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凭一路开过去。
时予看着暗色星际，感觉一片虚无。
“我还在想这里会不会有虫族，结果什么都没有。我们是不是已经被传送到很远的地方来了？”
盛凭在前屏查询，“Ⅴ号还在定位和计算。提伦尔星系本身就离我们非常远，看它这个速度还要运行一会。”
时予应了声，指向左前，“从霖就在前面。”
他们几乎同时看见面前损毁的战斗机。
罕娜急飞过去，开启探查系统扫描。
罕娜：“领主，从霖的战斗机损毁程度超过百分之80，驾驶室严重挤压变形，我得进去找他。”
她的战斗机贴近从霖战斗机，放出连接桥，开始强行破开驾驶室。
盛凭注视罕娜焦急的背影，问时予：“能知道从霖的情况吗？”
时予点点头，“受伤不轻，正在昏迷，但没有生命危险。”
盛凭微不可见地松了口气。
从霖被罕娜背出来时身上不少血迹，战斗机内舱断裂的机械碎片对穿了从霖右肩。
罕娜给他做简单治疗后，三架战斗机不再浪费时间，直奔时予感知到的，明显有希菲精神力的地点。
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一艘庞然大物。
这艘星际战舰是漆金Ⅴ号的两倍还大，外层有明显多处撞击和轰击留下的残破缺口。
银色表面喷涂希菲星的图标，图标被热武器轰得脱落不少。
这艘战舰和广袤星际融为一体，是暗色里唯一的亮色，却永远停滞，再无启动可能。
盛凭把操控面板移到时予面前，把驾驶权交给她。
时予松开盛凭的手，轻轻搭上前推进的把手。
她心跳加快，迫切想要进入战舰，手却一点都没动。
盛凭一言不发，耐心等她。
前屏弹出风箬的画面，“怎么不进？”
“进。”时予闭了闭眼，深呼吸道。
进入战舰非常容易，无数缺口都可以让他们畅通无阻。
时予首先进了乘坐仓。
损毁上百年的战舰，里面的配置放在现在来说依然不落下风。
时予检查好作战服，从战斗机下来。
她一排排座椅看过去，上面血迹斑斑，座椅破破烂烂，里面的填充物落得到处都是。
站在最后一排，时予回头。
那时候坐在这里的人们都经历了什么？
战舰损坏成这样，他们是不是无一生还？
“时予小姐，驾驶舱有台保险箱，您过来看看吗？”罕娜的声音在耳麦响起。
时予沉默往前走，垂在腿侧的手被盛凭抓住。
两人谁都没有说话，就默默牵着手走到驾驶舱。
这一路血迹不停重锤着时予的心，等她走到驾驶舱时，神色已经完全冰冷。
罕娜转头刚要说话，看见她的表情，话又硬生生收了回去。
风箬道：“保险箱被破开过，不知道被拿走了什么，但里面还有一枚芯片。”
时予接过芯片，把缝隙里的灰尘擦除。
风箬拍拍驾驶室操控台，“完全用不了了。”
盛凭走近，从手腕光脑抽出一根银色细线插入操控台对应口。
“Ⅴ号，尝试连接破解，拷贝资料。”
Ⅴ号：“收到。”
时予放出精神力，开始一点点查探。
她靠近操控台，目光细细看了一遍。
盛凭用眼神询问她。
时予盯着操控台里面说：“这里面还有一枚芯片。”
风箬蹙眉，“我刚才看过了，芯片口都是空着的。”
时予指指整个操控台里面，“它没在芯片口里，在操控台最里面。”
“最里面？那不都是……”风箬恍然，“把芯片藏在一堆机器和电缆里，真够用心思的，要想拿那枚芯片，不把整个操控台拆了都不行。”
Ⅴ号：“连接失败，无法连接，系统已完成终极自毁模式。”
风箬不禁感叹，“他们真谨慎啊！”
盛凭拔出细线，“这样才能等到现在。”
几人合力拆除操控台，风箬边拆边说：“他们竟然从里面放了这么多□□，够狠，三百多年，要不要试试它还能不能奏效？”
时予这时刚拆除一个，正拿在手里研究。
风箬猛地远离，护着脸愕然，“你真试？！”
时予白他，“看看而已，怕什么。再说了，这时候不该护头吗，你护脸干什么？”
风箬呵呵：“我这张俊脸，你说呢？”
时予白得更厉害了，简直不想看他。
□□去除后，他们拆开操控台中间机械盖。
盛凭弹了弹机械盖，“上面有屏蔽装置。”
风箬凑过去，紧接着朝里面扬了扬下巴，“不止，一二三……最起码有五层。”
屏蔽装置后是各类精密机器，风箬惊着惊着也就惊习惯了，“每个机器上都有屏蔽装置！”
机器拆完，终于到了操控台最后面，风箬：“……还是屏蔽装置，你们希菲星屏蔽装置是不要钱的大白菜吧？”
时予对藏在里面的芯片越来越好奇。
无数人前赴后继地来，操控台直到现在还完整存在，就证明这些屏蔽装置的作用有多大了。
操控台只剩外层空壳。
罕娜看着空空如也的内空间，不解：“芯片呢？”
时予的精神力早已经探查到芯片位置，她蹲身进入操控台，手放在地面。
风箬：“地下？？”
“嗯，在这里面。”
时予接过盛凭递进来的匕首，匕首弹出，闪着寒光的银色刀刃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荧光红。
