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予走出凉亭，跟在赵亦勉身后出去。

    赵亦勉也没走远，正靠在树边拿烟，结果还没点燃就听见后面动静。

    时予绊了一跤，略显狼狈。

    “你没事吧？”赵亦勉把烟推进烟盒，朝她走来。

    时予趁他靠近前自己先站了起来，拍着灰尘说：“没事没事，谢谢啊，赵，呃，赵老师。”

    赵亦勉一抬烟盒，叼住烟凑近打火机，等烟点着了，才云里雾里对着时予一点下巴，“叫我赵哥就行。”

    时予从善如流：“赵哥。”

    赵亦勉示意一下凉亭，“你和姚荟穗很熟？”

    “我们关系挺好的。”时予笑了笑，“看您和荟穗也挺熟的？”

    赵亦勉哼笑，“本来能更熟的。”他话头转到时予身上，“新来的？”

    时予说：“是，同事还没认全呢。”

    “想多认识人还不容易吗，今晚我那边就有个局，怎么样，一起去聚聚？”

    时予迟疑。

    赵亦勉，“怎么了？”

    时予笑笑，“都不认识，我怕去了尴尬。”

    赵亦勉笑道：“这有什么好尴尬的，去了不就认识了，多认识点人可是好事，在社会上混谁不是靠关系。”

    时予眼底微寒，嘴上顺着他说：“是啊，那就谢谢赵哥了！”

    赵亦勉见她答应下来十分高兴，“你可比姚荟穗懂事多了。”

    他话里有话，时予权当没听出来。

    “小芳！”

    两人回头，姚荟穗跑出凉亭叫她。

    “那我过去了赵哥。”时予指指姚荟穗。

    赵亦勉，“嗯，晚上时间定了我给你发信息。”

    “好。”

    赵亦勉是人资部的，想调出时予的光脑号很简单。

    姚荟穗拉着时予走回凉亭，“一转眼就找不到你了，你们说什么啦？”

    时予看她的手，“包扎得挺好，还疼吗？”她故意不答。

    姚荟穗注意力没被转移，反而又问了一次，“疼啊，不过能忍住。你不是和赵亦勉不认识吗，怎么聊了那么久？”

    时予笑道：“也没有很久，他说今晚有个聚餐，叫我一起去。”

    姚荟穗抓着时予的手一紧，随即又放松下来，微笑的嘴角有点僵硬，“聚餐？去哪里啊，都是咱们同事吗？”

    时予：“不知道呢，说是定了之后再和我说。”

    姚荟穗皱着眉，“我还想今晚和你去看电影呢，最近新上的大片据说特别好看，要是聚餐那边没认识的人你就别去了吧？跟我去看电影多开心！”

    时予为难，“我已经答应赵哥了……看情况吧，要是今晚聚餐没定下来我就和你去看电影。”

    姚荟穗还想说什么，被冯忱打断了，“过来帮帮忙，单靠我和安明得干到什么时候？”

    时予坐去冯忱对面，边串肉边对姚荟穗说：“你就别上手了。”

    姚荟穗歉意地看看冯忱，“给您添麻烦了姐，谢谢安明老师。”

    冯忱不太满意，“赵亦勉又去抽烟了？徐雪婷呢？”

    姚荟穗：“刚才就没看见她人，不知道去干什么了……”

    安明充当和事老，“再有一会就差不多了，冯姐你歇会，很快就能干完。”

    冯忱神色缓和，手上动作也不停，“光靠你和小芳啊？算了吧。荟穗，你去把赵亦勉和徐雪婷叫回来，这两个人真是一点自觉都没！”

    姚荟穗本来就挺抱歉的，应下赶紧出去叫人。

    结果这一叫就叫出去半个多点，肉串都串完了，人还没叫回来。

    冯忱等得脾气都没了，洗完手干脆和过来烤肉的另一组同事聊天去了。

    时予低声和安明说话，“我去找找荟穗他们。”

    安明擦着手，“我跟你一块去吧，给他们打过电话了吗？”

    “我只有荟穗的光脑号，刚才打了，她没接。”

    时予和安明往刚才赵亦勉抽烟的地方去，见没人，安明又给赵亦勉打电话，同样没人接。

    “我没有后勤部的联络名单，要不问问沈廷。”安明低着头从光脑上找联系方式，察觉时予停下来，问她，“怎么了？”

    他顺着时予目光往树林里看，还没看到什么，时予就突然跑了进去。

    “小芳！”

    树林罕有人迹，地上的草浓绿茂盛，长度掩过脚踝，高的能到小腿。

    安明追着时予往里跑，在草叶上看见几抹血迹。

    他在血迹上淡淡扫过便移开，眯眼看着前面还继续往里的时予，声音焦急，和脸上镇定的表情完全不同，“小芳你慢点，等我一起，别迷路了！”

    等安明气喘吁吁追到，时予正背对他蹲着，而在时予身前，徐雪婷压平了一片草地，脸上全是血，一时间也看不出到底是哪里受了伤。

    他震惊：“徐雪婷？！”

    时予眼底银芒渐退，她伸手去够安明衣摆，人软软倚在他腿边。

    “明哥……”

    “别怕，”安明报警，电话接通后他结结巴巴说明情况，“……对，全是血，死？不不不，没死，应该没？没死吧……”

