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她四十三

    凉州王来找云瑶迦的前天夜里,夜黑风高之时,王妃穿着丫鬟的服饰,单独敲开了云瑶迦的房门,就这么站在门口,背后是黑夜,此时风雨摇曳,她半张脸藏在黑暗里。

    脸上坚毅的神情随着烛火的闪烁忽明忽灭,“妾身恳请将军帮忙破局。”

    云瑶迦身着中衣站在她的对面,俯身瞧她,看她被雨水波及,沾湿的面,尚且有些狼狈,但那一双怯懦胆小的眼睛里终于藏了光。

    她顿了会儿,灿然一笑,“乐意至极。”

    门一开,一关。

    风雨皆被挡在了门外。

    雨下了一整夜,第二日天晴之时,一推开轩窗,都能闻到湿润的泥土气味,太阳刚升起,半斜的阳光从外头透进屋子。

    云瑶迦就这么站在阳光里,深深吸了一口空气中的湿润气息,心情颇好。

    刚离开窗台,坐在木桌旁,品上杨青蔻给她调制好的温茶,房门就被人敲响了。

    杨青蔻打开门,云瑶迦瞥了眼,门外是汗流浃背的孙大监,明明是凉爽至极的好天气,他额头上的汗珠却不住地往下淌,多神奇。

    “孙大监早,这么早来是有什么事情吗?”

    他顾不上抹那汗珠,也顾不上回杨青蔻的话,脸庞煞白着,眼睛第一时间就往屋里寻,待寻见坐在桌前的云瑶迦时,那一双快成一条缝儿的浑浊双眼就是一亮,像是黏救命稻草一般黏了上来,“云将军!”

    他急急叫道,大跨步进了屋子,朝着云瑶迦走了过来,过程中还趔趄了下。

    云瑶迦假装瞧不见他面上的焦急之色,悠然地喝了一口茶,在他趔趄着要摔之时,才十分“好心”提醒,“这雨刚下完,大监还请小心些,可别一步留神行了大礼。”

    孙大监面色一僵,放缓了步子,纵使他听出来了云瑶迦话语里的讽刺,可他此时已然顾不上旁的,站在云瑶迦面前就道,“王、王爷,叫您过去。他与您有要事相商。”

    “商要事?可本将军这早膳还没用,腹中空空,怕是什么也商量不了。”云瑶迦神情为难道。

    “云将军不用担心,王爷已经在书房备好早膳了,就待您过去商量要事了。”

    “哦,如此甚好,那本将军这就来。”

    云瑶迦慢吞吞起身,理了理衣摆,才与孙大监走,孙大监虽急,却也不敢多催促。

    出门时,嘱了杨青蔻一句:“本将军要去面见王爷,你若无事,现下可以帮我将昨日写好的棋谱给王妃送过去,就在桌面上,被茶壶压着的就是。”

    “好的将军,我这就去。”

    云瑶迦点点头,转身和孙大监一并朝着那书房行去。

    路途之中,偶遇有侍女仆从急匆匆从檐下走过,也有几个中途闲暇下来的,聚在一起,交头接耳,谈论的内容,遥遥听见几分。

    “听说了没,城内说书人开讲了,讲了一个贵族好男风的故事,还因此强抢民男,民女长得好看些的也不放过。”

    “为何?”

    “听说他男女通吃……”

    侍女下意识回,回完觉着不对,抬头一看,就见那传闻之中杀人不眨眼,在宴亭之上,不顾王爷的面子强灌客卿酒的阎罗女将军就在跟前,还一副饶有兴致,想要洗耳恭听的模样。

    侍女登时吓破了胆,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奴婢不知是将军,有失远迎。”

    云瑶迦还没说话,孙大监黑着脸,抢先出声呵斥:“将军大人有大量不跟你计较,只你做工期间懈怠,实在可恨,赶紧滚下去领罚,莫要到人跟前碍眼。”

    “是、是。”

    侍女们颤着身子连滚带爬地从地上起来,忙不迭走远了。

    云瑶迦见此情此景却道:“本将军又不生气,孙大监吓她们作何呢?”

    孙大监尴尬地笑:“王府的规矩如此,容不得他们懈怠,还请将军莫要见怪。”

    “哦。”

    “那,将军请?”

    孙大监让到一旁,请云瑶迦先行。

    她大跨步在前头走,孙大监错落半步,伴着小碎步跟。

    安静了一会儿的云瑶迦突然又问:“方才那些侍女说的,是什么样的故事啊?孙大监听说过么?”

    孙大监顿时汗流浃背,“老、老奴身在王府,不怎么出门,对这市井之人谣传的污言秽语故事皆不知情。”

    “哦,没听说过啊?本将军还想找你一起讨论讨论呢,你说这多违背伦理纲常,多恬不知耻啊!是不是?”

