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中战舰升入高空，开启了隐形形态，缓慢向着海湾的方向前进。
行了能有三十多公里，时雨便能瞧见下方的战场。
亡者之息遮盖了战场原本的样子，只有轰隆的爆炸声，以及不时刺破白雾的光线。
再往前行，时雨便见到了属于宁泽的神像。
巨大的神像高高耸立，面目狰狞，白雾在他腰下澎湃，无形的波动从神像周围散发出来，战舰船舱之内机器开始滋滋乱响。
时雨将战舰再次升空，升得更高了些。
又行了一百公里，战舰解除隐形，开始下落。
下落处是一处已经沦陷的海滨区域。
白雾弥漫，寂静无声。
时雨下了战舰，也将战舰上的神像都放了出来，又将神像背后的神言一一抹除。
神像们舒缓四肢，开始活动起来。
神像一入白雾之中，便四下散开，不多时便不见了踪影。
“靠这二十多个神像，能有什么用？”千穹疑惑。
“神像可以成长……我记得你说过，我继承的是你的神格，水可以给我力量。”
千穹点头：“的确。”
“说出来很丢脸，但我真的可以感觉到，我还不是宁泽的对手，更何况宁泽身后站着那么多高阶的使徒。神格在我手里，就只能写两个字，召一些水汽和落雷。”
千穹：“你拿到神格的时间太短了，只要再过个三五十年……”
时雨：“三五十年。”
千穹沉默。
时雨低头看自己的手心，掌心有数道淡淡的红痕，昨夜在梦中受的伤已经恢复，只是恢复的慢了些。
“走吧，我们去清理神殿的使徒。”时雨看向站在自己身边，唯一留下的一座神像，“你能找到使徒吧？”
神像迈步朝着一个方向走去。
十五分钟后，时雨遇到了第一个使徒。
白色的光从时雨身上逸散开来，秒杀。
又过了二十分钟，时雨再次遇到一个使徒，依旧秒杀。
在滨海城市停留了七个小时，时雨杀掉了二十个使徒。杂七杂八的异能收集了不少，可时雨并不满意。
被留在滨海城市的，并不是宁泽的核心力量，那些战斗力高强的使徒，都去了第二防线——燕城。
“我们往燕城去，从宁泽的后背方向杀过去。”
千穹并未说话。
时雨忽然转身往海边走。
千穹：“那不是燕城的方向，空中战舰也不在那个位置。”
时雨：“我知道，去燕城之前，我还有事要做。”
两人走到了海边，眼前雾气弥漫，看不到海水，但是能听到海浪拍击的声音。
时雨听着海浪拍击声，思绪忽然被拉远。
“你在想什么？”千穹问。
时雨：“我在想……我原本生活在一个很幸福的家庭里，爷爷奶奶偶尔会跟我讲这世界受灾前的样子。那时候，我总是说‘以前的世界什么样，与我无关。’我生在和平的北地，有爱我的家人，这世界对我来说，已经很美好了。
“后来，爷爷奶奶去世了，我去了晴空之盾。
“我发现这世界出乎意料的残酷，一切美好的品德在日复一日的倾轧中，变得越发一文不值。
“我的妈妈，我亲手杀了她。
“她为了一个实验结果，就送一车车的人去死，她不是个好人。
“但我也知道，如果没有她的这些铁腕，和平的北地早就不存在了。
“我的哥哥，他以自己为容器，将自己变成武器。他算得上是个好人吧？但其实……他只把自己当个物件，甚至算不上是人。
“后来我想明白了。
“他们爱这个世界。
“比我爱的多。
“千穹。”时雨转身看向千穹，“我什么都没有了，自从使徒闯进了我的家，我的生活碎成了一片片。”
千穹伸手抚上时雨的脸颊：“你有我啊。”
“嗯。”时雨笑了，“谢谢你，把神格给我。”
千穹脸上闪过一抹惊讶。
“千穹，你说……最爱这个世界的是谁啊？
千穹眉头皱了起来：“你要做什么？”
“我留神格无用，我要把它送到该去的地方。”时雨看向千穹，“你就在这里等我，我去去就回。”
说完这话，时雨转身朝着海中跑去。
千穹连忙去追，时雨回头看了他一眼，声音透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你在这里等我。”
乌云在天空聚集，紫色的电蛇拍击海面。
时雨一步步往海里走着。
千穹停住了脚步，望着时雨的背影，脸色复杂。
时雨的声音在海风中飘荡：“受灾前，这世上没有黑石和神像。
“黑石是矛，神像是盾。
“是你给人类对抗入侵的武器。
“可是对不起……
“这灾难到了最后，竟然变成了人和人之间的战争。
“黑石无法帮助我们了。
“你能不能，把神像变成矛……
“宁泽靠使徒的信仰，操控着最强的神像……
“区区使徒的信仰，应该比不过神的信仰吧。
“我信仰你，为此，我献上的不止是信仰。
“还有神格。
海水从眼前褪去，时雨停住了脚步，屈膝跪在地上：“希望你可以接受，毕竟，你那么爱这个世界……”
白色的物体自海中浮现，没有面庞的神像于海水中缓缓走了过来。
它一步一步靠近时雨。
时雨垂着头。
神像的手落在了时雨头上。
