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食死徒

    不过看样子,里德尔没有要出言解释的意思,或许是觉得没用,又或许是压根不屑于解释。他只是寂静地凝视着克里斯,用毒蛇般阴沉而冷飕飕的视线。

    玛格达对他升起一股浓烈的兴趣,随之燃烧的,还有猛烈的心跳。

    这样的眼神,曾在她的梦中出现过,狠毒而自负,充斥着报复性的火焰,以及誓不罢休的野心。这么多年下来,她在格林德沃这样伟大的领袖身上都不曾如此深刻地感受过它们,令她的身体微微发抖,心底盘旋着无法抑制的战栗。

    “他叫什么名字?”

    她双眼紧紧黏在少年身上,用呓语般的声音询问黛丝。

    “你是说里德尔?”黛丝顺着她的目光看向那里,又有些害怕地缩回来,小声说:“他出生起就在伍氏孤儿院,平时很怪异,几乎不说话,除了和一些恶心的蛇。你最好别靠近汤姆,据说他是个邪恶的怪胎。

    她还听了一些关于里德尔的传闻,例如,和他走得太近会惹祸上身,他做过很多可怕的坏事,还杀死过松鼠,科尔夫人几乎要请精神病医生给他看病。

    这时候,科尔夫人走进教室,看到哭得一抽一抽的安迪,蹙眉道:“这是怎么回事。”

    “是里德尔!”克里斯率先说。

    紧接着,一些人也稀稀落落地开口,言辞不像克里斯那么肯定,但也在似有若无的怀疑里德尔。这似乎是他们的习惯,一旦发生任何违背常理的怪事,就认定是他的手笔。

    玛格达看到科尔夫人用手指捏了捏眉心,深呼吸一下:“怎么又是你。汤姆,我记得上次警告过你,不要再惹事生非,晚饭你就别吃了,回房间关禁闭。”

    她似乎很忙,风风火火地进来,又很快离去,期间完全没问过里德尔一句。

    即使成年男女也都是麻瓜,本能地恐惧一切能剥夺他们性命的力量,科尔夫人和怀特女士,大概正是怀着这样的畏惧,才一直对身怀诡异能力的汤姆态度冷漠吧。

    识字课就这样稀里糊涂的结束了,人们一哄而散,去食堂吃晚饭,走廊上,不少人用恶意的眼神看向里德尔。

    而他完全没理会他们,趁没人的时候,他抬腿躲到后院,两片嘴唇张了张,发出阴冷的嘶嘶声。很快,树桩后钻出一条婴儿手臂粗细的蛇,缠在他的小腿上,他们细小的声音此起彼伏,似乎是在对话。

    不一会儿,蛇依依不舍地从他腿边挪开,往别的地方爬去,消失在视野中。

    里德尔直起腰,嘴角掠过一抹满意的笑。

    他刚准备离开,只见一块碗的碎片朝他直直地冲过来。里德尔的瞳孔蓦地缩小,下意识抬手阻挡,与此同时,体内熟悉的力量令他不由自主地将碎片悬在半空。

    在他恢复冷静后,意识到碎片的速度和坠落方向都超出常理,警惕地抬头看向四周。

    果不其然,空荡荡的走廊里只站着一个人。

    那个女孩正诡秘地凝望着他,当她收回眼神后,瓷片立刻掉了下去,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他果然是巫师。

    里德尔定定地站在原地,和女孩对视良久,终于缓缓开口:“……玛格达。”

    他的嗓音也和视线一样冷寂粘稠。

    “是我。”玛格达毫不心虚地点头承认,“你真厉害,里德尔。”

    她这是实话,在这么小的年纪,甚至对魔法还不曾有概念,就有着如此精准的控制力,绝对称得上一句厉害。她的眼神很真诚,如果忽略刚才的偷袭的话。

    “你也有这种力量。”

    里德尔似乎为这个发现而惊讶,她注意到他的情绪很复杂,有震撼和惊喜,但更多的却是不爽。

    为什么。

    因为她出手攻击他,还是发现自己不是独一无二的特殊之人?抑或二者皆有?

