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1 章

    这里几位官差大吃大喝一顿,酒酣耳热地走后,马管事忙叫了顶二人小轿往陈府去,她远远便见了菊生,道:“事急!”菊生一听,也不多问,忙吆喝两个小厮抬了轿子来,一路去了二门,马管事下了轿,又有一小丫头引着去小书房。

    夏菱听了信儿忙出来迎,她一面掀帘子引着马管事进屋,一面与几个站在门外正说悄悄话的几个丫头说:“你们先别处去。”那几个小丫头吐吐舌头去了别处。

    李婠一见人来,命夏菱端来茶水,又叫人坐。马管事先行了礼,端端正正地在书案下方椅子上坐下,她先接了夏菱端的茶水,按下心中焦急,四平八稳地将此事一一说了。

    马管事冷道:“若以这律例,三人成众,怕是街上略作一堆的那些个儿卖菜的、买小食的,也要抓起来。这律例也是个由头,专做栽赃陷害使的。这次咬着我们不放,只怕有人后捣鬼!”

    李婠早料到如此,并不十分慌张,她点了点头:“这背后捣鬼的倒好猜,只这事牵扯到了官家,怕是不好善了。”夏菱听了直皱眉,道:“都说八字衙门朝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不知道这回该如何。”马管事也没了主意。

    李婠想了想,问道:“那几个差役穿得是黑衣还是青衣?”马管事不明白,照实回道:“黑衣红腰带,挂着把大钢刀。”

    李婠回道:“这倒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前些日子我读了本《三江游记》,说这衙门里有人专管府库,上供官物,有人筹办宴会,送迎官吏,各司其职。

    ‘捕役’一职着青衣、戴黑帽,专捉拿盗贼、管城中奸非之事,‘人吏’一职黑衣红腰带,专管城中追催赋税。虽各州各府有差,但应当也大不相离。这次的来得是黑衣,定的却是‘非法’之罪,看来,还要交些‘税’。

    现今梁州税课司由梁州府尹孙少堂代掌,他此次没让捕役封了坊子,怕也是有所顾虑。不好得罪这面太深,又接了那面好处,受了人情不好不动作,所以点了几个‘人吏’来提点,一则能多得些‘甜头’,二则又全了那面人情。”

    马管事道:“果真还是要银钱!”她恨道:“贪官不顾民穷,阎王不嫌鬼瘦!如今商税不收实布,改折白银,如此便多出不少税钱,差役又定布匹为中下,每匹布又折去三五文,所交商税,有十税一,怕是给了百金不止,这般竟然还不够。

    只清清白白地做个营生,老老实实割了肉喂虎狼还不成,硬是要‘敲骨吸髓’才成!”

    夏菱皱着眉头道:“这可如何是好?哪还有闲钱挪得动?”

    李婠低头思索,半响她笑了笑,说道:“这事我来想法子。”她接着说道:“马管事,还请你先回去安抚着坊内人,一切只照旧罢了,若有人害怕,也只管据实相告,有人要走的,也不必拦着。”

    马管事也知这事她帮不上忙,忙点头:“东家,若有事来,定使人知会我。”说罢,又急急离去。

    夏菱听了此事心慌,一面将马管事喝过的茶水杯子收捡了,一面用余光瞟见李婠面色如常,故意叹了长长一口气,低声嚷道:“这下好了,这营生怕是要亏本了,不知道日后我们几个的月钱还发不发得出来?”

    李婠本在思索,听此回过神来笑道:“怕是不行了,不如我把你挪去两位姑娘那处怎么样?”前些日子夏、李二人去两位姑娘院子坐了坐,半路李婠叫夏菱去提点下那边院里丫鬟婆子,次日,夏菱便去给人骂了个狗血淋头!直让那边丫头们绕着夏菱走。此为前话,也不多提。

    这里夏菱见她家姑娘笑,知道是她家姑娘玩笑话,故意说出来逗她,她松了口气,自那日她家姑娘说了狠话,她就一直提着心,现在才放下。

    夏菱摆手笑道:“姑娘,可别挪我出去。”两人正说着,冬青过来说道:“太太那边打发了一个小丫头来说:再过五日便是孙府引生日,叫姑娘先打点好二爷要穿的衣裳,那日去的人家多,得备好体面衣裳,以免来日苦手,误了时辰。”

