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安中心总部，抗卫医疗部体检中心。
时予从体检仓里坐起，负责检查的医生轻轻扶她。
“谢谢。”
“没什么，”医生调出体检结果说，“我这算职业病，时部长其实根本不用我扶吧。”
天气转凉，时予拿起长袖外套搭在胳膊上，体检中心的温度控制良好，在这里倒是不用穿太多。
她跟医生一起看体检结果，“没什么问题。”
医生点头：“是没什么问题。”
时予双脚着地，“徐医生，蔚蓝现在加入了星际联盟，你们这边是不是也了解一些关于精神力方面的情况？”
“有一些。”
时予微微一笑，“能给我一份资料吗，谢谢。”
徐医生耸肩，回以一笑，“时部长难道不是已经把我拒绝的话堵死了吗？”
*
时予刚出体检中心，就见沈廷和邓温昕迎了上来。
邓温昕提醒她，“紧急会议。”
时予脚步随他们加紧，她穿上外套坐进车里，“收到了，知道什么会吗？”
“曾院没多说，”沈廷驾驶着车子如离弦的箭骤然驶出，他从后视镜看了看时予，“查得怎么样？”
“没问题。”时予低头操作光脑，看着几分钟前发来的抗卫部通知，“我们也有很长时间没开过全部门大会了吧。”
沈廷收回目光，“没记错的话，上次全部门大会是好几个月前了，还是为了蔚蓝繁荣顺利开展。”
时予不再多说。
全部门大会的会场在抗卫部顶层，目前除了不在S1区执行任务的部员外，其他人都必须参加，这是强制要求，其中也包括蔚蓝繁荣后申请留在抗卫部训练的所有新人。
新人们第一次参加部门大型会议，比起‘紧急’两个字，他们更多的是兴奋和好奇。
时予作为抗卫部部长，部门里的一把手，她出现在会议室时，无数目光都看向她，此起彼伏的低声议论也嗡嗡传进时予耳朵里，只是内容听不清。
陶濯坐在新人中间，他们都被安排在会议室的后几排。他和时予招了招手，在身边众人的羡慕下梗了梗脖子，颇为自得，虚荣心瞬间满足。
紧急会议向来十万火急，曾院又是个实打实的行动派，他没有提前和时予开会，而是直接群发了通知。
时予接到通知的时间和其他人一致，她不知道会议内容是什么，顶多知道和虫族有关。
等外出执行任务的部员全部到达会场，曾院也坐上了会场中心台。
他开场白直截了当。
“蔚蓝星虽然已经正式加入星际联盟，但我们尚显稚嫩，能力不足，资源和科技力量还无法支撑我们立足星际。”
底下人一片寂静。
“弱就会被打，总有人逮着空子往里钻，事情之复杂不是这次会议的主要内容，相关情况外交部会另组织会议进行说明，这次会议强调的是危机。”
会议是临时决定的，没有人提前帮他调试设备和播放文件。
曾岑江一招手，时予立刻起身上台。
她身上还穿着去体检中心的一身休闲装，左胸口的外套贴着品牌方制作的卡通logo，看上去花里胡哨，却没人因为这件不合场景的衣服发笑——因为时予那张艳丽绝伦的脸上是一片寒霜和冷肃，也因为曾岑江口中所说的‘危机’。
时予利索地把资料播放在会场的巨型光脑上。
曾岑江在一片倒抽气的声音中说：“虫族。”
时予眼中也盛满震惊，因为资料的第一页就是探测器拍回来的照片。
广袤无垠的宇宙漆黑而深邃，蔚蓝星漫着银光和无边绿蓝绸带，既静谧又温润。
而在星球之外，密密麻麻的虫族大军正在聚集更多的同伴。
这就像暴风雨前的宁静，没有人怀疑，当它们汇聚成足够庞大恐怖的军团时，绝对会像蝗虫过境般，向着这颗无声美丽的星球发起最惊心动魄的腥风血雨。
他说：“这一战在所难免。”
曾岑江摆了摆手，时予切换到下一页资料。
“虫族防卫部比我们先一步迎战，他们会是蔚蓝的第一道防线，也是最尖利的矛！”曾岑江撑着台面站起，他微微俯下背脊，强烈的压迫感震得众人大气都不敢喘。
“情势危急，单靠虫族防卫部不行，我们也得跟上。”
时予继续操作画面。
画面上实时跳动的数据和抗卫部主系统‘影子’的部分数据互通，上面明确显示出抗卫部总人数，在蔚蓝各区执行任务人数，目前能直接上战场的人数，还有从各区不断移动支援的人数。
这些不停变换的数字轻而易举牵动着众人的心。
曾岑江目光凌厉地扫视他们，“现在在场的全部部门人员必须参加到紧急支援的第一梯队，会议结束后马上移动。”
众人反应各不相同。
有经验的部员们沉着冷静。只执行过蔚蓝星球以内任务的部员们虽然紧张，却还是很好的控制了情绪。
新兵蛋子们大多惶恐担忧，而最后面几排留下训练的新人们反应最强烈，一些没出过任务，成天在抗卫部训练室锻炼体能的更是吓得抖成筛糠，眼眶鼻子全红了。
曾岑江把所有人的表现都看进了眼里。
远处，陶濯缩着肩膀，用胳膊肘撞了撞荀楠。
像荀楠这种预备役应该坐在前面的位置，但他还是和陶濯一行坐在了一起。
“楠哥，我们真要上战场？”陶濯还回不过神来，心里抱着些侥幸，“这都什么年代了，怎么可能还有强制一说？”
