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我在公交站等车，接完奶奶的电话才记得今天是我生日，然后我就许愿想要一个财神，他就从天上掉下来了……”

    “嗯嗯，嗯嗯。”赵言点头。

    “……本来有一个大坑，吵着吵着，那个坑就不见了…”

    “嗯嗯，嗯嗯。”赵言接着点头。

    “……我上了公车，他还追着我，223路一姐飙车甩掉他……”

    “嗯嗯，嗯嗯。”赵言把头越点越低。

    “……你说房东在催租，我就先躲到楼下便利店，玩老虎机的时候他出现了，他说恭喜发财，然后哗啦啦一堆钱就出现了，大满贯！”

    “嗯嗯，嗯嗯——呼——”赵言抱着手臂，鼻子里冒出睡觉泡泡。

    “……这个傻子自己撞到墙，我就把他背回来，现在你看，他额头上的伤口又消失了……”沈影忍不住一巴掌打在赵言背上，“嗯嗯你个头啦，把眼睛睁开给我好好看看，别睡了！”

    “什么什么？”赵言揉揉眼睛，“开饭了吗？”

    “你根本没有在听我讲话。”

    “噢，你把事情讲得那么无聊，怎么又是我的错了？”赵言看了看手机时间，兴奋地说，“我补习班的老师十分钟才能哄我睡着，你只用了五分钟，谢谢你，催眠师！”

    “哈哈，好笑。”沈影无奈，对上赵言的伶牙俐齿，她从来只有认输的份。

    “你说他是死了吗？”赵言纳闷道，“我们搞出这么大动静，都快吵翻天了他还没醒，不会真的死了吧？”

    “他好着呢，心跳强壮有力。”沈影把手放在他的胸口处，确实有有心跳，只不过她也判断不了好坏，医院也去不了，付不起医药费。那些钢镚还留着交房租呢。沈影的手在他胸口处流连许久，久到赵言都忍不住要制止她。

    “你不是说你在戒色吗？这样不太好吧？”赵言拍来她的手，一本正经道：“该换我了！”

    沈影掩嘴假装咳嗽，提议给他穿件衣服。于是赵言翻出了她在咖啡店打工时穿的芭比条纹泳装，认认真真地给他梳妆打扮。

    “真好看。”赵言从不吝于称赞自己，她忙活一半，就跑到镜子前，沉溺于自己的美貌中。

    “哇，不愧是神仙…”

    “笑死，也没那么夸张啦。”

    “我不是说你，我是说他。”

    赵言闻言看过去，果然好一个美人，那套芭比泳装穿在他身上居然毫不违和。

    “老天爷，他要是去我们咖啡店打工，人气应该不差！”赵言皱起眉头，心情略微有点不爽，“你觉得他比较好看还是我比较好看？”

    这个问题可以简化为：生存还是毁灭？

    “随着人类的进化，经济文明不断发展，所谓的审美标准其实也在不断变化着……”沈影从美学开始阐述，滔滔不绝地讲了十分钟，试图逃避问题然而遭遇失败——

    “他比较好看还是我比较好看？”

    为了地球文明，为了星际和平，沈影盯着空气中的虚无，笃定道：“你好看。”

    “你有点虚伪，”赵言评价说，她兴致勃勃地给天降男涂指甲盘头发，“他叫什么名字？”

    “他好像喜欢别人叫他变态。”

    “变态？”赵言耸耸肩，“这比财神好听多了，财神感觉又土又势利，在这个邪恶的父权制资本主义社会里，有钱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别这么说，我们现在很穷，但很快也会变成有钱人的。”沈影托着腮帮子，不知不觉陷入富贵美梦里，这种幻想时常发生，但这是第一次，她觉得这是可以期盼的，有足够的真实感，那一书包的硬币给了她成功的信心。

    “这个美丽植物人就是你的致富经吗？”赵言摇摇头，不置可否。

    “给他取个新名字吧，我其实不太喜欢变态。”

    “谢天谢地，至少以后我们不会成为情敌了。”赵言松了一口气，感觉心里一块巨石落地，她宣布说，“我超爱变态！”

    沈影的沉默震耳欲聋，她不知道，作为一个朋友兼监护人，是否有必要对这个话题展开更深刻的探讨，但鉴于她在这方面属实认知浅薄，于是她决定闭嘴。

    “叫什么好呢？旺财？富贵？发发？来钱？钱多多？”沈影绞尽脑汁，搜罗出一系列与财神和狗和仆人相关的名字，却被赵言一票否决。

    “土，太土了，”赵言摇头，“最最关键的是，财不外露，你天天喊着发财中奖，什么时候实现过？财钱这种东西就像贱男人，你不能表现得很需要它，你要冷着它，不在意它，到时候，他自然就来了。”

    “有道理！”沈影十分认同，“那叫钱少来怎么样？散财？童子？”

    “取名是一门综合艺术，别逮住他一个点使劲，他除了能来钱，长得也不赖，财貌双全呢！”

    “我想到一个了！”沈影拍手，为自己鼓掌。

    “难道我们想的是同一个？”赵言冲她挑挑眉毛，“我们一起说吧！”

    “芭比！”

    “苏安！

    “为什么是芭比？”沈影很不理解，“就因为他穿着芭比泳装？”

    “不然呢？穿着芭比泳装当然就是芭比。”赵言也觉得莫名其妙，“那又为什么是苏安。”

    “苏安——双——财貌双全。”

    赵言瞪大眼睛，一脸难以置信的神情。

    “苏安——双！”赵言默念着几次，愤愤说道，“你对他真的用心，是不是？”

