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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世极乐后篇(明治篇)

    一、

    我出生那年正是万延元年(1860年),这个延绵近三百年的王朝,终是显出颓势,正处摇摇欲坠之际。

    同年,孝明天皇继位,政治风向的转变,刮倒了一桥氏这颗大树,百年基业遭受重创,往日风光无限的世家大族,枝叶迅速凋零,仅仅不到一年时间,朝中但有品级官职的亲族旁系、高朋门生,或罢或贬,无一不受波及,家族实权被架空,只徒留一副空架,在风雨飘摇中艰难求存。

    只能说是时运不济,原以为这一世投生到这般勋贵世家,就算不受父母宠爱,至少也能保衣食无虞,不想我出生那年,正值时局动荡,我的出生倒成了一桥家走向颓败的转折点。

    就算作为家主长女,在一桥家如履薄冰的日子似乎也并不比曾经食不果腹、贫病交加的日子好过到哪里去。

    那个饱受了十月怀胎辛苦、又九死一生艰难生下我的女人,我想她也作为一位母亲,短暂的爱过我这个曾经通过脐带与她身体相连的孩子。只是丈夫的冷漠、家族的颓败、岁月的蹉跎与那生来便从胎里带着病根、无数次游离于生死之间被医师诊断活不到成年的孩子,生活中一桩桩、一件件接连不断的厄运,一遍遍敲击着她敏感脆弱的神经,短短几年的时间,就令这个曾经高贵美丽的年轻女人变得面目全非。

    母亲爱意的消亡是在我三岁那年一个秋日的早晨。

    当时立秋后不久,我眼见着略微好转的身体,又开始出现各种不适,咳嗽一天天加重,低烧不断。母亲夜夜守在我的榻边,睁着一双熬的通红布满血丝的眼睛,将白日从庭院里摘下的新鲜枇杷叶仔细刷洗干净、切碎,慢慢熬煮成糖浆,兑在水壶中备着,每小时一换,以便我随时喝到温热的糖水缓解咳嗽。

    可是不管怎样细心照料,我的身体始终不见好转,直到一天午后,又开始发起高热,从医院请来的西洋医生按照以往惯例,诊断后,熟练地往我嘴里滴了几滴试剂,打了一针留下一些药丸便匆匆离去。

    药效并不显著,直到入夜仍是高热不退,我迷迷糊糊中听到母亲抱着我哭个不停,温热的眼泪一滴滴滴在我的脸颊上滑进脖颈,房间里时不时响起匆忙的步履声与话语声,是家仆正在汇报,还在寻访歌舞町各处茶室酒屋,以往家主常去的几家俱乐部和酒屋都说不在。

    母亲的哭声渐渐变得歇斯底里,我清醒的间隙哆哆嗦嗦伸出手替她擦眼泪,告诉她我感觉好多了已经不难受了,可话一说完,意识随即抽离,再次陷入昏厥。

    直到再次醒来似乎已是后半夜,我听到家仆匆匆进来禀报,“夫人,老爷回来了。”

    母亲蹭地一下立起身,低头看了看我,随后将我抱起,连木屐也顾不得穿便冲出廊门,直奔向父亲寝居。

    秋夜的风吹过我汗湿的衣衫,夜风带来的寒意从我的背脊处散开,一直蔓延到五脏六腑,侵入四肢百骸,我缩成一团,身体冻得瑟瑟发抖,我紧紧抿住嘴巴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照之大人,”母亲抱着我膝行至他身边,声调悲怆哀婉,哭的梨花带雨,“枝子她高烧了一天一夜,从今天早上起就一直不吃不喝哭闹着要找父亲,您抱抱她、陪陪她好吗?”

    “父亲,”我偏过头眼巴巴望着眼前的男人,“枝子好想您,前些天母亲又教了几首和歌,枝子已经背会了两首,想背给父亲听,书本上有好多汉字枝子不认识,母亲说这些字父亲大人都认得,枝子想向您请教……”

    我吃力地伸出手,配合着这个意欲用孩子留住丈夫的年轻妻子的表演,试图唤起这个男人并不存在的父爱。

    一桥照之停下正在解腰带的手,向屋内正在铺展寝具的家仆招招手,“去,将乳母唤来。”

    妻女的哭求并没能唤起这个男人的同情心,他冷漠的敷衍了几句便将我们打发了出去。

    嬷嬷拿来被褥将我的身体裹住,抱着我穿过庭院,回到寝间,母亲失魂落魄的走在前方,只是突然她停下来,回头的瞬间,我看到她那双失去聚焦毫无神采的眼睛,仿佛所有的情感都从那具纤细瘦弱的身体中抽离了,我感到一阵心惊。

    她站在原地,环顾室内,视线落在榻榻米旁一只盆边搭着毛巾盛着半盆清水的水盆上,面目霎时间变得扭曲。

    嬷嬷被她这样的神情骇住,连连后退,抱着我身体的手臂也不由得加重几分力道,嚅嗫道;“夫……夫人……您……您哪里不舒服吗?我去叫医生来……”

    话音未落,她突然走上前来,将我从嬷嬷怀里一把扯过,一手挟住我的胸口,另一只手攥住我的头发,一路拖行至水盆边,扣住我的头直往水盆中按。

    “你这个祸害!”我听见她在我耳边发出野兽般的绝叫,“养着你有什么用!不如死了一了百了!”