他已经听到周围不止一声啜泣了，那些刚才还乐呵呵，好奇心满满的大老爷们，这会都成了怂蛋。
陶濯虽然不想承认，但他的反应也只比怂蛋们好了一点点。
荀楠把手搭在陶濯肩膀，然后用力一压，“这里是国安中心，是抗卫部。”
陶濯唯一的侥幸被荀楠击得粉碎，他哭丧着脸说：“这不是一般的战场，是星际战场！我们面对的也不是人类，是虫族！我这样的对上虫族能有活命的可能吗？我宁愿相信买彩票中上亿的蔚蓝币，都不信能在虫族面前活过一秒！不，半秒！”
他去了就是送死，就是给虫族送口粮！
陶濯被打击得心思混乱，眼神漫无目的地飘，结果就看见姚芸穗正直直看向前面。
她没哭，看上去也没多害怕，正常到匪夷所思。
陶濯扯了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心里一边暗忖动用家里关系让自己离开国安中心的可能性，一边低声问：“你不怕？”
“怕什么，”姚芸穗瞅他一眼，“我们有时予啊！”
陶濯嘴角不自主地发颤，“时予……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靠她，她是不害怕还是不发愁啊，大老爷们都哭得不成样子了，她还能比大老爷们……”
他说着抬头，正好看见时予站在曾岑江身边，镇定地把资料换到下一页，然后环臂查看着光屏上的内容，身形挺拔如松，神情是淡然到有些冷漠的样子。
陶濯闭了嘴。
他满脑子都在想曾岑江的话，除了传到他耳朵边的声音让他有所察觉外，根本没注意到其他人都是什么样子。
他恐惧害怕，再加上被旁边人影响，整个人都像被卷入恐怖旋涡一样越陷越深。
直到他看向时予，勉强从漩涡中拔出精神，才发现除了他们几排，整个大会场还是处在安静严肃的氛围里。不止时予，前面数十排坐着的众人就没一个像他们这样惊慌失措，怯懦到低声哭泣的怂包。
战场还没上，虫族还没打，他们就已经吓到不能自已了。
都是人，都有可能丧命，有的新兵蛋子甚至还没他出去执行任务的经历。
陶濯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害怕还是该羞愧。
“真他妈的……”他双手捂着头，心情复杂难明。
曾岑江短暂的沉默已经足够让所有人消化眼前情况了。
然后陶濯便听曾岑江说：“自愿留在抗卫部训练的新人可以自己选择去留，你们不需要有压力，也不用觉得离开就是逃避，就可耻。生命宝贵，你们要为自己考虑，也要为家人考虑，我希望你们能做出不让自己后悔的决定。”
陶濯错乱的呼吸忽然停滞，直到他感觉呼吸困难才深深吸气。
这种感觉像什么呢，像把拍打上岸的鱼放回到水里，像密封的铁箱开了一条缝，像即将干枯的朽骨获得一双妙手回春的手。
绝处逢生。
陶濯狠狠地松了一口气，却无论如何也高兴不起来。
连那个比哭还难看的笑都没法维持了。
*
时予默默看着后几排的新人。
曾岑江的话刚说完，三分之一的新人就如获大赦，椅子被他们碰得发出刺耳响动，主系统影子把会场的后门打开了，他们争相快跑着离开，生怕跑晚一步就会被带着跟大部队上战场。
时予不动声色观察曾岑江，他目光正随着第一波离开的新人移到门外，眼里有着隐晦的，几乎分辨不出的温和。
“不如让他们走，这些孩子上战场只有死的份。”
曾岑江不像和她说的，更像自言自语。
第二波离开的人数比第一波少了一些，时予能看出他们脸上的挣扎。
曾岑江眼底神色也因为他们而变成了担忧。
几分钟后，第二波大部分离开了，只留下了三个人。
然后是刚刚做完心理建设的第三波。
时予很容易在越来越少的新人里看到荀楠他们。
荀楠、姚芸穗和姜观的神情最坚定。
他们一个预备役，已经接受和融入了抗卫部；一个完全不受周围影响，满眼都在给时予发送信任讯号；还有一个从警部刑侦队走出来，大义凛然。
蓝连显然还在考虑，他是个非常理性的人，头脑清醒，这会大概正分析去留和之后可能发生的情况。
陶濯双手捂头，时予看不见他的表情，只能看见他颤抖不停的肩膀，离开的几率很大。
俞寄嘉和蓝连正相反，他人很善良，但没什么主心骨，平常都跟着陶濯，什么事也是听陶濯的决定，如果陶濯离开，那他八成也会走。
“作战装备一会直接送到会场，会议结束后，沈廷作为总指挥，你来把控最终决定权。”
时予转回头和曾岑江对视，对方已经把眼里情绪收敛得很干净了。
曾岑江的安排时予并不意外，这种安排也不是第一次。
她不是不能指挥，但一到战场，她就会和其他部员一起上前线，那时她无暇指挥，但作为抗卫部部长，她却掌握着最终决定权和一票否决权，责任重大。
曾岑江曾经说过，最利的刃就要斩最大的威胁，所以断然没有把她放在后方的道理，那无异于是给苍鹰剪羽。
时予即刻应下：“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