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1 章

    堰郡,早已准备好的宅邸之中。

    怀安神色匆匆地穿过院子,在看到缓步朝着屋内走去的顾皎后不觉一愣,而后急道:“您伤也未好,怎么就起来了?”

    随着回身的动作,顾皎吃痛地“嘶”了一声,又对他宽慰一笑:“陛下怎么样了?”

    与怀安和慕晚汇合后,她就放松地晕了过去,一睁眼却发现周遭已经完全变了样子。

    问过侍女后才知道她竟已经睡了三日,如今已是在堰郡。

    她试着动了动身子,发觉浑身上下处处都疼的要命。

    最后的记忆停留在一个书生样子的人身上,他救了君珩——

    君珩?!

    顾皎神色一凛,也顾不上疼了,问了侍女君珩在哪就龇牙咧嘴地找了过来。

    怀安小心地扶着她朝前面的屋子走去,一边说着:“陛下还未醒,太医说,刀伤还好,只是寒气入体,怕是有些麻烦。”

    想起当时的惊险,顾皎心下微微一紧,末了又松了口气:“活着就好。”

    怀安轻叹一声,附和道:“是啊,活着就好。”

    随着门被推开,顾皎一眼就看到了榻上闭眸躺着的人。

    如墨的发丝枕在身后,映着他苍白如纸的脸,其上还有几道刺目的红痕,给白皙无暇的面容添了几分破碎之意。

    顾皎的目光落在他紧拧的眉心上,仿佛在梦中都承受着难言的痛楚。

    她松开怀安搀扶着的手,在君珩身旁坐下,看向他放在被子外面缠满绷带的右手,又忍不住皱紧了眉。

    怀安看了她一眼,退出去轻轻关上了门。

    “这下好了,我真的欠你两次了。”满室寂静之中,顾皎低低自语一声,也没指望谁能回答。

    她无奈地叹了口气,靠着床沿注视着他:“你怎么总是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呢?”

    其实君珩这性子,也不是最近才显现的。

    旧时他每每生气,也常常不肯吃药,起初她只觉得他是在赌气,后来才逐渐发现,这人对自己的身体其实一点也不懂得爱惜。

    时隔三年,身份都换了,这一点不仅没改,反而还变本加厉了起来。

    顾皎眼中满是复杂,最后却化为一声叹息。

    “如果……”

    她张了张口,看着他闭上的双眸,又将说了一半的话咽了下去。

    她惊怔片刻,在心中回忆起那一瞬的所想,心口缠上了挥之不去的涩意。

    方才她居然在想……如果她当初选择的人是君珩,会不会一切都不一样呢。

    就像在谢崇玉离开后,那些难以入眠的夜晚,她想着与他共度的朝夕,问自己有没有半点后悔的时候。

    答案却始终未改,她无奈又自嘲地发现,即便再来一次,她依旧会爱上谢崇玉,依旧会在谢家出事时放他离去。

    七年后的断情,并不能证明那七年是错的。

    正因如此,对君珩,她有怜惜,有不忍,但她也知道,不管哪一个,都不是君珩所求的。

    她会因为他的以身相护而触动,却也清楚,因此而催生的承诺,反而是害了他。

    所幸,君珩是听不到的,所幸,她只说出两个字后便回过了神。

    伸手缓缓抚平他的眉心,顾皎有些发愁地想,到底什么时候,他才能真正开心一些呢。

    末了,她长叹一声:“快好起来吧,要是我爹知道你因为我遭了这么大罪,怕不是要把我逐出家门了。”

    她懒得再动,也隐隐放心不下君珩,索性便靠在了他床边闭目养神起来。

    而就在她闭上眼后,君珩紧闭的眼帘却颤了颤,指尖轻动,一点点向前靠去,最后轻轻地搭在了她的衣角上。

    又过了不知多久,他掀起眼帘,想到她只说了个开头的那句话,也不知心中是欢喜更重还是苦涩更重。

    欢喜于她终于直视了他的心意,苦涩于她依旧不愿意给他一次机会。

    他突然就开始恨自己为何没有晚些再醒来,为何要听到那句话,为何……只有短短两个字,却依旧明晰了她的未尽之意。

    视线忽地落在了她略显僵硬的小臂上,君珩随之想到什么,瞳仁微缩。

    佯装出刚刚醒来的样子,他哑声唤她:“顾皎。”

    几乎是话音落下的同时,顾皎便睁开了眼,见他醒了,忙微俯下身问道:“哪里不舒服吗?”