温度骤升，灼得时予身体不断往后。
她用匕首切出一个方形缺口，里面只有一层下凹的薄薄夹层，其他和周边平行，光用眼睛看都很难发现。
她伸手去拿，被无形的屏障挡了挡——是希菲王族的精神力。
时予调出自己的精神力触碰屏障，屏障一瞬间和她的精神力交融，接着便消失了。
她心里不是滋味，这道屏障可足足撑了三百多年。
她把芯片攥在手里，手掌止不住地颤抖。
“拿到了吗？”风箬在外面往里探。
时予把两枚芯片收好，“嗯。”
盛凭在外面拽她起来，风箬环臂向后，“再看看后面。”
有芯片在前，时予用精神力探查得更加认真仔细。不过整个战舰都探查完后，时予也没再发现其他重要的东西。
盛凭来到她身边，“除了这艘战舰，其他地方还能感知到希菲族的精神力吗？”
“没有了。”时予失望，“我想要是能找到希菲星就好了，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吧。三百年，如果希菲还有人的话，早就出现了。星球果然是陨落了……”
时予抬手摸着座椅椅背。他们在战舰上找到的东西和装备，已经大概能判断这艘星际战舰的作用了。
“这是希菲星用来护送族人逃生的战舰，可这上面只有战损和鲜血。连战舰都没有幸免，星球就更不用说了。”
时予垂头，他们最后拿到的也就只有这两枚芯片。
她身前一暗，随即便是一暖。
时予怔楞抬头，她被盛凭抱住了。
盛凭的声音轻而低，“我们也不是一无所获，别难过。”
时予脸埋在盛凭身前，刚才还只是低落，可听他这么说，鼻子突然一酸，眼眶也微微发红了。
“嗯。我原本……也没有多难过……”她忍着，压抑着声音，但说出口的话还是有点哽咽。
盛凭抱紧她，手扶在她脑后，把她往怀里带。“只要你在，希菲星就没有陨落。他们留下芯片，肯定也是为了希菲星文明得以延续。你本身，就代表着希菲星。”
时予抬起双臂，回抱他，两手渐渐攥紧他的作战服。“我知道。”
无助和迷茫渐消，他是支撑她的力量。
*
从提伦尔星系返航是段漫长的旅途。
时予每天在房间里闭门不出。
她看过了两枚芯片里的内容。
保险箱里的芯片是很多段录像。日期靠后的几段录像画面里，希菲战舰还是一尘不染的样子。乘坐仓坐满了人，全部都是年轻一代。
他们背负着希菲星的希望，每张年轻的面孔都坚毅而悲伤。
“……”
“离开希菲星已经三天了，这么远的距离，我们还是能听见超能炮发射的声音，望出去不是广袤无垠的星海，是铺天盖地的火和光。不知道前线的战士能不能守住希菲，他们……”画面里的年轻男人狠狠抹了一把脸，再抬头看向镜头时，双眸通红，血丝明显，“我爸爸也在里面，他说他们一定能赢！”
“……”
“离开希菲星的第五天，我们看见的火光变浅了，不知道是希菲抵御成功了，还是、还是，”年轻男人后面的话始终没有说出来，“我们的路线是个环形圆，等我们返航时，看见希菲的轮廓，肯定会忍不住哭吧？”
“……”
“开始录了吗？”
“嗯，开始了。”
“如果我们乘坐的星舰被击沉，希望家人不要伤心，希望弟弟别在部队受伤……”
“呸呸呸！说什么傻话啊！”
女孩委屈地看着镜头，“那我怕万一嘛，那时候我爸妈和弟弟肯定伤心死了！”
“我们不会被击沉，希菲也一定会安全的！咱们就当出来……旅个游，等回去一切就都好了！”
“嗯嗯，我知道……”
“……”
房间没有开灯。
时予缩在沙发里，这些视频她反反复复已经看过很多遍了，可每次看还是揪心难受。
一张张鲜活的面孔不断在她眼前，在她脑海闪过，她却只能是个看客，什么都做不了。
Ⅴ号出现在房间里，“领主夫人，领主在门外，他没有让我通知你，需要让他进来吗？”
时予把自己缩得更小了些，“不用了。”
她不能每次伤心难过都依赖盛凭。
Ⅴ号：“好的，那就让领主继续在门外站到第四个小时吧。领主为什么不进来呢？”
“……”时予抬眼，Ⅴ号的虚拟形象和他的声音一样一板一眼，“你变坏了。”
Ⅴ号歪头，“我的程序一直会更新，但我认为这不是变坏，是体贴。”
时予表情缓和了些，“开门吧。”
Ⅴ号不用像人类一样走到门口，只要指令传达到，门的电子锁自然就打开了。
盛凭本来正倚着墙想事，门突然打开，他先是惊喜地抬头，却发现门后没有人。
Ⅴ号来到房间光屏旁边，正对房门。
光屏的蓝光把它一半身体照得透明，“领主，领主夫人需要安慰。”
一只一次性拖鞋扔过来，直直穿过Ⅴ号透明的身体，砸在光屏上。
Ⅴ号人性化扭头，竟然有点无辜：“我说错什么了？”
盛凭走进房间，略过Ⅴ号时说：“你没说错，让我们两个待一会。”
Ⅴ号理解地点头，“二人世界，我明白。”他身体变淡，很快在房间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