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章

    三天后

    孩子出生三天了，我身体基本也恢复得七七八八了，所以今天带着她去了我们柳家宗祠拜谒祖先，先前身体不便时间也赶，就没来得及去。

    在挂满蜘蛛网且摇摇欲坠的宗祠里，我在新做的牌位上写上父母的名字，恭敬地摆在祖父那层下面，而后跪在面前的蒲团上，虔诚地闭上了眼。

    父亲母亲，请你们在天之灵一定保佑我和你们的孙儿，顺便……也可以保佑一下轩辕羽。

    这种祈祷好像有些不孝顺，我边想边睁开眼，看到一只沙蜥在面前歪着头看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也愣愣地看着这小蜥蜴，直到女儿睁开眼，不满地哭了起来，那只蜥蜴才一溜烟从墙缝下钻了进去。

    我从背包里拿出奶瓶喂她，哄着她，她很满足的喝着，喝饱后我轻轻唤她“熠儿”，她对我笑了一下，我的心就这么化了。

    轩辕羽留给孟銮的信里写的是：如果予辰没意见，就叫轩辕琪。

    “琪”是美玉的意思，还算好听，也是个男女通用的名字，可我就是不想顺她的意，孩子出生她都不在，凭什么要用她起的名字？

    我的女儿真的是很坚强，出生前经历了那么多危机却还顽强地生长着，即便早产了一个月竟也平平安安地出生了，她就是我平凡的日子里最耀眼的的光，如仓庚于飞，熠燿其羽。

    仓庚是古人对黄莺的称呼，仓庚飞于生活美好幸福之时。这也是为什么我最终决定叫她轩辕熠，我希望她能在未来的日子里繁星熠熠，自由飞翔。

    不过如果轩辕羽死了，就叫柳熠了，我忍不住有些恶毒地想，如果她真的笨到救不出自己，这就是对她的自私导致抛下女儿的惩罚。

    回家后，我开始着手准备去青城。

    首先我肯定得带着熠儿，这里的朋友虽然帮了我很多，我也不可能放心把自己的女儿丢在这里。那就不能像之前那样自己驾车，必须得雇个车夫了，最好再有个帮忙的人，我这么盘算着，背上熠儿往车行的方向走去，路上路过官府看到一群人围在布告栏前，像在看什么热闹，我虽然有些好奇，但不想挤到人群里，正准备先绕路离开，人群中突然冲出一个人挡住了我的去路，对着我大声喊：“柳安平，是你吗？”

    待扬沙落下，我看清那人的脸，惊呼了出来，“兰潇潇？”

    她见我认得她，高兴地抱住了我，兰潇潇是我当年同期的三个坤泽进士之一，她是三甲同进士出身，我们一开始都在太史令手下当校书，所以彼此十分娴熟，后来她家里安排她嫁人，就奏请调任到外地了，之后也没了联系。

    “原来你调任到安西啦？我都不知道。”我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她比以前晒黑了许多，但看起来神采奕奕，很是有精神。

    “是啊，本来在良县嫁了个乾元，说不用我抛头露面，他能养我，还好我没听他的话辞官，全是放屁，才过了一年我没生孩子就没啥好脸色了，打了几架之后我就把他休啦，然后才来的安西。”兰潇潇拉着我往官府后边的院子里走去，说她之前嫁到青城附近的良县了，调任在那做县尉，被丈夫休妻后升职来的这里，现在是安西的长史，这是她的住处。

    “安平，你又怎么会一个人带着个孩子在这里呢？总不会是和我一样的遭遇吧？”她帮我解下熠儿，轻柔的把她抱在怀里哄着。

    我无奈地笑笑，她一直都是这么直爽泼辣的性格，我犹豫了一下，但是想到她是我在这里唯一的一个老熟人了，告诉她实情也许还能帮上点忙，就有所隐瞒的说了部分事实。

    “天啊，安平你真的嫁给轩辕将军了！”她惊呼起来。

    “小声点，你想让我也进牢里吗？”我赶紧制止她，警惕地看了看门口，还好关着门没人注意到。

    “抱歉抱歉，这我不是太激动了吗，你当时就很喜欢她呀，每次她来找你一起回家都那么高兴，那现在她被大王抓了你怎么办啊？一个人带着孩子过吗？”她赶紧放低声音。

    “不，其实……我想去青城，看能不能想想办法。”

    “我就知道，”她心领神会地笑起来，“安平是不会变的。”

    “什么意思？”

    “你一直都这么勇敢善良，绝对忍受不了见死不救后苟且偷生地生活下去的，更何况那是轩辕将军啊，从我认识你们就那么两情相悦了，现在孩子都有了，活着好好过日子多好啊。”我从她的眼神中看出了一丝羡慕，可能她也还是想有个孩子吧，但坤泽被标记后就是一辈子，即便她的丈夫能再娶，她却永远也不可能有自己的孩子了。

    “所以我想问问你，能不能……”我有些开不了口拜托这么多年没见的朋友帮忙。

    “放心，我保证把你平安送到青城，别的本事没有，装模作样的狐假虎威我还是擅长的，混进城中不成问题。”还没等我开口，她就先抢着说了。

    我很感动，但是赶忙摆手说：“真是太谢谢你了，但不用走那么远，只要能帮我到蓝城就行，我在那里有熟人，到那就方便了。”

    她满口答应下来，说刚好她今年还有几日休沐可用，第二天，她便带着家中马夫和仆役陪我一同走上前往蓝城的路。

    路上，她抱着熠儿爱不释手，给我讲了她前夫家的许多混账事，她和对方订的是娃娃亲，后来她父母官升几级从良县到了青城，她又成为第一批坤泽进士之一，两家本已不再匹配。但双方父母都拉不下脸取消婚约，本着一诺千金的道理，还是让她嫁了过去。

    一开始确实挺恩爱，可后来周围的邻居总是说些闲话，诸如一些“立坤泽为正妻没出息”“让坤泽出去做官吃软饭”之类的，渐渐地对方待她就没那么好，再加上她一直没有怀孕，就在吵闹中散了。

    我看得出来她是爱过对方的，讲到难受之处也会有些哽咽，言语中满是对自己生为坤泽的遗憾，我也只能用轻飘飘的劝慰来应对，尽管没什么实质性帮助，可我看得出来，她很需要一个跟她处境相同的倾听者。毕竟，官场中占据主要地位的那些乾元和中庸，是永远不能设身处地理解我们的。

    五天后，我们到了蓝城。

    在城外，兰潇潇与我分别了，不知为何今天戒备森严，她不好随意进去。

    “安平，我真的很羡慕你得到了无数坤泽都向往的独一份的爱情，更敬佩你说放下就放下的勇气，从认识时我就知道，你注定是要成大事的人，希望你得偿所愿，一生平安。”

    “潇潇……”我握着她的手，有些动容，多年不见却短短几天就要分别，也不知在这混乱的世道中，此生是否还有机会再见。

    “行了，你还有更重要的事，真的想感谢我，将来轩辕将军飞黄腾达了帮我美言几句吧。”她干脆地放开了我的手，摸了摸我怀中熠儿的头，转过身大步流星地走了。

    “谢谢！”我冲她大喊，她头也不回地摆了摆手，我无奈地笑了笑，转身向城门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