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死不渝的爱情五

    所有人看向她,女人斜坐在床边,小屋内昏黄灯光将影子打在墙上,仿佛寒秋湖边一丛摇摇欲坠的薄弱芦苇。

    景渝摸了把眼角的泪,低下头踌躇,神情有些难以启齿,小声道:“他说……他会改。”

    “唉,这样的话怎么可能当真呢?”

    苏老头听到景渝回答颇有些恨铁不成钢,手上的水壶放到滚烫热炉上,溅出的水珠落下,发出痛苦嘶鸣。

    景渝听到头低得更低了,直直要缩回胸膛里。

    景在中去世了,景家也还有几门亲戚,虽然离得远,但也不是全然帮不上忙。景在中刚去世时,苏大强就找了个借口想要过户景家老房子,景渝当时正处在悲痛之中,没注意到苏大强的心思。

    参加葬礼的景家二姑一眼就看出了苏大强的小心思,侄女自己一个人,娘家没有可以帮衬的人,要是再失去这套房子,怕是难有立足之地。

    她做主拿走了房产证和土地证,替景渝保管,这也让苏大强怨恨上她,在景渝最脆弱的时候说了不少景二姑坏话,景渝和景家人闹了不少矛盾,即使和好了也没有之前亲近。

    后来随着景渝肚子没动静,苏家人真面目逐渐显现,景二姑没少景渝离婚放手,可是景渝被苏大强痛哭流涕的认错态度迷惑,没听亲人的话,这也让景二姑彻底伤心。

    再到后来的家暴,景渝突然发现自己已经到了孤立无援的地步,举目无亲。

    景渝双手抚脸,哭泣道:“我知道他不会改,但是…… 我总觉得,我总念着我们最好的时候。我们一开始也不是这样的,我们也幸福过的!我只是不想相信他为什么突然变了。”

    “我开始想我那里不够好,是不是只要我生个孩子,一切就会回到原样。如果我能生个孩子,大强他也不会变成这样了!我们还会像之前一样好的!”

    景渝声音越说越小,与其说是说给别人听,倒不如说是给她自己听。

    苏慢直直盯着景渝,突然趴到林之夏耳边,说了林之夏认识她以来最长的一句话:“夏夏你千万别生宝宝,宝宝——好——可——怕。”

    林之夏看向满脸认真的苏慢,突然明白了她的意思,在苏慢世界里,苏大强等于可怕,生孩子可以和苏大强在一起,所以生孩子等于可怕。

    她也点点头,看向眼前掩面的女人,语气怅然:“是啊,真的很可怕。”

    景渝小声重复了几遍,紧接着她又看向关梅,妄图找到一些支持自己的证据:“我们之前那么相爱那么好,变成现在都是因为我生不出孩子对不对,对不对?”

    景渝眼睛满布血丝,眼神里满是哀求。

    关梅直直望向她的眼神,缓慢摇摇头,坚定又残忍地说道:“景渝,不是因为你,也不是因为你生不出孩子。”

    “他就是这样的人,和你没关系的。”

    轻轻话音飘落,景渝眼里希冀的光一点点熄灭。

    接着紧闭住眼睛,咬着牙关像是抑制什么,指甲深陷在粗糙掌心。

    突然,景渝眼泪像串珠一样落了下来,她彻底控制不住泣音。

    “对,他就是,他就是这样的人!”景渝锤着胸口,字字悔恨带血。

    “即使我生孩子他也不会有改变,他还会喝醉酒打我,他们家人还是会把我当猪狗一样使唤践踏!”

    景渝抱住头发,手下动作收紧,牙也打着颤:“我好后悔啊!我好后悔!为什么当年看上这样的人?为什么要嫁给他?为什么不听家里人的话?我怎么这么蠢!我怎么这么傻啊!”

    她狠狠锤打自己,一直掩盖伤口的纱布被揭开,她再没有欺骗自己的借口。

    漆黑天色从外面爬进来,残忍裹挟住这个绝望的女人。

    景渝悲痛万分,只觉得这些年封闭的痛苦一起涌上心头,狂风暴雨般将她淹没!

    突然,一双手轻轻拉开景渝伤害自己的手,女性之间相同的温暖传递到身上,她呆愣地抬头,满脸泪痕交错。

    “你没错,即使当年看走了眼,爱错了人也不是你的错。”关梅眼神温和坚定。

    “造成这一切的原因都是苏大强和苏家人,不是因为你生不出孩子,也不是你蠢笨。我们买到了不好的镜子,照射出畸形的我们,难道能怪我们自己吗?”

    “不要太苛责自己,能坚持到今天,你已经很厉害了。”

    生活像一滩烂泥,光是坚持住不被拉下去,就已经耗尽景渝所有力气。

    “景渝,你已经很棒了,现在是时候放开你自己了。”关梅握住她的手。

    景渝诺诺:“可是我不敢和他离婚,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我没有了爸爸,也没有了工作,我也没有钱。”

    “如果我离开苏家,我就是一个生不出来孩子的离婚女人,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我的容身之地了。我该去哪呢?我好害怕,我什么也做不到的!”

