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生

    姜堇虽然没有长在红旗下,但也算是个好人。他自认做了一桩好事,便打算做个无名英雄。

    结果宣怀夕突然问道:“你知道伦敦哪里比较高吗?”

    姜堇的眉毛一瞬间皱起来:“美女,你怎么一根筋呢?高处坠落更惨,万一脸先着地,你的鼻子眼睛就成了血泥。第二天看到你的人,至少三顿饭吃不下去。”

    他实在是跳脱,说话的时候眉眼一起调动,鲜活有趣。

    宣怀夕被他的表情逗笑,积压已久的阴霾也仿佛退散了一些。为此她破天荒地同一个陌生人解释:“你放心,我不寻死,我求活。”

    姜堇闻言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眼珠微转,主动伸出手:“我想有个地方你一定会喜欢,只是不知道你能不能信任我?”

    第一次见面就主动邀约属实是不够绅士,可他长了张好看的脸,尤其是那双桃花眼,轻佻放纵,十成风流。若说浪荡偏生姿态随意,潇洒不羁,像蛇扔出的苹果,明明危险就在眼前,却总想着试探一二。

    宣怀夕不知从哪里冒出的信任,居然真的把手搭上去,信了眼前人。

    姜堇的手转了个圈直接扣住宣怀夕的手腕,坏事得逞地笑了笑:“那我们跑了哦?”

    “什么?”

    宣怀夕还没有反应过来,对方已经跟二哈一样窜了出来,交握的手拖着她一同奔跑。

    阳光不偏不倚地洒下,明暗随着他们的步伐来回交替,风偶尔也作怪,温柔地吹起衣裙。

    阳光、河流、绿地、蓝天,光感与色彩平滑得融合在一起,整个画面像中世纪的油画,正中奔跑的少男少女更是点睛之笔。

    不过这些宣怀夕都不知道,她所有的力气都用来跑步,跑到大脑放空,记不起一点东西。

    好久之后姜堇终于停下了脚步,此时的宣怀夕已经筋疲力尽,弯腰大口喘气,连一句指责都没力气说出口。

    姜堇看着狼狈但明显有人气的她,笑了笑,削瘦白皙的手指着不远处的蹦极说:“去吧,保证让你生死交替。”

    宣怀夕闻言看去,才发现不远处居然是蹦极。

    姜堇没给她拒绝的机会,轻车熟路地将人带进场区。

    不少人见到他娴熟地打招呼,有些态度更亲近的更是挤眉弄眼,吃瓜的表情溢于言表。

    直到签完安全协议,宣怀夕依旧没有反应过来。今天的一切都太新奇,完全超出她十几年的认知。

    她仰头眺望蹦极点的高度,刺眼的阳光让她生畏,鼓起的勇气顿时熄灭了一半。

    纵然突遭变故,可十几年的人生里,她一直是被娇养的,身上割破点伤口都会有人嘘寒问暖。

    只是她已经走到这里了,难道要放弃吗?重新回到公寓里缩起来,永远面对困难,畏惧困难?

    正当她犹豫的时候突然听到有人再叫她的名字,本能抬脚朝着声源的方向走过去。

    姜堇原本在检查装备,结果就看到宣怀夕同手同脚地走过来,她个子娇小,小脸煞白,双拳垂在两侧紧紧攥住,一副豁出命的样子。

    他伸手揉了揉宣怀夕的头发,安慰道:“只有160英尺,50多米,死不了人的。”

    就这样他们被吊车悠悠晃晃吊到了最高点。

    目之所及的一切都在变小,只有风变得凌厉,将吊兰吹的摇摇晃晃。

    宣怀夕甚至还想到了诗词里的“高处不胜寒”,想来应该就是同样的道理。

    她完全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蹦极边缘处的,只觉得双腿有些打颤,生理上的抗拒已经开始起作用。

    姜堇将她的手交叠举在头前,笑声中带着鼓励:“跳下去,然后一切都不重要了。”

    宣怀夕点头、闭眼、咬牙、一气呵成。

    跳下去的一瞬间有片刻的失重,然后就是尖叫,原本渺小的地面顿时膨胀,所有感官的冲击在一瞬间放大到最大。

    可怕的风成了勇气的赞歌,生死边缘迫使肾上素狂飙,重获新生的激动久久停留在脑中不停震颤。

    直到绳子被解下来,整个人重新站定,宣怀夕才彻底清醒。

    她还活着,而活着就是一切的资本和希望。

    姜堇故意支开了所有的人,放任宣怀夕在原地站定、回温、思考。

    他们之间无人说话,一切和谐又美好。

    姜堇不出意料地从对方的眼睛中看到了色彩,是新生的活力,亮闪闪,更衬出那双眼睛的璀璨,以及整张脸的鲜活。

    他词汇匮乏的大脑左思右想,终于想出了些心灵鸡汤。

    “所以你看这世界上没有什么坎是迈不过去的,只要你……”

    宣怀夕没等他说完就打断了他:“你说的我都懂,但是……”

    姜堇听到“但是”两个字还以为她没有明白,正打算再劝劝,就听见:“我还能再来一次吗?”