    君珩微微摇头,目光却不离她的手臂:“让我看看你的伤。”

    顾皎先是一愣,意识到他指的是什么之后不在意地笑了笑:“没什么的,都快好了。”

    君珩却定定地望着她,见他没有作罢的意思,顾皎只得无奈地挽起了衣袖。

    “真没事,都没什么感觉了。”

    跟身上散架的疼比起来,她自己咬的那口的确是轻得多了。

    当时她心里着急,又被君珩按了脉门浑身失力,只想借此让自己清醒一点,实在不行,狼闻到了新鲜的血味或许会转头奔向她那边。

    她并未留力,所以伤痕不浅,但毕竟伤在臂上,止了血后便没什么要紧的了。

    如今结了薄薄的一层血痂,疼倒是不疼,只是略微有些痒,而且看上去有些吓人。

    “为什么要这样?”君珩的声音哑到了极点。

    他抱了必死之心,却还是放心不下地回了头,便看见了她那玉石俱焚的举动,惊得差点返身回去拦她。

    那个角落并不显眼,明明她只要不发出声音,便能安全地藏到怀安找来的时候。

    可她闹出那种动静,如果怀安他们没能及时赶到,那只狼迟早会顺着血味找过去。

    既然注定救不下他,为什么还要将自己搭进去。

    顾皎轻轻笑了笑:“我哪来得及想那么多啊,那种时候,许是脑子不清楚也说不定。”

    “因为不想欠我?”君珩扯了扯唇角,那笑里却怎么看怎么有些苦涩的意味,“宁愿死,也不肯承我的情吗?”

    顾皎迷茫眨眼,还能这么解释吗?

    虽然她的确不想欠他太多,可当时情况危急,她还真没来得及想到这一点。

    本想解释,怀安已经推门进来,手中端着两碗热腾腾的白粥。

    看见君珩,他舒展一笑:“刚好陛下醒了,您和娘娘都几日不曾进食了,这粥太医一直让人温着,多少用一些?”

    顾皎看了看君珩,见他看上去也没了继续上个话题的意思,便讪讪收回了胳膊,接过了怀安的碗。

    闻到粥的香气,她不由得觉出了饿,用勺子搅了搅,刚要尝一口,余光忽然扫到了君珩垂在身侧的手。

    怀安刚刚端起另一碗,顾皎忽然挪了个位置挡在了他前面。

    她端着碗,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对君珩道:“你手伤了,我喂你。”

    怀安:?

    在他不知道的时候他家陛下这是终于把娘娘捂热了?

    君珩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却没有怀安意料中的惊喜,而是向后靠了靠:“不必了,怀安来就好。”

    怀安:??

    见怀安还在原地愣着,君珩转向他,问道:“怎么?”

    示好被拒绝,顾皎知道君珩心里又不知道多想了什么,也不好再说,给怀安让出了地方,端着自己那份慢慢吃着。

    怀安怕君珩扯到伤口,特意给他身后垫了个软枕,虽说他不是第一次这样照顾君珩,但在将粥喂给他的时候,还是觉得如坐针毡。

    别的不说,君珩的表情,就像他喂给他的不是粥而是什么毒药一样。

    怀安暗暗地想,其实,他还是希望由顾皎来喂的吧?

    只是不知什么缘故,却拒绝了她。

    圣意难测啊。

    ……

    吃过粥后不久,知道二人醒了的慕晚也赶了过来,她衣衫未换,风尘仆仆,看上去有段时间没休息过了。

    见状,顾皎赶忙让出位置让她坐下,又让怀安倒了杯水过来。

    慕晚也没客气,仰头喝干后又冲怀安一笑:“劳烦怀安公公再倒一杯了。”

    怀安将茶壶提过来,给她添满后便将茶壶留了下来:“慕将军慢些,别呛着。”

    又休息了会儿,慕晚才挨个儿打量了一番君珩和顾皎,而后欣慰点头:“醒了就好,那天见你们两个的样子,连我看着都发怵。”

    顾皎给她添着水,关切道:“你忙什么去了,怎么搞成这样?”

