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这早膳王爷便请慢用，某就先走了。”
“不送！”
云瑶迦笑眯眯起身，临了走到门口之时，又转身回来提醒，“现下某肚子还空着，还劳烦王爷送一份无毒的早膳过来厢房，多谢，另外，某出府的事情尽快安排，城里说书人之事也能得到妥善解决哦。”
言毕，瞅见博风尧那黑得跟黑炭似的脸，彻底心情大好地跨出门去，守在门口的孙大监神情复杂地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
云瑶迦以为是他在纠结送不送她回厢房之事，便大发慈悲道：“送就不必送了，大监还是多陪陪王爷吧。”
说着便按着来时的路走了。
饥肠辘辘地来，饥肠辘辘地走，早些还没觉得有什么，和博风尧一番对峙过后，都快过了一个时辰，解决了心头一件大事，约莫没什么需要再顾虑，云瑶迦越发觉得肚子饿了起来。
不由得走快了些，绕过拱月门后，偶然瞥见几个丫鬟抱着一盒盒红彤彤的东西在另外一条岔道步伐匆匆地行过。
她的眉头不由得一蹙，博风尧有喜事？
可这王妃不是决计要和他决裂了么？这喜事哪来的？还是说，这家伙要纳妾？
心底怀着疑惑，却没有多想，没走几步路，云瑶迦便饿得老眼昏花，巴不得快步回了院子。
杨青蔻就守在院子门口，见她踏进门，忙迎了上来，将她翻来覆去地反复查看，面露担忧，“怎么样，他有没有为难您？”
“为难我？”云瑶迦一笑，撸起袖袋给她看满满当当的暗器毒药，“与其担心我，不如担心他。”
杨青蔻看着她沉甸甸的袖袋，咋舌：“这些都是你什么时候放进去的？”
云瑶迦轻轻敲了她脑门一记，“自然在遇见你之前就有了，你不知道也正常，都说了别小看齐云那小子，都是他常年给我准备这些东西的，人在岸上走，哪有不湿鞋的时候？有备无患。”
“好了不说了，我快饿死了，博风尧的人送来早膳没？”
“原是您叫王爷遣人送来的吗？刚到屋子里，我还没来得及检查，您就回来了，我原先还以为您出了什么事。”
“放心。便是我出了事，有王妃在，她应该也会保你安然无恙。”
云瑶迦与她一边说一边走。
杨青蔻却不乐意她这番说辞，“我才不要，要走一起走，都安然无恙地走，我怎么能丢下您一个人。”
“行，那我们今晚就走。”
“今晚就走？”杨青蔻讶然，“您征得那老狐狸的同意了？今晚就能走了？”
“嗯哼，不出意外的话，他应该巴不得送我尽快出城了，不然他的脸面都要丢尽了。”
云瑶迦踏进屋子，摆在桌面上的膳食很是丰富，看起来没有半点敷衍，杨青蔻又用银针一一试过无毒，云瑶迦便坐下来大快朵颐起来。
杨青蔻也在她的对面坐下，“我今儿在走廊听见下人们嚼舌根，说什么贵族好男风，不会就是您的手笔吧？”
“纠正一点。”云瑶迦停了筷子，笑眯眯道：“是你的玄清大哥和齐云大哥干的，他们鬼点子多，饶是我，也没料到他们会找到说书人的头上，起初我只是跟他们说，将这事儿宣扬得大一些便好。”
杨青蔻瞪大眼，“他们离开这里之前什么时候与您说过话？”
“还记得那一夜么？便是在你醒来之前，他们就已经来见过我了。”
杨青蔻恍然大悟：“怪不得您说，不管他们说什么，都不能尽信，原是如此。”
“好了，你这小脑袋瓜子怎么尽装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赶紧也吃点吧。”
早膳有一道蒸饺，趁着她不注意，云瑶迦塞了一块蒸饺进她的嘴里。
杨青蔻下意识咬了一口，满手肥得流油的汁水，美味得让人还想再吃一口，等她意犹未尽地吃下一只饺子才醒神过来要反驳她的话。
“我不小了！”
“嗯对，就是刚及笄，比我小上五六岁。”云瑶迦不以为意地敷衍。
杨青蔻一脸怨念，外加神色复杂地解释：“我真的不小了，我……”
想到什么，即将脱出口的话被她又迅速收了回去，气愤扭转：“我懂得也不少，不算小！”
“好好好，再来一口饺子，要吃包子不？”云瑶迦又往她的嘴里塞了一只饺子。
被东西堵住嘴，杨青蔻无力反驳，只好被美味驯服，被迫接受了。
“包子就不要了。”
“行。”
东西吃到半程，云瑶迦又想起来一事，“我嘱托你送去给王妃的东西，你送过去了？没发生什么变故吧？”
“没有，王妃还当着我的面看了那一封东西，让我告诉您，不用担心，她那边都会安排妥当。”
“那就好，吃完这些，你也简单地收个小包袱，我们晚上得走了。”
“包袱？什么包袱？这里的东西都是王府的人给的，我们没有包袱啊？”
“没有就不会自己搜刮啊？在这么一个假公济私的人这里，你客气什么？”
“……”