    她的力道大的出奇,又或者说是我的身体太过弱小,被她死死按住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

    “夫人!夫人!住手!不要这样,奴婢求您了!”

    耳边传来嬷嬷哭求的声音,争执间,水盆被打翻,我终得到喘息,乳娘将我死死护在身下并跪在地上苦苦哀告。

    “夫人,小姐是您的亲骨肉啊,是您十月怀胎含辛茹苦养育,您千万要息怒啊!”

    我因为屏住了呼吸,所幸并未呛入多少水,很快便调整好气息,仰起头颤颤巍巍伸手扯住她的裙角,“母亲……都是我不好,我以后会好好讨父亲欢心的,再不会惹您生气了,请您息怒……”

    她一脚将我踹开,抬起手,指尖颤抖目眦欲裂指着我,“怪物!调换儿!”

    她语无伦次的骂着我是妖怪秘密用木头幻化出来代替她原本的孩子留在一桥家的怪物,是导致家族败落的祸害,这个年轻的母亲,从这时起对我失去了所有的耐心,对孩子的爱也在此刻燃烧殆尽。

    亲情并不是一条单行道,父母在给予孩子爱的同时,被爱的那一方也在时时予以回应。孩子的爱是父母在养育孩子过程中最重要的养分,它是生长在阳光下,随着孩子的成长,一次又一次开出的花。

    爱与被爱最终形成闭环,任何环节缺一不可,当付出爱的那一方迟迟没能得到回应,阳光会被乌云遮蔽,爱会消失,花会枯萎。

    我无法做到像一个真正的孩子一样去爱父母,这种爱是受到父母羽翼的庇护下,一心一意的信任、全身心的依赖,是受到惊吓会第一时间奔向父母的怀抱,是在睡梦中也会呼唤母亲,是即使捂住嘴巴,爱也会从眼睛里流淌出来,最纯粹最热烈的属于孩子对父母独有的爱。

    年幼的孩童能够轻而易举的表达出这种对父母的情感,一个动作一个眼神,像呼吸一样简单,而我却无论如何也做不到,即使费尽心机去表演,可假的就是假的,骗得了一时,骗不了一世。

    既然孩子不存在,那么母亲也就消失了。

    真正让这对年轻夫妇成为父母的,是弟弟的降生。

    明治元年(1868年),这个与一桥氏的荣光一同到来的孩子,被取名为一桥柊吾,寓意着生机与希望。

    所有人都认定柊吾是能为一桥氏带来福祉的孩子,因为这一年,孝明天皇的突然崩逝,一桥氏终于在风云诡谲的政局下重新站得一席之地,这个家族每况愈下的境遇也终于得以止息,甚至开始向着朝鼎盛之态迅速膨胀,旦夕祸福只在上位者一念之间。

    在朝堂这个华丽的赌桌上,赌徒的筹码即使牢牢握在手中,任谁也无法预料在下一次开盘时,是赚的盆满钵满,还是输的家破人亡。

    柊吾出生那夜,一桥宅邸第一次迎来了那位自称万世极乐教教祖的不速之客。

    当产房里传出第一声婴儿的啼哭,在大堂中与一桥家主对坐的青年男子,闻声同时微微蹙眉,随即舒展,随后抬眼露出一双潋滟的眸子,嘴角衔着淡薄的笑,朝对面的男人说道:“恭喜一桥阁下,喜得贵子。”

    “您是说……”,一桥照之豁然起身,伸长脖子朝内室产房方向张望,结结巴巴向青年确认道,“您是说……是个男孩?”