    孙大监额头的汗流得更快,他禁不住抹了抹,正想找个什么话搪塞转移话题时,就看到了王府书房的门,登时就是一喜,“将军,这便是书房,王爷在里头等您。”

    说着也往里头通传一声,“王爷,云将军到了。”

    书房门敞开,云瑶迦往里头走,屋子很宽敞,摆设风格皆是素雅之风,博风尧就坐在屋子里头的靠右位置,面前摆了一张餐席,男人坐于餐席面前一动不动,上头的碗筷皆新,瞧着都还没开始动筷。

    听见动静,男人抬起头,黑沉的面皮上硬是挤出一丝僵硬的笑来,“云将军来了?一大早叨扰,着实是本王的不是,如此,便只好张罗早膳餐席与将军共享了。”

    云瑶迦一瞧桌面,餐席上头可谓都是山珍海味,云瑶迦赞道:“王爷还真是阔气。”

    “哪里哪里,招待贵客,自然要拿出几分诚意来,将军还请坐。”

    云瑶迦也不跟他客气,撩了衣袍,就在他的对面坐下。

    博风尧张罗着给她上茶,“将军尝尝,这可是上好的雪顶山茶,一口绵甘回甜,凉州城里的姑娘们最是喜欢。”

    云瑶迦却一口没喝,直接开门见山道:“明人不说暗话,王爷还是直接说正事吧。”

    男人的手一顿,将茶壶放回桌面上,盯着她面前的茶杯,面色阴郁了瞬,幽幽道:“你可真是谨慎,就这么怕这茶盏里的东西有毒?”

    “莫说这茶盏,就说这满桌的东西,本将军也不会碰,小心驶得万年船,王爷不会不懂,对吧?”

    博风尧收了嘴角的笑,也懒得跟她装了,目光灼灼地盯着她,里头的锐芒几乎要将人戳穿,可云瑶迦什么场面没见过,便是那皇帝来了,也能面不改色。

    “市井说书人说的那个故事,是你的手笔?”

    “呀,竟然被王爷发现了。失策失策。”

    嘴里说着“失策”,面上半点都没有此意。

    云瑶迦笑吟吟地继续道:“王爷的事情,本将军十分感兴趣,便顺手一查,没想到收获良多,着实令人惊讶。但是藏起来的秘密嘛,总勾人心弦,总不能本将军知道,旁人不知道吧?所以某便找人共享了下……”

    博风尧面色铁青,忍了又忍,才将心中的躁火忍下,“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什么时候?”云瑶迦努力回想,随后摇了摇头悠悠道:“这可不记得了。王爷没有藏好蛛丝马迹,被人发现也很正常,况且,本将军又是个好奇心旺盛的人,自然而然就知道了。”

    “即便如此,你被困在王府,你的那些兵士也被本王的人困在校场,你怎么可能有机会查那些?”

    “啊说到这个,那就感谢一番您了。”

    “什么意思?”

    “若无王爷的精心设计,让某‘丧失’两个左膀右臂,某又怎么那么快得到信息呢。”

    “是那两个人?怎么可能,本王明明叫人料理了……”说着他一顿,突然反应了过来,“难不成那两具尸体是假的?”

    “还记得那口无遮拦的两位客卿吗?便是第二日一大早,仆人发现早早离开王府的两位,王爷这些天忙着找我们的殿下增进感情,便是忘了有多久召集客卿议事对不对?”

    “是他们?怎么做到的?”

    博风尧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怎么做到的?当初沈霁余怎么做的,我的人自然是怎么做的,沈霁余换张脸就想骗取我的信任,待在我的身旁设计我一通的这种事,王爷不会不知道吧?”

    云瑶迦:“换人皮这种事情,沈霁余能做,我的人为何就不能做?”

    “无耻!”

    “无耻?某可不无耻。”云瑶迦:“王爷若不安排这刺客这两人便也不会死,我们的人只是与他们换了个房间睡了一觉,又换了一张面皮而已。或者说,从一开始,王爷才是那个罪魁祸首,张罗宴席,将人灌醉,为的不就是更加方便行事?所以,归根究底,杀人的可是王爷啊,哪能是某呢?”

    博风尧怒得拍案而起,“你怎能如此胆大妄为,就不怕本王杀了你吗?!”

    “杀得了的话,王爷尽管动手好了。”云瑶迦肆无忌惮笑道:“若杀了本将军,那说书人口中的故事主人公名字就会揭晓,即便是王爷张罗人手去捉拿,或者弄死那在台上的说书人,也在弄死他的一瞬之间,无数个说书人涌出来,您费尽心思花钱收买的人心,在民众面前混出来的好脸面,怕是在这一遭之后荡然无存。”

    “再说了,非是本将军托大,王爷也心知,本将军的一个兵,可抵王爷的十个精兵,若无后手,本将军也不会来这里与王爷谈这件事了。”

    博风尧深吸几口气,让自己被愤怒冲昏的头脑冷静下来,沉着脸道:“你想怎么样?”

    “看来王爷是想通了,想与某谈交易了。”云瑶迦笑道:“某还是保持初心,不想与王爷红脸,此一行只想借兵,然后还请送某离府。”

    “借兵?好让你反过来端了本王的老巢?”博风尧眯着眼,“云瑶迦,本王还没那么蠢,这兵本王一个子儿都不会借给你,你若硬来,咱们便鱼死网破,看看鹿死谁手,谁是赢家!”

    “好好好,行行行。”

    云瑶迦妥协,“不借兵可以,后者能达到吧?王爷送某出城?”

    “可以。”博风尧这回没有犹豫,眸色深深,“但本王要求你,离开凉州之后,这辈子都不得踏入凉州,凉州不欢迎你,且,若本王发现你离开凉州之后,还有说书人说三道四,杀无赦。”

    云瑶迦一顿,笑得双眸弯起,“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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