    他嘴角有些抽搐,开口却带着调笑:“可以是可以,就是你一会控制一下,叫声最好不要像锯木头。”

    蹦极之旅最终还是落下帷幕,姜堇充分发挥了绅士风格,一路护送着她回家。

    走到公寓楼下二人按理来说就应该分开了,可今天的一切都太过新奇,宣怀夕主动开口:“今天真是谢谢你了,不如你给我留个地址吧,我挑些礼物寄给你。”

    姜堇十分洒脱:“不用了,我这个人最是自由,居无定所,四处飘荡。”

    宣怀夕脱口而出:“那我送你个房子?”

    姜堇显示愣住然后笑出声来:“还好你今天遇到的是我,如果换成别人说不定就赖在你这个小富婆身边不走了。”

    “要是换成别人说不定我就不送了。”

    宣怀夕顺嘴就接了话茬,说完才意识到话里的暧昧。可把话咽回肚子里又不可能,只能红着脸低下头躲避尴尬。

    好在姜堇知道她没有这个意思,主动解围:“好,要是有缘再见的话,我就收下你的馈赠。”

    “一言为定!”

    “姜堇!”

    “宣怀夕!”

    月光下的他们都以为这是他们的第一次见面,也可能是最后一次见面,毕竟世界这么大,有意寻找的人都会丢,更何况偶然相识的人。

    只是命中注定的剧本已经悄然变动,有缘人注定会遇见。

    而今晚最开心的人就躲在不愿处飞速按着快门。

    终于拍到照片的侦探卓文满面喜色,连忙将照片全数发回国内。

    褚南星用指腹小心触碰着屏幕上的怀夕,眼底的心疼终于不用隐藏。

    整整八年,他们从未分离,如今却只能像个小偷一样偷窥对方的生活。巨大的落差让他极为不适,甚至在看到偶然入镜的姜堇时更是心头苦涩。

    明明只是个陌生人,他不需要在意的,可他确实在嫉妒。

    当年纪灵韵去世时,是他翻遍了别墅的角落,在柜子里将怀夕找出来。

    那时候的怀夕失魂落魄就跟如今一样,他废了好大的力气,一碗粥熬了十几次才终于喂下去,可以说是他把人从崩溃的边缘拉了回来,又在不久前把人推下去。

    世间的一切果真奇妙,让夫妻反目,父子成仇,爱人分别。

    前路坦荡,却无回头路可走。

    卓文每天按时按点的拍摄,而宣怀夕对此一无所知。

    因为大学生活开始了,虽然她是被扔到英国的,但是家里又不缺钱,所以捐了钱进了不错的藤校,选了跟家业相关的医学部就读。

    她每日忙忙碌碌,拼命汲取知识,比高考前有过之而无不及。只有偶尔经过蹦极的场所才会重新想起姜堇,不过也只是浮光掠影、水过无痕。

    大学的第一个作业就是课题研究,宣怀夕跟一个男生分到同组。

    对方叫戚斯笙,也是留学生,个子很高,目测有180+,但那张脸始终惨白,看上去有些贫血。

    不过这都不重要,因为对方实在是太嚣张了。

    原本怀夕想要约对方商量一下课题,主动攀谈:“戚斯笙,关于新课题我们要不要找个时间研究一下?”

    戚斯笙恶狠狠地抬头,语气凌厉:“别叫我的名字!”

    宣怀夕被他吓了一跳,还来不及反应对方气死人不偿命地补充道:“我不会跟你讨论的,无论是什么课题我都不会挂科。”

    如此嚣张的态度让人瞠目结舌,宣怀夕头都要大了。她反问:“我们是搭档,你这样子甩手不干不好吧?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们组队还有什么意义呢?”

    “本来就没有意义,难道你是因为喜欢我才跟我在一个小组的嘛?”戚斯笙顿了几秒,语气恶劣:“是因为没有选择吧,因为没有人选你,所以你才会沦落到跟我一组。”

    说完他就要离开。

    宣怀夕的怒火从胸口冲到嗓子眼,她一把拽住眼前的男人,没想到戚斯笙很轻,出手的力气直接撞上身后的椅子,身子仄歪眼看就要摔倒。

    宣怀夕也有些傻眼,连忙扶稳对方:“对不起,你没事吧?”

    戚斯笙避开她的手,语气依旧很烦闷:“你放心,我会一同打好招呼,你也会过得。所以可以不要再烦我了吗?”

    被人如此嫌弃还是第一遭,宣怀夕也有些郁闷,可她又不可能真的等着对方施舍,索性一连几天都窝在图书馆查资料。

    等她回去的时候,天已经黑的差不多了。

    她一边走一边回忆刚才查到的知识点,突然一声巨响将她唤醒,抬头时才发现原来是两辆车撞在了一起,其中一辆更是被直接怼到马路上面。

    宣怀夕明白情况后立刻打电话叫救护车,状态较好的那辆车上下来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正好听见她报警。

    男人手中拎着棒球底气十足地骂了一句:“FUCK!”

    只不过车祸的动静还是挺大的,陆续有人冒头,那壮汉眼瞅着情况不对,连忙回到车上,油门一踩,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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