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食死徒

    伦敦一个常见的阴雨天,伍氏孤儿院狭窄的餐厅里聚集着年龄大小不一的孩子。

    他们身穿半新不旧的衣服,一口口吃着盘子里的面包,动作大多都有点野蛮。但毕竟不能苛求几个无父无母的小孩,无师自通地学会优雅的用餐礼仪,何况盘内装的不是什么上流社会的美味,只是一块块发硬的白面包。

    屋内充斥着苍蝇般低低的喧闹,以及餐刀刮擦瓷盘的刺耳声音。

    科尔夫人的到来,令餐厅重回片刻的安静。

    在这位面容冷淡而疲惫的女人身后,站着一个大约五六岁的姑娘。她皮肤白皙,甚至称得上苍白,但体格并不瘦小,挺直的身躯充满蓄势待发的灵敏,乌黑的长发顺滑而整齐,一双祖母绿的眼睛仿佛沉淀着渊博的力量,沉静地注视着前方。

    她可一点也不像会出现在孤儿院里的女孩。不少人开始猜想,会不会是某个家庭暂时寄养的?

    不过科尔夫人的下一句话,打破了他们的胡思乱想。

    “这是玛格达,以后会和我们生活在一起。”她用警告的眼神扫视了一番四周,“艾米,你的房间还有一个空床位是吧,今后就和她一起住。好好相处,别让我听到谁又欺负人。”

    例行发言结束,她的神情放缓了一些,用手轻轻推了推女孩的脊背:“去吧,去用你的第一餐。”

    玛格达听话地点头,拿着面包盘,坐到一处人比较少的空位。

    科尔夫人前脚刚走,后脚食堂里又吵闹了起来,一群小姑娘将她团团围住,好奇地打量着这个忽然到来的漂亮女孩,不同的问题一个接一个问出口,犹如叽叽喳喳的麻雀——“你今年多大”、“为什么来这里“、“你真好看”……

    "我今年六岁,父姓是布拉德莱。我的父母意外去世了,所以被安排到了这。"她口齿清晰地回答,最后还朝那个夸奖她的姑娘露出文静而礼貌的微笑,“你也很漂亮,刚才她们叫你黛丝,对吗?你的金发很耀眼,像美丽的焰火一样。”

    黛丝愣了一下,很快,脸颊微微泛红,看着她深邃的绿眼睛,用蚊虫般细小的声音回答:“……谢谢你。”

    这地方来新人并不是稀罕事,但玛格达看起来实在不像孤儿。特立独行,无论是特别笨拙还是特别出众,在伍氏孤儿院之中,都未必是一件好事。

    这群不曾受到驯养的恶毒的羊羔,他们原始的好奇心一旦燃尽,随其而来的,只会是深深的妒忌吧。

    “吵死了。”一个瘦弱的男孩拿刀捅进面包里,愤恨地说。

    “是因为你找不到机会和她搭话吧,克里斯。”他邻座的少年嘲笑说,“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真稀奇,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挺有文化?”克里斯阴阳怪气道。

    就在玛格达备受瞩目之时,少年们身后,偏僻的角落里,里德尔将最后一块面包碎放进口中,扫了一眼苗条的黑发姑娘,不耐烦地皱起眉头。他很讨厌这种喧嚷的环境,如果手边有耳塞,肯定会毫不犹豫地戴上。

    一个或许受过教育的大小姐,还不是进孤儿院了。

    什么父母双亡,说不定是嫌她碍事,商量着把她抛弃了呢。里德尔不无恶意地想。

    一下午,玛格达身边都围满了少年少女们。原因无他,她的用餐姿态、谈吐、见识都远远超过孤儿院的任何人,甚至一些成年人,比如玛莎和教他们认字的怀特女士。

    她性格十分内向,少言寡语,眼神浸润着明睿的光泽,只有在别人发言时,会用轻缓而柔和的嗓音回答。每当这时候,连最顽劣的那几个刺头,都安静下来听她讲话,试图透过她丰富流利的言语,描绘出一个孤儿院以外的世界。

    连藐视她的里德尔都不例外。

    虽然他不想承认,但玛格达确实见闻广博,政治、风闻、神话、逸事,似乎世上没有她不知道的事。而且听说在财政上捉襟见肘的科尔夫人,之所以愿意收留她,是因为在雪中发现这个姑娘时,她胸前的布包里装着一沓崭新的钞票,以及一块印有姓名的纯银名牌。

    麻瓜正在打仗,街边躺满冻死的流浪汉。

    这样的萧条的景况之下,愿意给一群素不相识的孤儿捐款的慈善家,变得越来越少,而她身上的钱少说有好几百英镑。

    一切都昭示着,她是个出身优越,天资聪颖,并且受过良好教育的女孩。大概因为某些原因,她被父母遗弃在孤儿院,说不定哪天就会被接回去。

    科尔夫人应当也是寄希望于她的有钱父母吧。

    里德尔已经识字了,是整个孤儿院学习最快的人,但即便如此,在这种地方,很难拿到什么像样的书本,只能依靠每年慈善人士的捐赠,最多就是一些启蒙书,偶尔有几本小说和旧杂志。

    玛格达不仅对外面的事信手拈来,而且还很熟悉历史,比如现在,在黛丝的追问下,她讲起了英国的战争和武器。

    她那双翡翠般的眼睛一动不动,专注地凝视着发问的姑娘。

    “你懂得真多。”黛丝被看得有点不好意思,由衷地夸赞,“怀特女士都没讲过这些。”

    事实上,玛格达懂得可不止这些。

    尽管外表是个年幼的女孩,但她今年少说好几百岁。

    她的父母都是巫师,有三个哥哥,一个妹妹,活到今天,她已经记不清他们的脸了。父母生下了她这个怪胎,强悍而古怪,犹如气体般掠过世界的每一寸角落,不死不灭,也留不下分毫的痕迹。她曾经来过伍氏孤儿院,但附近没人记得她。