    “你想用这个伤害我?那时候在怀特女士面前,也是你动手,然后嫁祸给我的吧。”里德尔眯起眼睛,看了一眼地上的瓷片,“天真,你可别以为我会放过你。”

    “我不是想杀你。”玛格达回答,但再没有别的解释。

    少年犀利的目光中没有杀意,她猜测,在愚蠢无知的同龄人之中,碰到一个渊博的同类对他来说并不容易,尽管他眼里有着嫉妒和不甘,至少现在,他并不愿意杀掉她。

    但以里德尔的睚眦必报,一番教训和警戒是少不了的。她可是看到那条蛇往食堂的方向爬去了。

    他们久久地对视着。

    玛格达祖母绿的瞳孔像一潭死水,冷酷而睿智,令每一个见到她的人都心生敬畏。即便她正露出恬静的微笑,也丝毫未能削减眼中那股沉寂的隔膜,这漠然似乎是无关生死的。

    在某个瞬间,里德尔也被这股死寂的火焰所俘获,眼前的女孩仿佛彼岸之人,散发着饱含痛苦、恶毒的神秘气息。

    过了好一阵,她慢慢转过身,男孩缄默地绕过她,抬脚走上楼梯。

    她走了还没几步,食堂就传来一声凄厉的哀嚎。

    玛格达判断出那是克里斯的喊声,她顿住脚步,饶有兴致地听了一会儿,扭头看向楼梯。

    不知是不是巧合,里德尔也没有离开,而是驻足站在楼梯上,漆黑的双眼目不转睛地望着她。那是计谋得逞的眼神,洋溢着享受和得意,暗含一丝对她的挑衅,似乎他周身恶意的火苗一下被添进了干柴,窜起三米高的黑暗的余焰。

    “我真喜欢。”她喃喃地说,“真喜欢你这个目光。”

    里德尔毫不留恋地离开了,没有听到这句话。

    *

    克里斯被毒蛇咬破手臂,送医后又修养了好一阵,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地认为,这绝对是里德尔干的好事。

    他们对他愈发疏远和排挤,虽然他一点也不在乎。

    他正忙着和玛格达斗法。

    自那天被嫁祸和被偷袭后,他找准很多次机会,试图给狡猾的姑娘一个深刻的教训——哪怕是同伴,他也肯定是占据主导关系的一方,绝不允许别人支配自己。就和雄性通过力量来压制雌性一样,他要借此展现地位的超然。

    可惜,玛格达不是普通的小巫师,她对魔法的掌控比里德尔强上何止一截。

    无论怎样的袭击、栽赃、伤害,她都不曾让他得逞过,而假如她想要报复,同样轻而易举。这个认知使里德尔感到挫败和恼怒的同时,又在心底燃起一把不容忽视的烈火。

    一直以来,他毁灭讨厌的人,威慑妄为的人,凭借灵光的头脑和与生俱来的力量,几乎无往不利。

    但这次,他碰到的是他的同类。

    一个也拥有这种力量的姑娘,而且极其聪明、成熟,偶尔流露出渴望残暴的征服和被征服的信号。

    他已经习惯于观察玛格达,深信在她文静面具下隐藏着野性而疯狂的一面。她无疑是强悍凶残的,却和那些幼稚的同龄人维系着良好的关系,甚至表现得挺乐于助人,被撒泼打滚的纠缠时,也毫不生气,脾性好得简直不能再好,

    这是里德尔不能理解的,她一点都不在乎遭受冒犯,即使对待曾动手伤害过的安迪,也保持着温和的态度。

    不过,大部分少年少女都害怕她。

    孩子总下意识害怕给自己讲道理的长辈,她是他们的同龄人,却像长辈一样镇定而威严。

    她叫他们安静,他们就会立刻闭上嘴,比科尔夫人的命令还好使。

    玛格达和里德尔维持着一种暗流涌动的关系,当着其他人的面,他们很少说话,像是彼此并不熟悉。她心知肚明,这是源于他青春期的强硬自尊心一般的存在,这个自傲又自卑的男孩,在让她见血之前,绝不主动和她往来。