    青年颔首,已经等得急不可耐的男人站起身喜笑颜开的朝产房方向走去,准备着迎接喜讯。

    我躲在屏风后,用手死死捂住嘴巴不让自己发出声音,目光死死盯住那白发虹瞳的青年,胸腔里心脏每跳动一次便收紧一分,胃里不断翻腾,令人作呕的恶心感一路攀升至喉头。

    “不可能……这不可能!是梦……一定是梦!快醒来!快点醒来!”脑海中有个声音不停地喧嚣着,我用手一次次狠狠掐着自己的胳膊,手臂上传来清晰的痛感,这种惊悚的感官,就像电流一样传遍全身,我的身体不住颤抖,悲愤、恐惧令我茫然无措。

    都说世事无常,孩子的成长或许总是会偏离养育人所期许的方向,甚至背道而驰,倾注心血灌溉的玫瑰,一心期待着它会迎着朝阳盛开,可最终却长成满是毒刺的荆棘。

    大堂内,产婆抱着孩子奔出门来向孩子父亲报喜,众人簇拥着新生的婴孩,欢声笑语间,祝贺声此起彼伏,似乎所有人都满心欢喜,唯有躲在屏风后的我与众人格格不入,新生的希望无法驱散我内心的惊惧。

    “为什么是弟弟不能是妹妹呢,你是这样想的吗?”一个声音在我身后响起。

    什么时候?他什么时候近身过来的?

    我注目一看,厅堂内青年的身影已经消失,明明片刻前他还好好端坐在堂前,转眼间已经出现在我身后,他是从什么时候注意到我的?不对!他不可能认得出我,所以我千万不能心虚。我的脑子里倏忽闪过无数念头,我攥着衣带,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我僵硬地侧过身抬头望他,看着近在眼前那张苍白绮丽的面孔,一股悲凉之感如同一道巨浪向我拍来,不可控制的泪水几乎喷涌而出。

    “咦——”,他咂咂嘴,眯着眼居高临下垂眸看我,端的是一副悲天悯人的神情,“真可怜啊,你看起来很伤心呢,你也很希望是个妹妹吧,这样爸爸妈妈就不会把爱分给旁人了。”

    他说起妹妹二字时,那双慈悲的眼里分明盛满了食欲,我打了一个寒颤,下意识后撤几步,与他拉开距离,用衣袖抹了抹泪湿的双眼,“大人,你们佛家不是总讲‘机缘’二字吗?世间因果终有其缘由,男孩也好,女孩也好,不都是上天的恩惠吗,您为何要这样问呢?”

    “恩惠?”他定定打量我,扑哧一笑,“万法皆空,唯因果不变,无明才是苦难之源,小家伙,佛家不讲机缘,这东西虚幻不实,唯有灭尽无明,方能参悟因果。”

    “大人,我不懂何谓无明,“我低声恳求道,“我只想知道,您夜访一桥宅邸是何缘由?若是为……化缘或是降福,一桥大人自然欢喜,只是我们一桥氏如今富贵显赫至极,无需再锦上添花,还请您尽快离去。”

    “噢?看来一桥小姐并不欢迎我呢……”,他歪了歪头,一手抱胸另一只手食指轻点着下巴,面上做出一副苦恼的模样,“可我只想为大家找到去往极乐的道路,让所有人都获得幸福。”

    说着他带着真诚的目光咧嘴一笑,露出尖利的獠牙,隐藏在皮囊下的分明就是踩着累累白骨的恶鬼。

    我心中惊骇不已,勉强压下的情绪此刻破开一道口子,泄洪般呼啸而出,气势汹汹将我吞没,我再也无法忍受,慌忙夺门而出。

    我出门时迎面正撞上抱着被褥从侧门进来的嬷嬷,她见我神色慌张,连忙询问,“枝子小姐,发生什么事了?您这是要去哪儿呀?”

    我摇摇头,无心理会,只是沿着廊道一路奔至后院,拨开杂草丛生的灌木丛拐进一条幽深的小径,一头扎进浓墨般的夜色中。

    小道沿途疯长的枝桠与荆棘划破了我的双手,又在我脸颊、脖颈留下道道划痕,想来此时我已是泪流满面,脸颊上被泪水浸湿的伤口火辣辣的刺痛。

    我顾不得许多,只是拼命的用手将这些讨厌的障碍拨开,漫无目的地前进,眼前的景色与脚下的道路被浓墨般的夜色覆盖,我已看不清身前与身后的道路,只是一味在黑夜中拼命挣扎。

    那是我看着长大的孩子,我曾在檐廊的门柱前一次次为他刻下身高,在冬天寒冷的夜晚一起依偎在炉火前,他温热的小小身体靠在我怀中一边打盹一边听我念话本子,在夏夜里坐在池塘边乘凉一起数过满天星子,在我生病时会日日陪在我身边,妙趣横生地给我讲素日趣闻……我不止一次梦见他长大成人、娶妻生子、直到暮年儿孙绕膝,平安喜乐过完一生。

    我再也无法忍受,扑到在地,嚎啕大哭,那是童磨,是我满心爱护过的好孩子,如今却将灵魂出卖给恶鬼,深陷在罪恶的泥潭中,变成不能见光的野兽。

    世间因果何其残忍。

    我呜呜地哭得停不下来,佛说“一念无明,无始无明”,这缠绕了我上千年的业,如何灭尽?如何参悟?我的灵魂又该何去何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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