    李婠听此,心说:倒是瞌睡来了送枕头,正正好。她面上道:“一脑门子事,这倒是腾不开来,让清簟、善舒、水浼、南乔四个瞧着看看,依照往常便是了。”

    夏菱一听,正想说个甚,又瞧了瞧李婠,只好将话咽下,使眼色给冬青,谁知冬青立即领命下去了,她顿时气结。

    李婠自是不知夏菱这边心绪,她似是想起来了什么,又摸不着其中关窍。李婠道:“我去外头走走。”夏菱道:“外头天阴,姑娘多添件衣裳。”说着,去红木立柜里拿了件大红金丝蝶花披风来给李婠披上。

    李婠一面朝外走,一面说道:“我自个儿走走,你也去给我看看孙府引生辰穿什么才好。”夏菱点头,不放心跟出来,说道:“遇着台阶千万小心些。”

    才将走到抄手游廊,李婠灵光一闪,她顿住脚,又往回走。夏菱正与春慧商量着那日妆面首饰,一抬头,又见李婠回了。

    夏菱迎上前去,将披风解开,问道:“姑娘怎么这么快回了,这点子时辰,怕是还没走出院子。”李婠笑道:“想到了好事,便回了。”

    夏菱问:“什么好事?”李婠道:“才将想着了法子。”夏菱大喜,问道:“什么法子?”

    春慧正摆弄这那些钗子,听此好奇问道:“什么法子不法子?”李婠便叫夏菱大致说了说。春慧可有可无地听完,道:“照我说,直接关了坊子罢了,安安稳稳的。”说着,她又瞧了瞧李婠:“不过,姑娘不爱听这些,我也不多说。”李婠笑了笑。夏菱横了春慧一眼。

    夏菱被一打岔,又问:“姑娘,什么法子?可从哪处弄银钱来堵了那豺狼的口?”李婠道:“我可没点石成金的本事,能变出银子来,我只想着了如何给官府送银子。”

    夏菱道:“这,有了银子还送不出去?”李婠道:“这可没有抬着银钱从门口去的。我记得大伯曾招了个琉璃铺的掌柜的去府上,我幼时不懂事,在墙下听了两人说话,那掌柜的说了句:老爷正事,小人定当办妥,明日便去买画,不久大伯便升迁了。”

    讲到这儿时,春慧笑道:“姑娘记性果真好,这犄角旮旯地也能想起来,不过这也太凑巧了,也牵强了些。”

    李婠也笑:“着实牵强了些。只是我猜着,怕是要托一个信得过人,去上面开的铺子买一幅古画、或者一个奇石,或是一个扇子,把‘好处’给了,到时,寻个时机,将古画、奇石、扇子送了。那时,既知道是谁给的,又收到‘好处’,可不就好了吗?不过也是我猜测,得让菊生去探探。”

    夏菱、春慧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春慧道:“亏得他们想出来,这个法子倒是好,人不知鬼不觉的,银子就过去了。”

    夏菱问:“只是这银子从哪处来?”李婠道:“我那嫁妆里不是有些田地、铺子,应该是够了。”夏菱一时当自个儿听错了,又问道:“姑娘、是要卖自个儿嫁妆?”李婠道:“只是先垫着,花管事那面回了,空缺便填上了。”

    夏菱有一肚子话要说,又咽下,低声劝道:“那边买卖这般远,若遇着个盗贼劫匪,岂不是一场空,可这嫁妆投进去了,又拿不回来,要不等花管事回来再说。”李婠道:“机不可失,若等他回来,怕是晚了。”

    春慧听此,顿时冷笑:“是啊,倒是怕是后悔也晚了!这家里头,什么太太,老太太可没一个喜欢我们的,只看着李家,顾及几分,可凡事有个万一,万一、万一离了,有个庄子,我们还有个容身之处,若我们身无分文,如何才能活?”

    李婠眼神也空了一瞬,她望着案上的一支红梅,说道:“若真有那日,你们回李家去罢。”

    春慧顿时落下泪来,哭道:“是啊,到时候,我们回去当富贵人家的奴才,你去当个流落街头的小姐!”说罢,她边哭边跑出去。夏菱也落下泪珠儿,她拿帕子抹了,低声道:“姑娘做事一直这般,何不给自己留个退路?”

    李婠喉咙如吞了一个铁锭,她摇了摇头,没吐出一个字,只坐在窗边,望着窗外,也不知在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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