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影一大早，没少招人白眼。
刚下楼拐角走上街道，路上的行人纷纷侧目。
“好像是她。”
“就是她。”
“笑死人了。”
沈影莫名其妙，对着停在非机动车道上的豪车后视镜确认过一百八十遍，牙齿没有菜，脸上也没有沾到狗屎。
沈影儿猫着腰，鬼鬼祟祟走过前面的便利店，只怕被老板发现。安全过关后又折返回来，她发现了墙上的通缉令。
老板竟然把她的肖像打印出来，一张a4纸粘贴在门口，罗列出她昨晚的罪行：女流氓深夜行窃，盗币无数。沈影气到发狂，无良商家倒打一耙，难怪刚才那么多人对她指指点点，大翻白眼，如果不是有更要紧的事情要做，她一定冲进去和老板好好理论一番。
忍一忍，忍一忍！
她偷偷把通缉令揭下来，塞书包里，然后直奔彩票站。
彩票站店员一开始还挺客气，直数到第三百二十五个硬币时，终于明目张胆，用眼神把她骂了一个狗血淋头。
沈影在记账本上写下她的财务情况。
各类彩票收入：85张
费用支出：1800
房租费用：暂无着落
大额欠款：下落不明
目前还有现金余额17元，给赵言买个早餐，豆浆油条烤肠肉包薯饼一整套下来，没有结余。
之后的事，就交给财神苏安了。
“来，苏安，刮彩票。”沈影兴致勃勃，摩拳擦掌，她像摸宠物一样顺着他的头发，能不能还清债款，能不能少奋斗三十年，能不能享尽荣华富贵，全看今天。
“为什么是苏安，不是变态？”
“苏安，财貌双全，这很好。别废话了，快刮。”
苏安接过彩票，疑惑道，“怎么刮？”
“哦吼，彩票都不会刮，算什么财神？”赵言咬着油条，冷嘲热讽道。
“我给你示范。”沈影捡起那把刀，用刀背轻轻刮开彩票上的涂层，“你看，刮开之后有数字，如果和这个中奖号码一样的话就是中奖，喏，这个就是……没中……没关系，苏安，再刮一张。”
“可是，变态不是也很好吗？我喜欢变态。”苏安还在纠结，他对名字有点执念。
“变态是好，但是没有苏安好，雌雄同体是双，双性恋也是双，双是什么，是多元化，是包容，是……少废话，给我刮！”
“噢。”苏安听不懂，但是听话。
刮彩票这事简单，而且容易上瘾，他渐渐刮上手了，一张接着一张，好玩！
只是眼看着他刮了一小半，却没有一个中奖。
“不应该啊，不应该一直不中的……”
沈影是不是需要开门出去透透气，这太刺激了，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承受得来。
“我中了！”
“！”
沈影咕咚咕咚吞咽口水。
“我真的中了！”赵言举着彩票，手上的油印把纸张糊得油亮，她洋洋得意，说，“事已至此，我必须坦白一下，其实我才是财神。”
沈影这时候也顾不了污糟的油印子了，抢过彩票一看，果然中了，她抬手摸了摸后脑勺，试图持续上升的血压。
“中了，十块钱。”沈影哭丧着脸，“但是这张彩票花了我二十块，给我放回去，你不许再刮了！”
“凭什么我不能，他可以。我好歹中了十块钱，苏安十块钱都中不了，早告诉你他是狐狸精了，狐狸精都是败财的你知道吗？”
“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一定是……”沈影咬着手指甲，疯狂转动脑筋。
那天晚上在中奖之前发生了什么特别的事吗？她好像骂他是变态跟踪狂，变态？是因为名字吗？他喜欢变态这个名字不喜欢苏安。名字，名字是一种赋权，如果他不认可，就代表他不认可自己作为他的主人这一高贵的身份，这就发挥不了他作为财神的功能。一定是这样！既然如此，就把他的名字改回来！
“喂！变态！”
苏安眉头一皱，歪着头，疑惑地看过来，为什么不是苏安了？
“不许叫他变态！不许！”赵言咬着豆浆吸管提出抗议，“不然我会爱上他的。”
“你别说话。”沈影往她嘴里塞了一个肉包，然后又对着苏安骂道：“你这个死变态！”
“要改回去吗？”苏安说，“可是，我已经习惯当苏安了，我喜欢苏安，苏安是包容，是爱，是彩虹。”
妈的，你小子适应能力有点可以，这会儿还懂得举一反三了！
可恶！不是名字的问题。
那是什么！到底是什么？
沈影狂薅头发，在她把头薅掉之前，赵言抱着她的彩票在一旁唱歌。
“财神到财神到，我和财神齐来到…”
“恭喜恭喜恭喜你呀，恭喜恭喜恭喜你…”
“恭喜？恭喜发财！”沈影猛然一抬头，那时候他确实说了恭喜发财，这是不是，神力生效的预言，一句咒语，神谕！
“苏安！你说话！”沈影激动得抓住他的手，“你快说恭喜发财！”