时雨并不需要神格，但“那位”需要，比她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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滋啦……滋啦……
燕城购物广场上，硕大的LED屏满是白色的雪花。
一分钟前，这里还在播放晴空之盾的宣传视频，忽然就变成了雪花屏。
滋拉滋拉的声音太刺耳了，广场上的人群纷纷抬头。
几秒钟后，宁泽的身影出现在屏幕当中，他微垂着视线，居高临下：“新的时代，即将拉开帷幕，神殿……”
一句话还未说完，屏幕再次滋拉一声响，彻底熄灭了。
可仅仅是这一句，已经让广场的人心动摇。
“这里也守不住了，我去接孩子，得赶紧出城。”
“往哪儿逃，北面被晴空之盾封了路，咱们过不去。”
“难道在这里等死？”
“他们凭什么封路！”
“往南跑，总比留在这里强，渤海湾那边的城市都被亡者之息淹没了，这里也快了。”
“这里原本就是北方城市，我有权利继续往北去！”
屏幕再次亮起，宁泽的身影重新出现在屏幕上：“信奉神殿，走进神息白雾，我将给你活下去的能力。”
人群安静了下来。
不过几秒钟，人群再次炸响：“起雾了！起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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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雨醒来时，人在空中战舰中。
千穹守在时雨身边，他看着窗外，视线空荡荡，不知在想什么。
时雨伸手握住了千穹的手。
千穹回过神来，冲着时雨露出一个微笑：“你醒了。”
“神格被拿走了吗？”时雨脸色苍白，声音也气若游丝。
“嗯。”
“我晕过去了，还没问问它拿到神格后，接下来会怎么做。”
千穹叹了口气：“原本意志是不会和人类沟通的，它能和你沟通，是因为你拥有神格。而现在，它更加不会跟你沟通了。”
你已经不是神了。
时雨手扶着床边的栏杆，站了起来，迈步往外走。
“你要去哪儿？”千穹跟了上去，伸手扶住了时雨的胳膊，“你该休息。”
“我去吃东西，没有力气的时候，就该吃东西。”
空中战舰里的食物都是靠微波加热的速食品，时雨埋头吃掉了两盒盒饭，又喝掉了一瓶水。
千穹坐在时雨对面，看她吃饭。
时雨吃完了饭，看着手里的竹筷子，忽然伸手掰断了筷子。
筷子断裂处，露出尖锐的断口。
时雨拿着筷子，照着自己的手心刺了上去。
“你干什么？”千穹吓了一跳。
鲜血从时雨的手心流了出来，她呆呆地看着伤口。
好一会后，伤口开始复原。
时雨松了口气：“我刚刚试着召唤冰凌，召唤不出来了……看来，只是因为太虚弱了。”
千穹无言。
时雨：“我去睡一觉，我要恢复体力。”
时雨站起身，转身往回走。
千穹跟在她身后。
“等我休息好了，我要去前线，打不过宁泽，就先把他的使徒杀光……”
“神会做出选择，它现在已经有了神格。与你我不同，在这片土地上，它拥有生生不息的力量。”
时雨声音小小的：“姜起岚跟我说，不要把希望寄托在虚无缥缈的东西上，他的话，不无道理。”
千穹扶着时雨在床边坐下，声音故作轻松：“你不是说要信仰它吗？一个合格的信徒，可不该说这种话。”
时雨笑了：“能做的我都做了，接下来，还是要靠我们自己。”
时雨的笑容渐渐消失：“自己想要的，要自己争取。”
千穹伸手摸了摸时雨的头发：“你不该把神格拱手相送，你只是需要时间，时间会让你强大起来。”
“没有时间了。”时雨在床上躺下，“北方，绝对不可以沦陷。”
千穹开口还想说点什么，时雨制止了他：“我需要休息，让我睡一会。”
“好……”千穹叹了口气，“我守着你。”
时雨很快睡着了。
空中战舰悬浮在高空之中，千穹透过床边的窗子，看向地面。
白雾漫漫。
白雾之下，如蝼蚁一般的人类，在互相倾轧。
世界沧海桑田，不停地变化。
万物枯荣，古来有之。
只要给于他们时间，文明会找到新的路。
为何就这般迫不及待。
好久之后，他转头去看时雨。
时雨呼吸均匀，苍白的脸上已经渐渐有了血色。
千穹眼中闪过一抹疑惑，他低头打量时雨，几秒钟后，他的视线移开，看向时雨的头发。
时雨原本得头发并不长，这会儿，那些漆黑的墨丝正在缓慢地增长，已经长到了腰际。
千穹眼中闪过惊诧，他捻起一捋发丝来，低头看发丝。
发丝像是有自己的意识般，缠绕住了千穹的手指，下一秒，又从千穹的手指上滑落，落回床上。
时雨翻了个身，原本压在身下的头发忽然无风自动，伸展开来，乖顺地落在被子外侧。
“神格并未被拿走……”千穹表情越发惊诧。
为什么？
千穹仔细打量时雨。
神格的确还在，但他感觉不到了。
神格上原本属于千穹的痕迹，被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