    看起来就像刚刚打了场仗似的。

    “慕将军自打您和陛下受伤那时就一直没来得及休息,今日才刚刚得了闲。”怀安在旁解释道。

    那晚君珩和顾皎都昏迷不醒,君珩更是后背的衣服都被血染红了,虽然有周太医随行,但是那种地方哪里能好好医治。

    慕晚立即做了决定,指了影卫中轻功最好的一人,两个人一人背一个,轻功施展到极致,硬生生连夜赶到了堰郡。

    而后她又立即回头,在天蒙蒙亮的时候赶了回来,弃了粮车,将粮食分装到空出来的马身上,强行冲下了山。

    顾皎目瞪口呆地听着:“路上没出事?”

    “丢了几袋粮罢了,遇过两批劫匪,但是都是毛头小贼,没什么可说的。”慕晚轻飘飘答道。

    “早知道这样,直接给你拨一批骑兵,现在已经赈完灾回京了啊。”顾皎惊叹道。

    慕晚这做法……省时是省时,但也不是一般人做得来的。

    慕晚只是笑笑,而后想起什么有趣的事,对君珩道:“不过陛下,臣还得向你请个罪。”

    闻言,君珩疑惑抬眸,以为她仍旧在指此事,便淡淡道:“事出有因,你处理得很好。”

    慕晚眨了眨眼,一脸无辜:“可是,臣背着娘娘入城的时候,堰郡的守城的兵士们正值换班,嗯……现在他们都说臣路上遇刺,为了救治受伤的夫人,冒着失职之罪丢下了部下。”

    君珩:……

    顾皎:……

    怀安:“咳,其实这事奴才已经去见过陆知县了,还跟他言明了陛下和娘娘的身份。”

    “那就是说,现在在他们看来,臣背了一路的,是陛下的贵妃?”慕晚适时接过话。

    君珩额上青筋跳了跳。

    顾皎忍笑忍得伤口都有些疼了,才道:“嗯……事出有因嘛。”

    “说说别的,堰郡现在状况如何?”她岔开话题。

    慕晚支着头,懒懒道:“臣到的那日,粮食就已经尽数发了下去,还顺带贴了榜,把每户该得的数列了出来,如若对不上,随时可至钦差府状诉。”

    “不过……”慕晚话锋一转:“有件事,还真得陛下定夺。”

    行刺的猎户醒过来后,慕晚亲自审问了他,根据他的说法,之前堰郡闹事被官府镇压,他的儿子和兄长皆被殴打致死,为了逃命,才带着妻子出了城,在那山下安了家。

    他的确是见马车不像寻常人家所用,所以想要偷些东西去卖了补贴家用,却在车内看见了明黄色的圣旨。

    堰郡的百姓,对朝廷多多少少是有怨的。

    猎户以为他们是新派来的钦差,激愤之下,便错了念头。

    他本想藏身在马车后,等他们回来便趁机下手,可君珩却提前看到了他。

    才有了后来之事。

    慕晚留下了他的命,还一路将他带到了堰郡,现在安置在了偏院,由人看守着。

    慕晚说完后,君珩眸光沉沉:“你作何考虑?”

    慕晚既然特意来说这事,自然是有她的道理。

    “这猎户虽犯了大错,但归根结底,也是旧事所牵,而且……”

    慕晚顿了顿:“臣查过了,这段日子,堰郡有些不好的传言,大多是借元鹤的事,挑动民众对朝中不满的。”

    “猎户也是听信了那些话,才一时冲动起了杀心。”

    “是谢家。”君珩平静道。

    堰郡本就偏南,离帝京的距离,要比离南宁远上许多。

    说完,他刻意别过眼,没有去看顾皎的反应。

    突然的死寂之中,顾皎却轻声一笑:“管他是哪家的人,这亏我们也不能白吃了。”

    慕晚看了眼顾皎,又转向君珩,道:“陛下,这猎户在堰郡长大,说起来,也是不少人都认得的。”

    “臣想,既要取信民众,由此入手,最合适不过了。”

    君珩靠在榻上,淡淡道:“依你的想法办就好。”

    慕晚颔首应下,而后想到什么,又道:“对了,救下你们的那位公子现今也在府上。”

    顾皎这才想起来连话都没说几句的救命恩人,便追问道:“他也是堰郡人?”

    慕晚想了想:“这臣倒是没问,不过娘娘倒是提醒了臣,他独身一人出现在山上,武功也不错,也是挺可疑。”

    那一击正中狼喉,虽说对习武之人来说谈不上多难,但也不是轻易能做到的。

    顾皎似是也随之想到什么,眼中闪过一抹难以捉摸的深思。

    “是要好好查一查,要是当真没什么问题再报答也不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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