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秋妮晃着手里的一根芦苇,有一下没一下的抽打着水塘,看它泛起一圈圈的涟漪,心里却在思索接下来的日子该怎么过。

    她来了也有几日了,大概摸出了这个地方的时代背景。秋妮找了她们家唯一的读书人,四叔林月生,又怕引起人家怀疑,毕竟一个六岁的乡下女孩突然对历史感兴趣了,这可不是什么神童显灵,而是要被当成脏东西附体了。秋妮根据这里的方言推断,应该是在皖南那边,更可能就是自己老家那块,徽州地区。徽州多山、多丘陵,村庄之间许多都有山脉间隔开,十里不同音就是这么来的,可想而知那时的思想有多封闭。村民们对于奇闻怪事也有自己的处置方法,宗族势力就是最好的庇护,由此衍生出的沉塘、生埋就是其中的刑罚。

    在秋妮的记忆里,就听说过这样一件事。有一年,村里一位女子的丈夫去世了,当时女人因为承受不住打击,哭的眼睛都快瞎了,自己也生了一场病,整日卧床不起。当时村民还感慨女人对丈夫的深情,认为将来村里的贞洁牌坊说不得也能靠她得来一座,于是尽管死人了十分晦气,但还是有许多村民过来帮忙治丧的。

    可就在停灵的第七日,发生了一件怪事。猴坑村的习俗是停灵七日便要下葬了,那日外面异常热闹,有人哭的声嘶力竭,也有人在旁烧黄纸,燃尽的纸灰在半空中打着旋儿,半晌落不下来,还有那男人的不过四五岁的儿子,懵懵懂懂地被人指导着给他死去的爹摔盆,瓦罐碎裂声清脆入耳,随着瓦罐破碎,八个男人抬着棺材就要起身了。可就在这时,原本躺在床上的女人出来,披头散发,嘴里发出怪异的笑声,逢人便打,便是脚边溜过的一只耗子也要踢上一脚,她看见了那棺材更是激动万分,直接扑了上去。吓得那几个男人腿都软了,偏偏那女人又力大无比,好不容易鼓足勇气去拉她,却发现直被她拖着就要往棺材里钻,幸好棺材盖是钉死了。

    这个时候一个男村民就想了一个主意,听说遇到怪事的时候就要用脏话骂,越脏越好,于是他就走向前,对着女人一通乱骂,结果发现把女人更激怒了,她嘴里发出了低沉犹如男人般吼声,直直地冲着他扑了过去,把村民吓得肝胆欲裂,好不容易才挣脱开。

    至于后来,女人就被许多人压着沉塘了,直到她不扑腾了村民才抓着她两条腿拖出来,据说,拉上来的时候眼睛都是睁着的。

    村里上了年纪的老人都说她是被死去的丈夫附身了,见她那么伤心才会找上她,那就干脆顺了他们的心愿,让他们做一对地下的鬼鸳鸯。

    秋妮听了倒觉得这更像是精神病的症状,大概是受了太大了刺激,一时间心理调节不过来,陷入了某种执念里吧。但这也让秋妮更加谨慎了,她可不想被当成神啊鬼啊的,然后莫名其妙的就被沉塘了。

    在听故事的时候,秋妮紧紧抓着边上的小伙伴的,甚至没发现这个女孩就是春妮,等两人回过神来的时候,看见紧紧牵在一起的手立刻就松开了,还互相白了一眼。

    林月生起初也不想搭理秋妮,毕竟她只是个六岁的小女孩,而且这时节虽然蒙学里只剩下十来个学生了,这还是猴坑村和柳塘边两个村的小孩加起来的数量,为了不让他们父母的失望,也希望来年能再多有几个学生,林月生教的十分卖力。不过秋妮自有办法,她和林夏妮的关系变好了。

    林夏妮是她四叔的女儿,比她只大一岁,但跟林春妮的关系更好。秋妮不想玩这种“我要跟你天下第一最最好的”游戏,可本着多个朋友好办事的原则,秋妮主动找夏妮修复了关系。她还特地翻了一个小山坡,去了隔壁柳塘边那个村,摘了许多了柳枝回来,这个时候的柳叶已变成了黄色,倒是枝条还有些活力,春妮将它编成了花环,摘了几朵牵牛花的藤蔓穿在花环的空隙中,又采了零星的野菊花作为点缀。虽然不甚完美,倒是有几分野趣。

    猴坑村是没什么柳树的,何况在这边的山区,柳树总与某些奇异怪谈牵扯在一起,小孩子是不允许靠近柳树边的。但春妮以为,多半是因为柳树长在水边,做父母也不能时时盯着孩子,于是便编了一个故事吓孩子们,口耳相传下来,附近几个村庄甚至整片地区都信以为真了。

    这个花环在几个女孩中可算是一石激起千层浪了。夏妮小心翼翼地托着花环,开口却是,“秋妮,你是去柳塘边摘的吗?呶要是知道你去摘柳树,肯定又要骂你了。而且你一个人去,多危险啊。”