    等挂断电话，安明使劲扶起时予。

    这次她给了点面子，自己摇摇晃晃起来，没再给本就没什么力气的安明雪上加霜。

    时予欲哭无泪，“明哥，徐雪婷是不是死了？”

    安明不敢看，和时予踉踉跄跄往外走，“不确定，咱们还是等星警吧……”

    时予突然想到，“明哥，咱们还没找到荟穗和赵老师啊？”

    安明脚步猛地一顿，懊恼道：“怪我，刚才太惊讶忘记他们了！”

    时予非常理解，孩子刚被吓到，忘记也不奇怪。

    “走吧，咱们去找他们。”安明才转身右腿就是一软，差点一头栽下去。

    时予虽然有心逗他玩，但也不想让老实人受伤。

    见他栽倒，时予快步向前搀他，以她的力气单手扶住安明也不意外，可偏偏安明为了保持平衡往前迈了一步，而这一步恰好就卡在时予的脚后跟。

    时予微讶——这次是真的。

    她只以为弱不禁风的安明绝对会栽倒，可没想到他自己还抢救了一下。

    抢救的后果就是两人一起失去平衡重重摔进草地，这次闷哼的换成了时予。

    她绷紧肌肉可以最大限度降低伤害，但疼痛感可不会因此变少。

    安明手撑在时予两边，垂眸时正好看见时予闭眼蹙眉的样子，他眼中揶揄稍纵即逝，随即翻身坐倒，“抱歉小芳，没事吧？”

    时予是真有些哭笑不得，她受伤的次数屈指可数，哪次不是因为碰上高难度任务导致的？没成想这次竟然会被普通人绊倒，简直匪夷所思。

    时予摆摆手，“没事明哥。”

    身体没事，就是太久没出现过这种低级错误，她有点恍惚。

    安明起身，顺便把时予也拉了起来，“要不你在这里等，我去找找姚荟穗他们？”

    时予乖顺地点头，“那明哥你小心，咱们随时光脑联系！”

    她看着安明渐渐隐在林中的身影，又看了看自己倒下的地方，啼笑皆非。

    安明一走，时予重回徐雪婷身边。

    安明因为压根不敢看徐雪婷，所以注意不到徐雪婷微微起伏的胸口。

    她刚才就已经粗略看过了，徐雪婷还活着，只是脸上伤得太狠，活命没问题，不过脸肯定是毁了。

    她手掌靠近徐雪婷，淡淡的银光慢慢散开拢住徐雪婷下颌，入侵体残留在她皮肤上的气息很快消失。

    这是第三次了。

    前两次徐雪婷作为容器，而这一次却变成了受害者。

    短短时间内，公司已经出现了四次入侵体。

    徐雪婷身体没伤，上半身的血都是脸颊流下去的，确切来说，是从她嘴周伤口流下去的。

    她薄薄的唇微张，嘴角皮肤大面积撕裂，伤口坑坑洼洼、皮开肉绽，造成这种效果的凶器不会是锋利的刀，大概率是用尖锐的石头反复多次划开的。

    沈廷对徐雪婷的评价时予还记忆犹新：嘴坏爱嚼舌根，得罪了不少人。

    所以把嘴撕烂了吗？时予若有所思。

    她弯身从附近草地里找了一圈，从远处大树下的新土里翻出两块浸血的尖石。上面染满了血，不确定还能不能提取到凶手的指纹。

    她观察完又把石头埋进土里，只是埋得比之前浅了不少，新土的范围也扩大了些。

    *

    春来山半山腰凉亭

    已经问询了一遍的星警从警车里迎下姜观等人。

    姜观一马当先走在最前，一边走一边问情况。

    姚荟穗和赵亦勉已经找到了，不过不是安明找到的，而是第一批过来的星警找到的。

    两人晕倒在树林更深处，清醒后只记得一起去找徐雪婷，至于怎么晕倒的根本没有印象。

    救护车和星警前后脚到，他们抬着昏迷的徐雪婷上车，在确定没有其他伤者后直接驶上急救航道，去了最近的医院。

    徐雪婷受伤的事根本瞒不住，担架就是在同事们的注视下抬进救护车里的。

    这次团建本来是为了给员工解压，结果一出事，压没解，反而搞得人心惶惶。

    沈廷带起麦克，“大家收拾收拾先回车里，等警官下一步的安排！”

    时予跟在人群后，安明则是提着提包慢慢跟上。

    提包里的美食原封不动，任谁都没胃口吃东西。

    姜观本来在和同事说话，先是听见沈廷的声音，觉得耳熟就看了一眼，结果发现竟然是上面派下来跟进褚大杰案子的，随后又注意到人群后脸色不怎么好看的时予，他马上把这次事件和范麟、褚大杰联系在一起，越发觉得案子错综复杂。

    沈廷和时予像不认识他一样，他也就没有主动上前说话。

    等人全部上车，他才跟着同事去了发现徐雪婷的地方继续调查。

    时予踏上长途车台阶，沈廷就站在车前，在时予经过的时候低声问她：“人为还是入侵体？”

    “入侵体。”

    两人心照不宣，说的是徐雪婷。

    沈廷随即跟上一句，“姚荟穗？”

    “……”时予没回答他的问题，转身向后走去。

    其实到了这一步，他们心里已经有答案了。