“……”苏安张口无言，他面露难色，“我觉得我说不出来。”
“什么？”
“我说不出来。”
“这有什么难的？恭是恭喜发财的恭，喜是恭喜发财的喜，发是恭喜发财的发，财是恭喜发财的菜！”沈影都给急破音了，她注视着苏安的眼睛，牵着他的手像幼儿园小朋友的老师一样，耐心，慈爱，“来，看着我的嘴巴，注意口型，跟着我念：恭——喜——发——财——”
苏安：……
“你说不出来？你不是会说话吗你为什么说不出来？”沈影马上就要精神崩溃了。
“好笨蛋噢。”赵言火上浇油，“我十岁就会说恭喜发财了，你都这么大了还不会，你几岁？”
“我才刚出生两天。”苏安回答。
“那你不用着急，过个十年就会说了。”赵言安慰道，又在心里暗自嫉妒：两天！年轻真好。
“什么两天？你身高一米八了大哥！”
“真的两天。”苏安看着沈影，温柔，臣服，他说，“在遇到你之前，我的世界是一片空白，我是因为你的需要而诞生的。”
这可真是，令人感动。
沈影的眼泪马上就要夺眶而出了，她委屈，她着急上火，她把剩余的几张彩票收进书包里，真希望彩票站可以给退款。
“可是你是财神，财神不会说恭喜发财有什么用呢？”沈影觉得头昏目眩，她只好去打工了，必须去找工作，她深深叹气：“没有钱的财神就像没有裹面粉的炸鸡腿，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噢。”苏安说，“好的。”
然后他端端正正地坐在地上，眼睛看向苏安，随时等待她的指令。
“你没有听懂，是不是？”
苏安点点头。
沈影竖起一根手指头，在他面前晃了晃。
“这是几？”
“手指。”
……也不能说不对。
沈影不死心，竖起五个手指。
“这是几？”
“手掌。”
苏安回答说，他把自己的手掌贴上去，十指交握。
“这是牵手。”
他扬起俊秀的脸庞，笑眼盈盈地等待表扬。
沈影在他的美貌攻击下，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嗝。
“这是什么？”赵言把薯饼夹在他们的手掌中间，舔舔虎牙，得意宣布：“汉堡薯饼。”
“好痛——”苏安捂着手上的牙印，蹲在地上陷入沉思，这是他第三次受伤，然而这种事情不管经历多少次，他都无法习惯，人类的痛觉系统好像过于发达。
沈影毫发无损，她早在赵言露出獠牙之时把手抽走。
“小言，你过来一下。”沈影把赵言拉到一边说小话，“我觉得苏安好像有点傻，是不是带他去医院查一下比较好？”
“他才不傻，”赵言咬着薯饼，为他打抱不平，“他刚出生两天，还不满一岁，他只是个小孩！”
“顺便也帮你查一下脑筋。”
“他不能去医院。”
“为什么？”
“他没有钱，我没有钱，你也没有钱，怎么去？”
“是哦……”
“还有一个原因。”赵言悄悄说，“我刚才发现了，他没有心。”
“你也没有。”沈影说，“这并不奇怪，没心没肺的丫头。”
“你们文化人总是爱用修辞开一些自以为是的玩笑，无聊得很。”赵言一个白眼横过来，难得正经：“他没有心脏，没有真正意义上的人体器官，这应该是他伤口愈合得很快的原因。如果被人发现，他肯定会被抓走，臭名昭著的非人实验室会把他生剖活剐，制成不老丹。”
“那怎么办？”沈影看了一眼角落蹲的苏安，他冲自己开朗一笑，天真纯粹。沈影突然心生怜悯，他脑子不太好，在这人间无依无靠，危机四伏，她也想罩着他，奈何自己负债累累，有心无力。
“怎么办怎么办，你遇到事情只会问怎么办，什么都要靠我，你要拖累死我啊？”赵言烦死了，却还是从床底掏出一堆书籍，“喏，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只有颜如玉，天上人间的一切答案都在这里了——就是它——《不老丹药的制作程序》！”
“啥？”
“我们要抢占先机，在非人实验室直到他的存在之前，先把他制成不老丹拿去卖掉，这样你就可以还债了。”
“我才不干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情。”
“哼，你清高，你伟大，你好事做尽才沦落到这个下场，你……”赵言指着书页上的图片，问到，“是不是因为买不起这个炼丹仪器？”
沈影点点头。
“好吧。”赵言把书扔掉，又继续翻找。
“这是什么？”
沈影从书堆里抽出一本不起眼的小本子，是小学生初学字用的田字格，封面上歪歪扭扭地写着——财神三十六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