    “当然了，他可是财神。”

    赵言盯着熟睡的苏安，心情非常不妙，她有一种即将失宠的危机感。为了缓和这种奇怪的心情，她当晚起夜七八次，苏安睡在床边的地板上，她每一次下床都精准踩在他的脸上。苏安对此一无所知，直到他醒来，他感觉面部肌肉要比身体的其他部位放松很多，但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苏安昏睡了一天两夜，他是被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吵醒的。

    一般来说，神仙的视听功能要比凡人的敏锐许多，他十分确定，那是磨刀霍霍声，刀片贴着青花瓷碗底，唰拉——唰啦——摩擦着他紧绷的神经。

    他的眼睛被一块黑布蒙起来了，双手绑在背后，嘴里好像塞了什么东西，他想说法，却只发出小狗受惊的呜咽声。

    我是谁？我在哪？我要去哪里？

    并不是每个人类或者神仙，每睡一觉醒来就给自己提出这哲学三连问。比如沈影，她会问，美是什么？于是她起床后，亲了亲张国荣，朱迪·科莫，金敏喜，裘德洛，瑞凡·菲尼克斯等人，的照片。接着，她又问，钱呢？然后她穿好拖鞋，出门买彩票。再比如赵言，她首先会问，饭好了没有？以前她很挑食，不爱吃饭，人又瘦又小，陪沈影来城市之后，她突然胃口变好了很多，主要爱吃螺蛳粉和烧烤和麦当劳，她这个人类异端竟在一众垃圾食品的滋养下长高了许多，皮肤也白白嫩嫩地吹弹可破。

    “沈影？”赵言顶着一头蓬松的头发坐起来，闭着眼睛在床上摸索半天，摸不着人影，她支棱起沉重的眼皮，看向床下的熟睡的美男子，她的眼底闪过一丝狠戾，然后又是一脚，踩在他的脸上。

    赵言一边刷牙，一边把苏安绑在床脚上，再用被单蒙住他的眼睛，从书上撕下几页纸塞进他的嘴里。

    “这活不错！”赵言掏出手机咔咔一顿狂拍，把照片发到社交网络上，文案写着：场景拍摄，妆造服设，工作请联系外星公主from z1984。

    发完再认真看一遍，总觉得照片上少了点什么浪漫要素。

    不够迷乱，加点灯光效果，不够荡漾，就把妆容弄乱，不够暴力……嘿，是时候给他放点血了，反正沈影说了，这小子是神仙，不致残就能自愈。

    赵言正在厨房里认真磨刀，过了一会就听到了屋里的动静。

    苏安已经醒过来了，嘴里呜呜咽咽，发出不明所以的声音，身体可劲儿扭扭捏捏，企图挣扎。

    “喂，你在干嘛？”赵言举着刀，面无表情地俯视他，他好像案板上待宰的肉。

    “呜呜呜——”

    “哈？”赵言有点不耐烦，“你要说话就说清楚啊，干嘛一直呜呜呜烦人得很。”

    “呜呜——”

    “自己把纸吐掉啦？我才不想帮你拿，你的口水很恶熏嘞！”

    苏安顿时停止了挣扎，安静下来，一张嘴，揉皱的书页果然自己掉下来了。

    “啊，原来如此。”苏安恍然大悟，“这是个障嘴术。”

    “随便啦，怎么都好。”赵言扯开他眼睛上的被单，对上他的双眸，闪闪发亮，无辜又魅惑。

    “我的天。”赵言说，“把你的眼睛挖出来卖好像能赚很多钱的样子。”

    “这个刀太大了，挖不了的。”他倒是镇定自若，好像谈论要挖的不是他的眼睛。

    “是哦……不过我本来只是打算放你一点血，抹在脸上而已。”

    “可以啊，那你割我的手腕，那里血比较多。”

    “好啊。”

    赵言举刀欲割，转念一想，心里很不舒坦，事情进展得太顺利了，没有冲突，没有冲突的故事情节就像没有裹面粉的炸鸡腿，食之无味，无聊透顶。

    “算了，我不想干了。”

    “好吧。”

    两人坐在地上，互相看着对方，默默无言。

    苏安不爱问什么，他接受一切处境，芭比泳装和漂亮指甲，捆绑和人质设定，他对此没有概念，也不好奇，他对赵言也不好奇，他不说话的时候，脑袋也是空空的。

    赵言不一样，赵言不说话的时候，宇宙已经经历了毁灭与重生。她觉得苏安是个化了人形的狐狸精，他来人间别有目的，他会发动星际战争，然后偷光人类的所有炸鸡。

    钥匙转动锁孔的声音传来，沈影推门一看，这两人大眼瞪小眼地互瞧着，有趣得很。

    “主人！”苏安像一只巨型萨摩耶，一个起跳猛扑到沈影身上，脑袋蹭着她的颈窝。

    “走开！”赵言一把拉开他，告状说，“他不是个好人，他要抢我的王位，要绑架我去威胁我的星球z1……”

    “z4784。”

    “我的星球z4784根本危在旦夕！”赵言神色惊恐，她打开沈影扔过来的早餐，惊呼道：“油条万岁！”

    “嗨，苏安！”沈影摸摸他顺滑的长头发，眼睛亮亮地看着他。

    “苏安？”他有些疑惑，“这是我的新名字吗？”

    “一会再说这个，现在我们有要紧事要办！”沈影打开书包，取出一叠彩票，“来刮彩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