肇事逃逸的情形如此清晰地发生在眼前，宣怀夕也有些懵。不巧的是，车就停在她必经的道路上，只能硬着头皮走过去。
她原本是想直接离开的，却又鬼使神差地朝车内看了一眼。
这一看就巧了，车里满头鲜血的人不是姜堇还能是谁！
更重要的是她闻到了汽油的味道。
他们目前所在的街道很偏，最近的医院也要二十分钟的车程。如果她直接离开的话，很有可能汽油会被电火花点燃，姜堇不死也要半残。
宣怀夕的动作比脑子快，她立刻上手拽车门，可变形后的车门损坏严重，用尽了力气也没能拽开。
她转而用防身电棍砸开车窗，敲掉边框残留的碎玻璃，半边身子探近车内，尝试去解安全带。
可她的腰被窗框卡着，能用的力气不多，再加上姜堇终究是个男人，昏迷中的他重的跟山一样，宣怀夕单单是解安全带就用了七八分钟。
空气中的刺鼻味越来越浓，每多消耗一点时间，危险就在不断攀升。她片刻不敢停顿，立刻双手拽住对方的胳膊，想要把人从窗户里面拖出来。
“放手吧……”
姜堇从昏迷中苏醒，眼皮只能张开一半，瞟了一眼后，就让人放弃。
“不行！”
宣怀夕把他的两只手搭在车窗上，双手勾住他的双肩，双腿蹬在汽车上，用力将人往外拖拽。
姜堇能够清楚地感受到自己身上的力气，索性劝道：“你不放手我们就都死了，到时候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殉情了呢。”
都什么时候了，他居然还能开玩笑。
“闭嘴吧，我可是舍了半条命来救你的，以后你就得给我端茶倒水，捏脚揉腿。”
“那感情好，我正愁没有人生目标呢！”
姜堇虽然还是玩笑的语气，可是态度已经明显变了，主动配合宣怀夕的力气朝外使劲。
车辆被他们弄得来回晃动，原本漏油的滴答声变了腔调，哗啦啦地外溢，爆炸可能就是下一秒。
好在姜堇只剩下半截身子在车内了，可他却突然变了主意：“宣怀夕，你这么漂亮的一张脸，要是因为我受伤的话，我肯定是要内疚死的。”
“所以，你要好好活下去，到时候多给我烧点纸。”
姜堇自以为英雄的发言刚结束，双手就突然爆发出力量，用力将怀夕朝外推出。
巨大的力气让宣怀夕身子朝后倾倒，她甚至来不及骂对方一句，手直接反扣住姜堇的腋下，借着重力朝后倒去。
或许是因为姜堇的腰比较细，又或许是因为地球重力够强，原本还卡在车里的姜堇反而丝滑的从车内滑出。
电光火石之间，他将手垫在宣怀夕的后脑勺上，借力将人朝自己的这侧抱。
所以宣怀夕只觉得后背疼了几秒，整个人就在惯性的作用下跟着姜堇滚动，二人在地上滚了大概两三圈方才停住。
她整个人趴在姜堇的胸膛上，头发早已经散乱、垂开，脸上更是一道黑一道白，属实算不上好看。
他们贴的太近，近到姜堇能听到她的呼吸，感受到胸膛上的重量。向来随意的他突然有些不适，怕对方听到自己劫后余生的心脏狂跳。
吞咽几次口水后，姜堇调出吊儿郎当的腔调故意揶揄：“你这样不知道的该以为你在投怀送抱。”
哪个女人能忍这种话！
宣怀夕一边起身一边反驳：“你不开口没人会在意你差点被人弄死的狼狈。”
姜堇不以为耻，反而笑的更灿烂，满脸是血的脸上露出一排大白牙：“哎呦，不错哦。之前见面的时候我还以为你是个小可怜，没想到爪子也是很厉害啊。”
“毕竟我要活的久一点给你烧纸啊！”
提到“烧纸”，两个人仿佛都回忆起姜堇方才悲壮又英雄的发言。
姜堇的笑容彻底转移到宣怀夕的脸上。
他甚至怪罪起了车：“都这么久了它怎么还不爆炸？”
宣怀夕摇了摇头：“不知道，感觉跟电视上演的不一样。”
姜堇不认同地看了看她，话脱口而出：“要是跟电视剧一样，那我现在就该以身相许了！”
“也不是不可以，毕竟我……”
姜堇没有听清后面的话，救护车鸣笛的声音实在是太响！
直到被推进急救室，姜堇的脸都是红的，唇角隐约翘起一个弧度。
原本准备给他检查身体的医生都有些愣住，他们见过哭的，见过昏的，更见过叫的。还是第一次见到笑的，不会是伤到脑袋了吧！
不过这场车祸最担惊受怕的是卓文，他到现在都没想明白怎么就是打个盹的功夫，宣怀夕就跑到医院里来了。
要是她出了什么事，自己还怎么赚大赚强，走上巅峰啊！
他小心翼翼地在角落里拍了几张照片，然后坐在医院的长凳上仔细斟酌。
酒精该挑那些照片发给褚总呢？
突然伸过一根手指：“这张照片还不错。”
卓文觉得也还行，顺嘴回了一句：“谢谢你。”