    不知不觉,今年的圣诞节就到了。

    哪怕是资金并不充裕的伍氏孤儿院,每年这个时候,他们的饭菜也会丰富不少,不少做慈善或想领养孩子的男女,会聚集在孤儿院里,和他们共同庆祝圣诞。

    许多小孩翘首以盼,希望被某个家庭领养,过上好日子。

    一些年纪比较大、已经没希望受领养的人,也尽量表现得乖巧懂事,至少要给慷慨的慈善家们留一个好印象,以求收到更多礼物和好处。

    里德尔一向看不上这种虚伪的活动,一想到要向那些打扮体面的男女摇尾乞怜,求着他们挑选自己,他就恶心得想吐,每次都站在队伍最偏僻的位置。

    这倒正称了科尔夫人的意。

    如果汤姆死气沉沉的脸展示在他们面前,恐怕今年的善款要大打折扣的。

    玛格达不出意外被安排到前面,她一向很讨成年人的喜欢,科尔夫人、怀特女士、年轻的女佣玛莎、厨娘……他们连缝衣浆洗之类的家务,都只分派给她最轻松的。

    她左手边是相貌清秀的黛丝,右手边是一个神态倨傲的金发女孩。她们三个算是全孤儿院长相最端正的姑娘了。

    那个一脸傲慢、盛气凌人的姑娘,名字是丽蒂亚。

    她并不是孤女,有母亲,只是出于一些原因被寄养在这的。去年圣诞节,她母亲还来看过她,惹得那些或是父母双亡,或是受到抛弃的孤儿们羡慕不已。丽蒂亚也自认为和他们不一样,她只是被花钱寄养,迟早会回家去的。

    “真好,你一定会被看中收养的。”黛丝说,“你那么漂亮,而且谈吐不凡……”

    玛格达却摇摇头:“事实上,我不想去收养家庭。”

    黛丝惊愕地看着她,似乎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所有人都期待被收养,这样就可以离开孤儿院,过上普通的生活了。你难道不期盼自由的日子吗?”

    “这可未必是自由。”她语焉不详地说。

    她不是没体验过麻瓜的生活,还当过最普通的富太太。

    但最初的新鲜感过去后,她只感到沉闷和无趣,在魔法界好歹还能找点刺激,比如研习几个恶咒之类的。当一个纯粹的麻瓜,对她来说完全是折磨。

    “好吧,你向来和我们不一样,你比我们都要聪明,或许聪明人追求的东西,对普通人来说,一概是抽象的吧。”

    黛丝感慨地说。

    “能说出这番话,你一点也不普通。”玛格达借着科尔夫人的遮挡,忽然捏住她的手,眨了眨眼睛,“何况,如果我被收养,我们就要分开了,不是吗?”

    “玛、玛格达——”她的手慌乱地抖了一下,脸颊涨得通红,半晌,才颤抖着回握住那只手,低声道:“你说的对,我不想你离开,想到你要走,我的心就像生病一样痛苦,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了……”

    什么生病,你这是爱上我了。玛格达在心里默默腹诽道。

    漫长的生命磨灭了她道德的枷锁,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也许是本性暴露,又或许是一生过于无趣,不得不找点快乐慰藉自己,她开始放纵欲.望。她的初恋是父亲。那是个自私而恶毒的男人,但到死都很疼爱她。

    黛丝是可爱明媚的女孩,单纯地爱着她,而自己并不知道这就是爱。

    她总在拨弄别人的爱,但其实早就忘记了爱的滋味。她唯一爱过的父亲躺在坟墓里。她就站在床边,病恹恹的他却没认出来。复生后,连父亲都把她忘掉了。

    里德尔透过肩膀间的罅隙,注意到她们紧握在一起的手。

    他冷笑一声。

    这个骗女人的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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