临近黄昏，博风尧的人果真送来消息，告诉云瑶迦，马车什么的已经备好，就在王府门口，她们可以走了。
云瑶迦带着杨青蔻拎着包袱出门，门口果然备好了大马车，但是除却一辆奢华大马车之外，便是什么都没有了。
说博风尧阔气吧，倒也阔气，那宴亭张罗席面满目琳琅，让人目不暇接，便是书房虽风格素雅，可那里头的瓷器都是她走过镖时见过的不少珍贵名器，就是这眼前的奢华大马车看起来也符合。
只是……
什么都没有……
看来是她彻彻底底地激怒了他，叫他都忘了所谓的待客之道。
不过她一个站在他对立面的人，还妄想他能够尽地主之谊，想想也是够厚颜无耻的。
云瑶迦终止了没有意义的思维发散，摸了摸鼻子，颇有自知之明地上了马车。
无物相送，也无人相送。
便是那秃头和尚，也没见来。
心底闪过什么，快得捉不住形，马车就行到了凉州城门口，透过车帘，她几乎都可以看见守在城门外整整齐齐站着候着的将士。
即将过关口。
身后的马蹄声骤疾，渐近。
抢在过关口之前拦停了马车。
“将军请留步！”
那声音颤颤巍巍，声音抖着几乎要不成调，显然是疾驰至此。
杨青蔻起身撩开车帘，孙大监就坐在高头大马上，佝偻的身子累及，歪歪扭扭地斜坐着，遍布皱纹的一只手紧紧抓着马鞍，一只手按着发冠上的帽子，眯着缝的浑浊双眼看过来。
又是一亮。
跟今儿早上似的，可里面的意味又有些细微的差别。
云瑶迦就这么坐在马车内的软榻上，不动声色地翘唇发问：“孙大监这般急，可是王爷有什么事情吩咐吗？”
“不，不是王爷，是奴才有事要委托将军。”
孙大监从马上翻下来，因腿软一个趔趄，单只腿跪在地上，他索性也不起来了，另外一只腿也顺势跪了下来。
直直磕头叩拜，“还请将军原谅奴才先前的冒犯，便、便是不原谅也行，奴才只恳求将军一事。”
“哦？何事？”
“先前是奴才猪油蒙了心，被那些荣华富贵迷了眼，背了主，以为当年皇后娘娘之所以惨死在宫中无人问津，无人得知真相，是因为不投靠王爷才至此，奴才不想殿下回京复仇之路也走得那么辛苦，所以便想殿下借用王爷之力复仇，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也是好的。可未曾想过，殿下到底愿不愿……”
“是奴之过错……殿下本不愿，是奴选择视而不见，不能救殿下于水火，让他继续遭受奸人胁迫……直至现在幡然醒悟，但奴无能帮殿下摆脱困境，只能恳求将军，还请看在与殿下是好友的份上，帮殿下一帮。”
“那狗贼博风尧，竟要拉着殿下与他洞房！殿下本不愿的，若不是为了将军您，也不会答应此事，当然，奴才并不是责怪将军您，奴才……”
云瑶迦眉心一皱，打断他的话：“你说什么？说清楚点？今日本将军瞧见的那些丫鬟带着一堆红绸喜事物件儿从小岔道走，竟是那奸贼要染指秃头和尚？他疯了？还有你说的，秃头和尚为了我答应此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躁郁之火一下子在心□□开，云瑶迦的手扣在软榻的扶手上，紧握成拳，当真是不当人的狗贼……
“凉州王将当年皇后娘娘所被害实情与殿下讲了之后，又威逼利诱殿下从了他，说若是殿下不从，他也有办法杀了您，殿下只好从了，以保您安全出凉州地界。殿下……殿下这是对您用情至深啊！”
“他蠢笨如驴吗？！”云瑶迦腾地站起来，“我云瑶迦何时需要人这般保了？我不会自己想退路么？需要他为我瞎操心？！”
原以为这凉州王尚且能顾及脸面，不会着急对燕丛镜动手，没想到他的无耻程度突破她的想象！
“不管怎么样，还请将军救救殿下！”
孙大监不住的往地上磕头，那声音邦邦作响。
“不用你说，他我也会救。”
云瑶迦拧眉大跨步走出马车，一把抽出别在腰间的佩剑，孙大监只瞧见那寒光一闪，几乎要亮瞎他的眼，他不自觉一闭眼，再睁眼之时，马车上的女子身形已经掠出几丈开外。
一剑一颗守卫的头，剑花挽得漂亮，恰似那人间修罗。
又听她大吼一声：“计划提前，鬼军，行动！”
原本安分守在城外的那些兵士一听号令，纷纷拿上武器，直直冲过来。
声势浩大到让那些守卫愣神了一瞬，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城门被破，鬼军鱼贯而入。
一时之间，喊打喊杀之声升腾鼎沸，可他们除了杀那些博风尧的走狗，却没动黎民分毫。
孙大监就这么愣愣地看着，看着女将军浴血奋战，杀人如麻，明明看着像是人间炼狱的情景，他却看到了大燕的未来，光明，敞亮。
“原来有人真的可以以修罗行径做大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