    永生的代价是不断被遗忘。

    人生太长久了,玛格达做过魔法部政员、当过黑巫师、发动过恐怖袭击、还做过黑魔法防御课教授。有一次,她没理会霍格沃茨的录取通知书,逃到麻瓜界去生活一辈子,还嫁给过一名有点小钱的年轻富商。她在贫瘠的生活里寻找新的快乐,直到寻无可寻。

    老实说,她现在唯一的愿望就是死。但命运不会放过她,无论死去多少次都会复生,大家再次将她忘掉,她在世上残留的痕迹如同被扫除的灰尘,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一次复活前,玛格达是黑巫师格林德沃的下属。

    她毫无保留地向强者献出热情和忠诚,虽说她愿意的话,也可以成为一个更加臭名昭著的黑巫师领袖。

    但她的天性和少年时的经历,注定了她永远是一个奉献者,而不具备跃身成首领的才能。或者说,在发布命令这件事上,她汲取不到任何快乐。

    格林德沃不算她理想中的英主,不过,无疑是最优秀的领袖之一。她也确实为他效命到最后一刻——被收缴并折断魔杖、关进阿兹卡班为止。罪名是她对麻瓜用了不可饶恕咒。这不是格林德沃的命令,她是在自作主张。

    尽管只要她想,没人能真的抓住她,这位永生不死的女巫,拥有令傲罗们恐惧的强悍魔法,以及各种闻所未闻的咒语,谁也不知她是从哪窜出来的,简直比格林德沃还要神秘。

    玛格达没进过阿兹卡班,她出于纯粹的好奇心,主动等傲罗把她抓进去,想看看巫师监狱是什么样的。

    结果显而易见,她在那度过了痛苦的几年。

    但哪怕被摄魂怪日夜折磨,还遇到不少疯子狱友的痛苦,对她而言也是奢侈而新鲜的,以至于她无论如何都不愿意脱身,一直在那待到病死又复生。

    不用想也知道,格林德沃听闻她被抓进阿兹卡班的消息,肯定是一脸问号。

    一觉醒来,心腹忽然被抓进牢子了。

    尤其是“对麻瓜施咒”这种莫名其妙的理由。

    或许是阿兹卡班的经历、对永生的不耐,她还是那么沉默,但经常透露出一股神经质的意味,说上几句意义不明的话,比如“没什么,只是会上断头台吧”,诸如此类不太适合七八岁少年们听的玩笑——被她说出口时,一点也不像玩笑话。

    玛格达张嘴说出“死”,于是,阴郁的死就立马依附在她的皮肤上。她的眼神沉寂,使人不寒而栗,似乎她真如她所说的那样,曾一刀把仇敌血淋淋的头颅砍下来过。

    在这种时候,里德尔会对她格外侧目。

    怀特女士也很喜欢这个安静伶俐的姑娘,总拉着她说话。

    孤儿院的其他人,则对玛格达又敬又怕,敬畏她渊博的智慧,惧怕她时不时发作的神经质。

    里德尔留神观察着她,有时会在心里思索:被人们敬畏和恐惧是怎样的一种感受?不知为何,想象着这样的情形,他首先感到胸腔内窜过一股扭曲而血腥的快感。

    玛格达酿就的恐怖是轻微的,对那些普通的幼龄稚童来讲,也许是不可冒犯的权威,对早熟的里德尔而言,却还停留在过家家的层面。

    虽说现在做不到,但他迟早会拥有更强硬的力量,阴翳般笼罩着这里,受到更广泛,也更深入骨髓的畏惧。

    就在里德尔屏气凝神地思索时,一旁的安迪突然大叫一声,猛地打断了怀特女士的教学。

    他的手指正在流血。

    “好痛!”

    安迪痛苦地皱着眉头,怀特女士三步并两步地走过来,连忙喊人去拿绷带和酒精。

    他的指头关节处被割开,血流不止,露出可怖的鲜红色断肉,抽噎着说道:“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想伸手拿个笔……”

    “一定是汤姆。”克里斯嚷嚷道,“这个怪胎身边总发生祸事,这次肯定也是他。”

    “别胡说。”怀特女士轻轻喝止了他,但没有为里德尔辩驳。

    显然这个孤僻的男孩并不讨喜。

    里德尔一言不发地坐在那里,任由各种视线在他身上滑过,眼神郁郁地盯着克里斯看。少年被他看得毛骨悚然,牙齿无端抖了抖,咬牙继续说:“他之前还让一块石头飘起来,我亲眼看见的,而且他还和蛇讲话!”

    在听到“他和蛇讲话”时,一直沉默不语的玛格达,忽然抬起头,惊奇地看向里德尔。

    在霍格沃茨读了几百年的书,她不会不知道蛇佬腔,传说,斯莱特林的后裔天生能和蛇沟通。

    当然,这个阴郁的男孩,也可能单纯是出于寂寞,才一时兴起对小动物自言自语。玛格达就这么干过,毕竟斯莱特林的后代遗落孤儿院这种事太奇幻了。

    但无论里德尔是不是巫师,这件事是错怪他了。

    安迪受伤的手指,其实是她做的手脚。一来,是想测试一下魔法还灵不灵敏,毕竟她很少复生到这么小的年纪,二来,她对这个总缠着自己开黄色玩笑的顽皮少年,从根本上没什么好感,毫不犹豫就挑中了他做实验。

    要不是她没有魔杖,安迪这根手指,大概就要直接断掉了。

    对于克里斯的指控,怀特女士欲言又止,还是留下轻飘飘一句:“行了,先处理伤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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