    景渝闭上眼睛,她明白自己的懦弱和胆小。景在中虽然是一个人带着她,但在这个物资贫瘠的年代,尽全力给了女儿最好,这也养成景渝胆怯经不起事的性格。

    景家二姑每次对这个不争气的侄女,都有口难言。景二姑越失望,景渝越胆怯恐慌,她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好,只能缩回壳里去,捂住耳朵过日子。

    苏老头望着滚烫发红的炉子,摇摇头。

    听着耳边苏老头失望的叹气声,景渝再次感受到这种恐慌和手足无措,她手脚变得冰冷,像是溺水的人无力挣扎。

    “下定决心离婚确实是一件很困难的事儿,这世道没有几个女人能一次做到。”

    出乎意料地,耳边一道轻声传来,景渝有些不敢置信地抬头,竟然认同自己嘛?

    “我们女人嫁到别人家,过得或好或坏都得自己往下咽。就算是真鼓起勇气,拎着行李走出家门那一刻,孩子站在门口怯怯看你,叫你妈妈,这步子就一步也迈不下去了。”

    关梅感触地看向坐在小板凳上的林之夏。当年在林家生不如死的时候,关梅想过无数次一走了之,可是不行,她有牵挂她有孩子。

    年轻时总觉得有一往无前的勇气,义无反顾地踏入婚姻,认为自己即使遇到困难也能面对,或是潇洒转身。但真的身处其中,才会明白什么叫身不由己。

    摇摇头,关梅看向景渝又说道:“就算是狠下心,走到门口也不知道该往哪里去,家早在出嫁时就变成了娘家,到头来咱们连个容身之所也没有了。”

    所以关梅理解景渝的心态,她靠近景渝,柔声道:“决心脱离现在的生活,真的很难很难!做买卖不一定会赚钱,努力读书不一定会考高分,就连有时候想做一顿可口饭菜也很难,普通人的生活都是挣扎着。”

    “但是啊,我总是想着,我值得更好的,我应该有更好的人生。所以我想着再拼一把吧,再坚持一下吧。”关梅语气期许,她转头看向景渝。

    眼里的灯光模糊了景渝的视线,关梅周围拢上一层薄纱,显得有些遥远,景渝想要努力靠近。

    “景渝,我觉得你值得更好的人生,试一试吧。”

    ……

    两周时间一到,苏大强就领着村长和警察上了门,苏老头一向冷清的小屋子瞬间挤满了人。

    村长照例抽着旱烟,对苏大强有些不满意,村子里的事一向提倡村子里解决。可这苏大强不过进城读了一年夜校,现在也学会了假模假样,说什么用法律武器保护自己了。

    苏大强倒是不管那么多,他给李春兰个眼神,示意她开口。

    李春兰也拿出怀里的帐本和诸多证明欠条,语气强装温和,但眼里得意无法掩盖:“咳我说表叔啊,你看现在时间也差不多了,警察同志也在这,你该给我们个交代了吧?”

    苏老头面色沉沉,不客气道:“哼,咋俩不过是八杆子打不着的亲戚罢了,你不用叫表叔来装模作样。”

    看见此刻口气还颇硬的苏老头,李春兰翻个白眼,不过苏大强临出门前给她打过预防针,她也不好撕破脸。

    “警察同志你看看,这人都到现在了,还死鸭子嘴硬,你可千万要为我们这些老百姓做主啊!”李春兰胖脸上眼睛一转,又抖擞起来,手指着苏老头,假作哭腔。

    照例是那天来过的两个警察,老警察抱臂倒是没有说什么,只是打个眼色对年轻警察。

    年轻警察接收到师父信号,上前一步:“好了好了,不要吵了,有什么说得赶紧说。”

    李春兰见装可怜没用,讪讪扯扯衣角,场面安静下来。

    苏大强接过李春兰手里的欠条,交给年轻警察:“警察同志,我们这边没什么好说得了,你看,这就是欠条和账本,这么多年的明细都在这了。”

    说着苏大强指出苏慢爸爸的签字,当年给苏慢妈妈办葬礼另外借的钱,说好等一切尘埃落定再细细理两家的帐,谁知道没几个月苏慢爸爸苏亮也去世了。

    苏老头看见苏大强还赶扯当年的事儿,瞬间气得吹胡子瞪眼,怒视苏大强。

    苏大强倒是丝毫不惧,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苏老头捂住孙女的耳朵,索性扭过去,眼不见心不烦。

    年轻警察仔细看了一遍,向师父点头示意没问题。他转过头来望向苏老头:“你有什么想说得吗?”

    李春兰见警察看了帐本,还不为自己做主,瞬间不乐意地催促:“警察同志,他还能有什么话说,你就赶紧给我们做主吧!”

    “谁说我没话说!”苏老头喝道。

    他放开孙女,走向小屋的床边,打开旧皮箱子一阵摸索,掏出个牛皮纸文件夹。

    众人疑惑地看着他的动作,村长抽旱烟的动作也不自觉停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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