的左边手,一把折扇正正好贴着她的手,似乎从上面还传来一丝暖流流进她的身体里,缓解了她因为动不了而产生的麻木感。

    柳清鸢得以又胡思乱想到顾年聿身上,如此关键时刻他究竟去了哪里?自己与李大将军的事因他而起,他意图在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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