然后整个人就跟被雷劈了一样，他连做几个深呼吸，脖子僵硬地跟磨损的机器一样，咯吱咯吱地转过头去。
近在咫尺的不是宣怀夕还能是谁！
卓文抬脚就要跑，结果宣怀夕眼疾手快立刻拽住他的命根子相机。
第一局，卓文败下阵来。
“谁派你来的？”
宣怀夕一边问一边摆弄着手里的摄像机，果不其然翻看到了前两天的照片。
卓文嗓音颤抖但有骨气：“宣小姐，我们有规矩的，不能透露客人隐私。”
“哦！这么有底线，还来偷拍啊。”
卓文理不直气不壮地辩解：“您这话就说的难听了，挣钱嘛，不寒碜。再说了，我这也是变相的保护您啊！”
宣怀夕看着眼前小个子但机灵的男人，冷笑一声：“所以我现在是在跟你商量。你只要告诉我是谁派的你，我可以给你双份钱。”
“我们是有职业道德的。”
“哦，那也好办。我打给我的律师，问问他你这样算不算违法。不过你也知道的，我家还算有点钱，就是不知道你能应付得了吗？”
“褚总，褚总让我来跟着你的。”
第二局，卓文惨败。
“褚南星？”
“是。”
宣怀夕冷笑一声：“他还真是虚伪啊。”
“宣小姐，我觉得您可能误会了，褚总她很担心您的，前段时间您窝在家里，褚总就差让我报警了。”
宣怀夕冷笑一声，显然没把他的话当真：“担心，我看是防备吧。怕我重新回去。”
“您……”
卓文还想要说什么，结果宣怀夕一个眼神杀过去，所有的话顿时咽回肚子里。
她抬手将摄像机扔回他怀中，在对方手忙脚乱中开口：“算了，我不会告你的。不过相应的你要继续拍我的照片明白吗？”
“啊？”
卓文迷惑了，第三局，被敌人策反了！
玩，还是城里人会玩啊！
就这样卓文开始抓拍宣怀夕四点一线的生活，拍出的照片质量极高，要氛围有技巧，要光线有滤镜。
双份工资，双倍快乐。
不过姜堇就有点难受了。
车祸的影响其实并不大，他很快就恢复了气色，只是毕竟是伤到了骨头，只能躺在床上静养。
但他自诩是个自由自在的鹰，却被捆在病床上房门都出不了，其中憋屈不言而喻。
所以他开始折腾人。
“这家医院的菜太难吃了，我现在骨子里都是怪味，再这样下去我就要死了。”
宣怀夕在一旁敲着键盘，对他的要求视而不见：“你知道世界上最薄的三本书是什么吗？”
姜堇不明白话题为什么跳到这里，思索片刻，摇摇头：“不知道。”
“美国历史、英国菜谱、韩国体育精神。”
姜堇哈哈大笑，不小心牵扯到了伤口，乐极生悲。
等护士重新检查完后，他靠在病床上，神情严肃：“宣怀夕，说起来你也算救了我一命，除了以身相许不行，别的我都可以答应你？”
“你？你活的跟风一样，而我又能指望风做什么呢？”
姜堇对她的戏谑不理，一本正经的反驳：“暴风雨前都是先刮风，而且我是车手，飙车技术一流。”
“撞到马路的车手？”
“意外都是意外。”
姜堇红着脸反驳，声音又细又小一点都不符合他的身板：“但是以身相许也太放肆了，我们这满打满算才是第二次见面，有点太快。”
宣怀夕终于听出了不对劲，敲键盘的手用力将电脑屏幕盖上，一言难尽地问：“你是不是误解了什么？”
姜堇以为她是害羞，说：“不是你在街边说的嘛，想要我以身相许？”
“我是说我缺一个打下手的，你想到哪里去了？以身相许也是我比较吃亏吧！”
姜堇默默拽起被子：“我困了，你出去吧！”
怀夕没有出去，反而上前一把将被子拽开：“姜堇，你不会喜欢上我了吧？”
姜堇看着宣怀夕突然放大的脸，切身体会到此刻他们的距离有多近，近到他能数清她漆黑卷翘的睫毛，近到他透过她的眼睛看到自己的倒影。
他们的呼吸在交叠，空气在升温。
姜堇少有的手足无措，干巴巴地回：“啊？”
宣怀夕不知道他心里是如何山呼海啸，整个人如同查干湖的厚冰一样冷漠：“最好没有。姜堇，我身上拴着链子，坠着重物，我注定要回国，抢回并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那样的日子太枯燥了不适合你。”
说完宣怀夕没打招呼就离开了，她走时太阳正好下沉，不知道的还以为阳光也随她一同离开。
暗下来的病房里，姜堇没有开灯。他只是盯着屋子里最黑的角落看了许久，久到迟来的回复消散在空气里。
“至少你还有东西拴着，而拴着我的早就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