    隔壁胡铁头家的女儿大丫也帮腔,“是啊,秋妮我们比你大都不敢去的,而且你前不久才跌进水里,你呶还那么凶,不骂死你才怪。”

    几个小姑娘叽叽喳喳,轮流摆弄花环,同时也觉得秋妮的胆子太大了,不愧是能和比她大四岁的春妮干架的人。

    秋妮眨眨眼,决定撒一个善意的谎言吧,“是我阿娘帮我摘的,她说让我用这个抽柳絮,柳絮能飞好高好高呢。”

    “那你怎么想起来做这个的啊?这可真好看啊。”夏妮满眼欣喜,她有些爱不释手了,很快她也看出来了,这是用了柳枝、牵牛花及藤蔓、再加上一些野花野草什么的缠绕在一块,她怎么以前没想到这么玩呢。

    秋妮又从袖子里掏出了一个用小东西,“你瞧,我还有这个呢,戴在手指头上。”

    那是用竹节草编制的,这草生命力极其顽强很容易存活。在秋妮还是林秋的时代,她那个小学,满操场都是这个草,开学一来已经长得极茂盛了,踩进去连脚脖子都会淹没进去,这也是学校最头疼的时候,怕有蛇藏在里面,孩子走进去会被咬到,只好花钱请工人来收割,但是零几年初的时候,毕竟还不发达,机器只能割掉大半截,剩下矮矮的一茬还埋在土里。

    没办法,只好人工来了。于是所有小朋友们下午就要从家里带上小锄头小草帽,那整整一周,每天的最后一节课都是劳动课,她们会被老师带着在操场挖草,但是孩子们的玩心多大啊,一会儿编成了耳坠子,一会儿两个人对坐着拔了两根草交叉过来要拔河,还能编成戒指,戴在手指上挺美滋滋的,结果铃一响,扔了锄头和杂草就想跑回家了。

    但在这里,据说这草还是救命草,当旱灾来临的时候,就靠着吃这个,只是吃多了会有些微量毒素堆积,容易便秘,但这个地步了,能活就算不错了。

    竹节草被编成了一个小小戒指,上面有几朵粉紫色的无名小野花做点缀,风一吹,小野花就颤颤巍巍的。“那日在山上玩耍,我想着呶手上有个银戒指,我也想做一个,便扯了竹节草圈成了一个环,平时我又爱摘花玩,刚巧便一起编了进去,倒真好看呢。至于那花环……就是柳枝做的,我叫它花环,也是从这个上面得的主意。”秋妮说着便将指环套了进去,配着黑黑短短的手指,却是喜感倍增。

    “夏妮姐,那个花环给你了。”秋妮大方地表示,眼神中适时地流露出几分不舍。

    夏妮很是惊喜,“哇,真的吗?你说这是花环,可戴在哪里呢?”

    胡大丫比划了一下,“依我看,可以戴在头上。”说着便帮夏妮将花环戴了上去,不想居然是刚刚好。

    她边上的女孩更是激动万分,“秋妮,你那还有没有柳枝啊,我也要编一个,还要给我大姐也编一个。这花环一戴,夏妮比那天我在镇上看到的地主家的姑娘还好看呢。”

    大丫笑话她,“地主家的姑娘都待在闺房里不出门的,林翠翠你见过的定是哪家出来采买的小丫头。”

    林翠翠是秋妮堂朝家的孙女,说起来也是亲戚。林翠翠撅着嘴,“管她呢,总之,秋妮我也要一个。”

    秋妮当然是好好好,都有都有。能壮大集体的力量,秋妮当然高兴了。

    四个女孩手牵着手,一块踩着蹦着去田里了,好在这个时候稻子都已经收割完了,不然大人看了可是要骂的。

    等炊烟升起,她们头上都戴了一个花环笑着闹着回家了。

    临近冬天,天黑的极快,太阳才刚下,天边已经笼罩了一层阴影了。

    赵小香已在门口等了许久,秋妮一向不爱玩闹,向来是自己在哪儿她就跟在哪儿,虽然她也希望秋妮能更活泼些,但毕竟秋妮身体才好转,眼看天都快要擦黑了但女儿还没回家,她可不是要担心坏了。

    远处,秋妮和夏妮手挽着手回家了,两个小姑娘黑黢黢的小脸泛着一丝红晕,额头上的发丝都被汗浸湿了,可见是玩的多疯。

    赵小香先是一喜,接着便是担心了,“这天都转凉了,你俩姊妹怎么还能玩出一身汗来,快回去用热水擦擦汗,换身干净衣服,着凉了可怎么好。”

    秋妮不敢大意,开玩笑,古代孩子的夭折率多高,一个小小的感冒都能致死,更何况是她这种刚生过病的,汗湿的衣黏在身上,风一吹更是增添了几分凉意,所谓邪风入体,便是这样的,“阿娘我们知道了,马上就去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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